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予你甜》焦月十七

16、今天有点甜

　　他执起茶杯,食指隐隐用力的扣着杯沿,有些错乱的呼吸配着茶的热气蒸腾着。

　　在这夏日里,好像透过衣物击中背脊打弯指节进入心脏,使得他周身的温度更高了,只能借这喝茶的动作故意掩饰着什么。

　　云枳见他一直端着茶,好像很回味的样子,也好奇的拿过茶壶准备倒一杯品品。

　　可刚一倒出来,看到面前白飘飘的热气,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夏天的,喝热茶？她光看着就浑身冒汗了。

　　“这家店是贺临聿的。”

　　顾雩放下茶杯,放缓了声音给她解释道。

　　除了微微有些红润的唇和泛白的指尖,一切都恢复如常。

　　贺临聿云枳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顾雩少有的至友。

　　原来是个男的啊,那没事了,把这儿整成黑白的都没问题了。

　　况且听这店名就知道这贺临聿肯定有喜欢的姑娘,那她就更放心了。

　　“嘿嘿,挺好挺好,不愧是你朋友,这店从一坐下来就能感受到浓浓的高贵气息，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厉害！”

　　边说还边附和着点头,两只手都竖起大拇指举到脸颊边,肩头一耸一耸的,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顾雩望着她生动鲜活的表情和动作,感觉眼前人的五官都放大了,甚至清晰到他好像只能看到她与白皙皮肤对比强烈的红的诱人的唇。

　　“就你爱闹。”

　　顾雩回过神,自认为斥责了一句,强制性的让自己的目光移向她的眉心。

　　今天的他貌似总会有些莫名的反应。

　　云枳傲娇的摇了摇头,故作听话的抿着唇,克制住自己得意想笑的嘴角。

　　她还是不飘了,要把握好追的度,不能忘形了。

　　——

　　等到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时,云枳已经快饿疯了。

　　她嘴含着筷子吧嗒着,下巴搭在桌沿上,像个小馋猫一样看着桌子正中间的虾,“顾雩,现在菜上齐了,可以吃了嘛？”

　　她真不是吃货,可架不住实在太饿了。

　　顾雩看着她这副馋嘴的样子,默然的点了点头。

　　云枳见他同意了,无比迅速的坐直身体,像被打通了穴位似的。

　　先麻利的夹了只虾放在盘里,然后用公筷在每道菜里都夹了些全部放在碗里,眼睛都是发亮的盯着碗里的饭,拌好了以后放在一旁,拿起刚才夹的虾津津有味的剥着。

　　从拿筷开始,整道工序顺畅自然,一看就是做惯了的,动作麻利却没有一丝慌张狼狈,甚至莫名有一种井井有条的观赏感。

　　果然,美女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顾雩全程眼睛就随着她的手动着,工序看完甚至觉得有一丝逗趣,蕴着笑意,扬了扬眉,也就随她去了。

　　云枳嘴里叼着虾尾,见顾雩就固定的吃那么几盘菜,她作为一名吃虾的极致爱好者,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分享这种美味。

　　“顾雩,这个虾超级超级好吃的,你真的不吃吗？”

　　她望着他,眼神里都明晃晃的写着暴殄天物四个大字。

　　“我不吃,你吃吧。”

　　顾雩看着她听见自己说不吃后,先是面露惋惜,再是反应过来的欣喜,这般古灵精怪的样子,宛若个小孩子一般,也是有些莫名的趣味。

　　云枳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惋惜,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太可惜了,可后知后觉的欣喜也是真的,毕竟她可以吃一整盘啊！！！

　　云枳见顾雩面色平静的吃着菜,心里总想得瑟得瑟调侃一下他,这话也就顺嘴说了,“顾雩,这个真的可好吃了，你真不吃？那你帮我剥怎么样？”

　　边说还边晃了晃手里的虾钳，不自知的继续说着，配合着语言做出仰着头等着伺候的傲娇样。

　　云枳这人心情一好就容易犯戏瘾，原来身边都是些熟悉的人，自然也知道她是开玩笑，乐意配合她。

　　可她此时却忘了,坐在对面的是顾沂国的七王爷。

　　顾雩见她这般,吃菜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貌似是没回过神,慢动作一般的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云枳的眼睛,没说话。

　　仅仅两秒,云枳的脑子瞬间归位。

　　神经系统疯狂的传递警报信号,本来笑的肆意的嘴角一秒定格,有些无措的眨着眼睛,嘴角肌肉好似抽动般,一点点的被扯回原位。

　　不过瞬息，气氛瞬间沉寂。

　　顾雩本就是经过了数不尽的厮杀战争尔虞我诈,被这些东西锤炼着,他的眼神早已成为了他自身的武器。

　　云枳看着他深沉不知情绪的眼睛,以为他是生气了，心里的害怕逐渐加深,连嘴里的牙齿都不知该不该闭合。

　　她刚刚竟然让顾沂国七王爷给她剥虾？

　　她怎么忘了，这是古代，王爷这种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云枳的警惕性在此刻顿时提高,她干笑了一声,自说自话的卖力打破掉这诡异的气氛。

　　“呵呵,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这种小事肯定我自己来,王爷您安心吃。”

　　说完,动作慌乱的夹了几只虾放在自己盘里,头埋得死死的,手还有些抖的剥着。

　　顾雩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愣了愣，想说些什么，看着她的头顶，却还是止住了话头。

　　不过却是默默的伸出了筷子。

　　一顿饭就在这么莫名的气氛中度过了。

　　云枳一直等到顾雩出去付钱她才敢抬起头,有些脱力的长吁一口气,自弃的将筷子丢在桌子上。

　　这下算是完了,还追呢,没得罪就算是好事了。

　　她想起刚刚顾雩的眼神,心里都还是慌乱的，他刚刚，是在生气吧？看着就好凶......

　　她瘫软的站起身,想活动活动坐僵了的身体,人一站起来,眼神却被顾雩的盘碟吸引过去了。

　　——上面有一只被剥的零碎的虾。

　　云枳愣愣的看着,举过头顶正在伸展的手臂慢慢垂落,少有的思维短路,她觉得她需要捋一捋现在的情况。

　　所以刚才,顾雩没有生气,还在她低头吃饭的时候尝试着给她剥虾？可他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云枳有些困惑的望着桌面,不自觉的用舌头润了润有些干的唇,眉头皱着,嘴角要笑不笑的,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连窗外的风都好似伴着她陷入了繁复的思绪。

　　“走吧。”

　　顾雩站在门口,见她有些异样的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顿住。

　　云枳听见顾雩唤她的声音,反应过来,转过身,望着沉默寡语站在门外默默注视她的顾雩,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丝难受。

　　他不知道怎么抒发情感,不知道说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他只会低下头默默的做。

　　他分明知道的,她误会他了，她甚至在害怕他,他明明看到了她在手抖啊。

　　可是,他还是笨拙的做着她喜欢的事情。

　　可若是她不能理解呢,那是不是即使是误会，即使是她眼中的害怕恐惧伤到了他,他还是不会说。

　　“顾雩,送我回家吧。”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没有人说话。

　　天色已经暗沉了,路上的商贩都收拾着东西准备归家,打更的人边敲边扯着嗓子喊,连那树梢上的鸟儿都在妈妈的羽翼下安心入睡。

　　整个世界都变的安静了,只有那戴一黑一白面具的两个人。

　　“顾雩,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凶的看着我啊。”

　　云枳一向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虽然有些事情她心里已经清楚了,但是话不说开两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小疙瘩,结多了是会绕死的。

　　顾雩听见她的问题,眼睫突兀的眨了一下,没应声。

　　“你说吧,我能听懂。”

　　云枳背着手走在路上,低着头看着脚上的鞋,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习惯了,刚刚那不是凶你。”顾雩沉着声音回答。

　　望着眼前的路,想到刚才吃饭时,云枳那肉眼可见的害怕,他心里莫名的,有些闷。

　　从出生起,就有一堆人围着伺候他奉承他,即使是一个人十岁离开后,他也仍旧是最瞩目的,那时他有强大的师傅,有无人能及的天赋。

　　就算后来孤身一人差点丧命,他也流着血踩着无数人登顶了,那时他体会最多的只有机械的厮杀和无尽的生命流逝。

　　接着他回来了,铲除奸臣肃清朝堂,这一切貌似也是顺利的。

　　从小到大,顾雩既是不幸又是有幸的,一步一步顺理成章,朝着最终的方向。

　　他尝尽了常人难想的生死绝望,可他也终究有着永不会屈的傲骨。

　　其实当时云枳说完话后,他只是单纯的没有反应过来。

　　可在那种长期惯有的情绪下,抬眼时条件反射般就会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而在他人看来也只会认为他在生气。

　　在听到云枳声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就回过神了。

　　可看着她垂下的头,听着她带着颤音的话语,他突然就开不了口。

　　他知道自己让她害怕了,可解释的话,梗在心口,却不知该如何说。

　　顾雩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分明已经历经了很多,谈谋略,比手段,没人胜于他。

　　可在感情上,他却迟钝过了头。

　　云枳听着他没有情绪的话语,她知道“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个东西,它有时甚至会主导你的行为和思想。

　　顾雩的习惯便是曾经。

　　因为过去的他只能信任他自己,所以面对所有超出他预料的,让他不知如何反应的事情,他的自我保护思想会自动从脑子里跑出来主导他的行为。

　　在那个思想里,他会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就像有人言不由衷,有人话中带刺,这些不过都是保护自己罢了。

　　“我明白了,顾雩,对不起,刚刚是我没有分寸。”

　　“我这个人就爱突然演戏,自娱自乐的,那时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也是我没理解你的意思，不怪你,我以后一定不这样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呀。”

　　云枳本来和他并肩前行,突然加快了几步蹦到顾雩前面,拿掉面具,转过身面向他。

　　一边倒着走路一边有些紧张的等他的答复,却忽视了前头不远处有个岔口。

　　云枳本来仰着头盯着他的表情,看他突然眉头一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腕一紧,她被顾雩猛的大力一拽,莫名有种头身分离的懵然。

　　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脚像在跳踢踏一样,回过神来,站定以后她就呆在了顾雩的身后。

　　云枳一瞬间条件反射的以为是和上次一样遇到杀手了,吓的眼睛都不敢睁,整张脸全皱在了一起,手里紧紧撺着顾雩后腰处的衣服。

　　这都是什么鬼运气？次次碰回回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邻居呢！！！她可不想死啊......

　　“云小姐？”嗯？现在杀手都这么客气了？还带打招呼的？

　　哎？不对,这声是个女人。

　　云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心里还是有点怵。

　　将顾雩的左臂举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袖当作门帘一般缓缓扒开。

　　先探出头顶,再抬起头,小脑袋就卡在顾雩的腋下,头发乱糟糟的,发饰斜斜的随意插着。

　　只见她谨慎的眯着眼,眼睫不断抖动着,再慢慢的一点点睁大,直到看清楚面前的人。

　　虽然有些诧异,但终归是放松了,正准备站起来,可是......

　　“哎哟！”

　　不负众望,她的小脑袋撞到了顾雩的胳肢窝。

　　头上的发饰撞的顾雩还能感觉到疼中带些轻微的痒。

　　见她这马虎样,无奈的将举起的左手放下,顺势搭在了云枳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小心点。”

　　顾雩见面前这人还站在一旁等着,放在云枳头顶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一齐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最后还揉了一把才放下手,“好了,有人在等你呢。”

　　其实云枳本来头就没有多疼,她撞上的是肉又不是硬东西,刚才只是一下没缓过神。

　　可是现在顾雩在给她揉耶,他的手很大,还有些凉,可感受着他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头顶轻微的摩擦着,她心里却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这个动作,真的很让人心动啊......

　　云枳有些可惜的抬起头,把头发随便扒拉了两下,面上全然是无事发生的样子,嘴角重新挂上笑,打着招呼。

　　“吕小姐,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