《光芒闪烁的夏天》闪电羊

38、第 38 章

　　厚重乌云藏起所有阳光，雨水更是让本就不清晰的视线变得更加朦胧。
　　大树摇晃，树枝被山洪折断咔咔作响，泥土混合在洪水中成灰黑色，像一头凶猛的豹子，咆哮着冲下山去。

　　林恒站在山间，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山洪，如果不是风中近乎破碎的哭泣声传来，他完全可以当个局外人观赏这场大自然的愤怒。

　　凶猛的洪水疯狂拍打，断枝撕裂皮肤，窒息感淹没所有听觉，林恒紧紧抓住某人的手臂，滚石撞击他的胳膊也没能让他松手。
　　大雨几乎剥夺他所有感官，他只能听见自己的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冰凉的洪水很快让他失温，他分不清自己在哪，甚至感受不到掌心里是否还拽着一个人。

　　很快，所有负面感全部消失，他像是跌进云朵里，软乎乎轻飘飘的，他睁不开眼，但是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都在喊他的名字。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杂音褪去，只剩下爸爸妈妈呼唤，与儿时哄他睡觉一样温柔。
　　他想开口回应，嗓子里尖锐的刺痛感强迫他打消念头。

　　爸爸妈妈的声音越发地远，其他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急促，担忧，还有哭腔。

　　为什么哭呢？林恒不明所以，又不在乎。

　　“林恒。”
　　熟悉的声音穿透杂音流淌进耳朵里。

　　为什么俞一依在山洪里？

　　猛地，林恒睁开眼，那些混沌全都消失不见，刺眼光芒迫使他眯起眼，他想抬手，发现手臂动不了。

　　“醒了？醒了！醒了！”赵妈妈惊喜的声音由低到高。
　　光芒暗下去，赵妈妈关切的脸出现在林恒视野里。

　　“你感觉怎么样？”她一双眼瞬间红了，眼泪噙在眼底，又忙说，“别说话，你嗓子伤了不说话。”
　　林恒下意识吞咽口水，激烈的疼痛立即惹得他皱眉。

　　赵妈妈抹掉眼泪破涕为笑，佯装凶他：“你这孩子，一身反骨，说伤了还咽口水。”
　　屋里传来脚步声，赵妈妈向后退，同时说：“医生，孩子醒了。”

　　林恒看到医生模样打扮的人知道自己在医院，他嗅觉恢复，闻到泥土味和医院特有的福尔马林味。
　　知道自己的处境，其他感官信息也随之而来，轻柔的风，楼下车辆来往，还有远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嘴巴有些干，还有好些问题想问。

　　医生对他做过一系列检查之后，对屋里人说：“没事了，剩下的伤静养就好。”
　　林恒这才知道，屋里人很多，大家应声过后，开始七嘴八舌提问。

　　那些声音林恒都熟悉，全是静怡村的人，其中村长声音最大。
　　随着医生离开，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赵妈妈的脸重新出现在林恒视野里，她擦干净眼泪，柔声询问：“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恒试着摇了下头，脖子不痛，他又动了动其他地方，双手和右腿，动不了。

　　“奶奶呢？”忍着喉咙里的疼，林恒艰难询问，声音哑到几乎听不见。
　　“哎呦别说话，”赵妈妈心疼坏了，手指想揉揉他喉咙，又不敢碰，“你奶奶没事，周河去接人了还没到。”
　　心里最担心的事儿落下，困倦来袭，林恒慢慢闭上眼。

　　太阳下山，月亮升起，圆月挂在半空中，林恒再次醒来听见熟悉的歌谣。
　　他慢慢转头，奶奶在他身边，握着他的右手，哼唱着小时候哄他睡觉的儿歌。

　　“奶奶。”他勾动手指，冲奶奶笑了下。

　　哼唱声止住，林奶奶听到孙子的声音，做了大半天的心理预设全都瓦解成灰，她眼泪瞬间掉下来，握紧他的手颤抖亲吻：“我的孩子……”
　　说好不让他担心的，林奶奶又去擦眼泪，又想看他，想笑又想哭，复杂极了。

　　林恒反手握紧奶奶的手，示意她安心。
　　“我没事，不疼，”他说，“别哭。”

　　林奶奶趴在她手上抽泣，情绪控制不住。

　　“奶奶。”林恒费力坐起身，想要安慰奶奶，他左手抬起来费力，才发现自己左手打着石膏。
　　“别动别动。”林奶奶泪眼婆娑的起身，按下林恒调整他枕头高度。

　　“别哭，我真不疼。”林恒抬右手给奶奶擦眼泪，他看到手腕处空空荡荡，不禁皱眉。
　　他转了转手腕，又看向床上，什么都没有。

　　“奶奶，手链呢？”他声音嘶哑的厉害，喉咙里针扎般的疼。
　　“手链？”林奶奶低头四下摸索寻找，“什么手链？”
　　回想起山洪的凶猛，林恒闭了闭眼，放下手说：“没什么。”

　　“林恒哥哥。”脆生生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林恒转头看过去，小郭一家站在门口，小郭额头贴着纱布，鼻子和小脸上不同程度的伤，看样子都是皮外伤。

　　郭家两位大人手上抱着果篮和饭盒，饭盒里传来浓浓的鸡汤香味。

　　见到小郭负伤，林恒忍不住笑了下。
　　又是这小子。

　　他在山间看到有人挂在树上挣扎哭喊时，根本没认出是谁，双腿完全是靠本能活动。
　　靠近山洪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心里清楚，哪怕大脑一直在发危险信号，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跑向山洪的脚步。

　　郭家大人说话轻声细语，卑微极了，站在距离林恒床头半米的位置说尽了道谢的话。
　　说到最后，郭妈妈哭起来，林恒转头想说句话时，刚好看到郭爸爸耷拉着脑袋给自己一巴掌。
　　林恒怔愣，郭爸爸又给自己一巴掌，忏悔自己过去的种种行为。

　　林奶奶起身，要他停手。
　　郭爸爸和郭妈妈又是道歉又是道谢，两人哭成一团，林奶奶一边安慰一边让人去外面，免了吵到林恒休息。

　　“林恒哥哥。”小郭摸着林恒手上的石膏，眼睛闪亮亮的，有好奇也有愧疚，“你疼吗？”
　　林恒摇摇头。

　　“谢谢你。”小郭低头，目光在病床上打量，视线落在林恒右腿上，又问，“腿疼吗？”
　　“见过我手上的东西么？”他慢慢开口，抬起右手手腕给小郭看，“彩色的，很好看。”

　　小郭盯着他的手腕，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林恒放下手，望向天花板，他长长叹气，又转过脸，拍拍小郭的脑袋：“吓到了么？”
　　“没有。”小郭笑起来，小手搭在他的石膏上，歪着脑袋说，“我本来挺害怕的，我看见你过来，我就不害怕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递给林恒看。
　　细小的手腕上，有一圈指印明显的青紫色。

　　“我妈说，这是救我的命，所以不疼。”
　　“嗯。”林恒轻轻应声，他喉结上下滚动，嗓子里的疼一点都没减轻，好像更严重了。

　　林奶奶回来，郭家人带走小郭，病房重新恢复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