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圆周律》猛虎哭唧唧

1、一觉睡半年

　　“周太太您好，这里是A市人民医院住院部。702号病人已经苏醒了。”
　　“你说真的吗，小离醒了？！太好了！”秦韵合上手里的文件，“谢谢你啊护士，我这就过去。”挂了电话匆忙拿起包起身出门。

　　[702号病房]
　　病床上的少年静静地躺着，皮肤苍白没有血色，黑色柔软的头发衬得皮肤愈加白皙。眉浓如墨画，眼睫密而纤长，鼻梁高挺。刘海有些长了，略微遮住他的一双桃花眼。

　　少年无精打采地看着周围，医生和护士刚拔除完他身上的导管，正在给他检查身体。他看着这一切，神情还有些恍惚，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
　　周离闭上眼睛，庆幸地想，果然之前那些都是假的，只是个莫名其妙的梦而已。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撞击着地板，秦韵走进了病房，声音饱含激动：“小离，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周离睁开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一个衣着精致的美丽女人步伐匆忙地进了房间，因为急着见到醒来的孩子，女人一路赶来发型失了原来的精致模样。秦韵冲到床边红着眼眶，神色激动地看着他。

　　“妈。”昏迷卧床了半年，周离一开口声音无力又沙哑。
　　“嗯，我在这。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秦韵转头询问医生，“医生，他醒过来就没事了吧？会不会有后遗症之类的？”

　　“我们已经给病人做了检查，目前来看他的各部分器官水平都在正常范围之内。但因为他长期卧床肢体活动比较少，难免会出现肌无力的症状。建议家属日常需要给他的四肢肌肉以及关节进行按摩。病人注意不要过长时间地躺着，这几天可以让人推出去透透气。等状态好些再扶着出去走走，促进四肢的功能复苏。”

　　秦韵连连点头，将医生说的护理及饮食相关注意事项记下后，又不断感激地将医生送出病房。关上房门，她转过身，顺路倒了杯温水回到床边坐下。

　　“要喝水吗？”秦韵轻声问道。
　　周离点点头，醒来到现在他都没怎么说话。秦韵起身将床头摇高，扶着给他调整姿势，让他坐得舒服一些，然后才将水杯递到他的唇边。

　　周离喝了几口润润嗓子就不喝了，“妈，我躺多久了？”
　　秦韵放下杯子，看了下日期说：“今天6月10号，年初你突然晕倒，然后就一直……躺到现在，差不多快半年。”秦韵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你把妈妈都吓坏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晕倒醒不过来了呢，医生也找不到原因。”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未免周离也跟着情绪不平静，秦韵赶紧抹了抹脸，“唉，不说这个了，你醒了就好。”
　　看着周离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她起身给周离掖了掖被子，“你先休息着，我出去给你爸打个电话。刚护士给我电话，来得太急忘记通知他。”

　　秦韵走后，周离看着关上的门，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这次昏迷突如其来，梦里的一切真实而又莫名其妙。他刚才看着秦韵还控制不住地回忆起梦里的场景，到现在还没回过神。
　　他感觉才经过一个月，却没想到现实里已经五个多月了。对他来说，一个月前他刚上高二，结果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该上高三了。

　　周离余光看见床边柜子上放着他的手机，大概是在他醒来后，护士把他昏迷前带着的东西都拿过来放在他能够到的地方。他费了些力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抓握了几下，活动着手指，伸手拿起手机。

　　给手机开了机，一连上网络就看到带着数字的红圈附在各种软件上。未接电话、短信、还有各种软件的推送通知不断地跳出来。
　　周离懒得看直接全都略过。

　　点开微信，主页聊天列表里未读信息一连串，周离随意划着，倒没什么太重要的讯息需要回复。
　　微信发最多的人是程哲，他的发小，也是他初、高中的同班同学。
　　【程哲：离子，你今儿怎么没来上课啊？逃课不像是你会干的事啊。干啥去啦？自己跑出去玩也不记得带我一个，不够意思啊你！回来别忘了给我带点吃的。】

　　【程哲：卧槽？老班说你住院请假了，啥情况啊？】
　　【程哲：没事吧，你昨天放学不是和叔叔阿姨庆生吃饭去了吗？怎么就住院了？】

　　后面可能是放学打过电话，得知了他当时的情况，就没再发。但也只消停了一个星期左右。

　　【程哲：都一周了啊周离，快醒醒，太阳晒屁股啦。你是猪吗也太能睡了。】
　　【程哲：兄弟，还没起来？韵姨给你办了休学，都一个月了，学校门口那家面馆换了个老板，新老板煮的面贼好吃，还便宜又大碗。赶紧起来，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面。】
　　看到这条周离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下，幸好当时看不到，他才不想连吃一个月的面，就让程哲自个儿吃去吧。

　　【程哲：寒假都过去一半了，你要是再不醒，以后我就把你这张丑照发给你喜欢的人。瞧瞧，这人多憔悴，邋遢到没眼看。】

　　下面还带了一张图，周离点开发现是他昏迷期间的照片。那时的刘海还没长到碍眼睛的长度，气色也比现在好些，不过身上插着各种导管，看着确实憔悴虚弱。
　　【我们开学了，我问了韵姨，医生说没法保证你什么时候能醒。你个王八蛋，再不醒，你程哥可就直接拉黑了，别来找我哭啊我跟你说。】
　　【哥我错了，我是王八蛋。周哥，离歌，你他妈的理下我。】
　　……

　　都是这半年里程哲的怨念，周离看完记录，直接点下语音。
　　周离：“王八蛋，记得请我吃面，加辣不要葱。”

　　发完退回主页，将消息都清理了一遍。然后他又仔细地翻了翻联系人，确定没有某个篮球头像的微信后，微微松了口气。
　　果然那只是个莫名其妙的梦。

　　没几分钟，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周离的思路，是程哲打来的。
　　这个时间点他们高二应该还在上课来着。

　　“喂。”周离接起电话。
　　“操，真的是你吗周离？没骗我，真醒了？”一接通电话程哲就急不可耐地问。
　　周离应他：“是我，我醒了，让你担心了。”

　　“……我现在就跟听见天籁似的。还以为您老打算一直躺着了，气死我了。”程哲像是在厕所里打的电话，还有些回声。他压抑着激动：“想吃什么和你程哥说，别说面了，你就算想吃……嘿，不对啊，你这是才刚醒来吧？！刚醒你想什么吃面，想屁吃。等着你程哥放学给你带白粥过去。”

　　周离本来也没打算一醒就吃面，但还是逗着他说：“那你还是别来了。”
　　“我偏来，没良心的玩意儿。”程哲那边窸窸窣窣，“倒霉，主任在抓人，我得先回去了。放学等我啊。”

　　电话很快就挂了，程哲打过来也只是想第一时间确认周离是不是真的醒了。半年没动静的微信突然跳出一条语音，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急忙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往厕所跑。

　　放下手机，周离靠回床头。
　　他现在的身体还没什么力气，动一下都有些费劲，行动十分不便。但也正是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时刻都能感受到与梦境的差异，从难以分辨的混乱中得到些真实感。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周离转头，看到秦韵提着粥进来。
　　“饿了么？给你买了清淡的粥，饿的话吃一点，不过不能多吃。”秦韵将粥放在柜子上打开，接着说：“公司里有急事，你爸下午临时出差了，说是后天才能回来。我给你找了个护工，等下就让他给你按一按腿。”
　　周离应了声，看着秦韵带来的粥，没有拒绝。打算等会儿让程哲不用带了。
　　“噢还有，轮椅给你放在角落了，晚点呢让人推着，带你出去透透气，你在这里待太久了。”

　　他没什么力气，就坐着被喂了小半碗粥。秦韵还有事没处理完，等护工到位后叮嘱几句就回了公司。

　　周离闭眼躺着，护工帮他按摩揉捏着腿部肌肉。病房里没有什么声音，临近傍晚偶有微风吹过，吹得窗外的树叶“簌簌”地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
　　身体上的舒适缓解和周围环境的宁静闲适让他的大脑逐渐放空，不由自由地回想起之前昏迷前的场景。

　　[年初]
　　周诚严和秦韵夫妇二人出完差回到A市，当天恰好是周离生日，于是他们顺路接上放学的周离去吃饭。一家三口吃完饭准备回家，刚走出餐厅周离就突然感觉脑袋一阵阵地发晕，眼前的事物晃动着逐渐模糊，天旋地转之际还能隐约听到秦韵的呼声。

　　*
　　等他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眨了眨眼聚焦，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转过头看到的则是陌生的房间。

　　奇怪的是，陌生中还带点让他觉得违和的舒适。

　　周离忍不住皱眉，这里看起来并不像哪家医院，但也不是他家。他不是和爸妈刚吃完饭，然后在出门的时候晕倒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家作为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周氏集团的当家人不是周离父亲周诚严而是周诚严的大哥，兄弟两家也没有很亲近，但因为利益而受牵连被绑架的这类事他也不是没听说过。难道真的有人对他们家下手了吗？

　　周离静下心屏息听了会儿，外面一片静谧好像没有其他人。他小心翼翼地起了身，没发出什么声音。

　　周离的目光先扫了扫四周，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这些衣服、模型、拼图还有书包，好像都是他的东西。
　　这……他的房间是被人都搬过来了？到底什么情况，趁人晕倒给人搬家？
　　还有，他爸妈人呢？

　　周离走到书桌前，桌上随意扔着的书包还没有完全拉上拉链，开口处露出了一本深蓝色的本子，看起来像是有人要放进书包里，但是中途却突然去做其他的事，没收拾好就走了。
　　周离看着那个本子，脑海里有点印象，这是他以前的日记本，不过后来没怎么用过就扔在书柜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塞着了，怎么会收在书包里？
　　他动作谨慎地抽出那本日记，打开看了几页，确实是他以前写的，就是不知道被谁翻出来了。难道是想从他的日记里发现什么吗？

　　他翻了翻日记，没什么发现，准备合上继续观察房间，却突然像是被人按下静止键似的停住了动作，他愣怔地看着手中的书页。

　　前面都是他记忆里以前写过的日记没错，可是后面本来荒废、一片空白的地方却有了新的内容。
　　而且这些陌生的内容，还是他十分熟悉的、现在就能写出来的字迹。

　　但是，这上面记录的内容，是谁的日记？
　　*

　　“叩叩叩——”敲门声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