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成名》blanc

2、Don’t Panic

　　趴在车窗上不停向外张望，在狭小的经济舱窝了十二小时，还承受着倒时差的困倦，终于被接机的工作人员领上车，Rene却紧张兴奋的不得了，一点都不想趁机补觉。

　　不知为何，那位名叫李蔓的制作人得知她的女性身份后没有放弃，反而更积极的劝说她参与这次选拔。

　　“去试试吧，失败也罢，这是你最接近职业舞台的机会了。至少未来做着平凡无聊工作糊口时，不会为错失这次机会而终身扼腕。”

　　就是这句话让她下定了决心，Rene也知道，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像被巫女预言蛊惑的麦克白，Rene潜藏的梦想和野心被李蔓点燃。向学校申请休学，和父母谎称在上海有个交换生项目，她义无反顾的跳上了驶向中国的飞机。

　　她对中国的记忆，要追溯到久远的五岁时，被妈妈带回山东老家探亲。从落地起，浦东机场未来感十足的恢弘建筑就震撼着Rene的心。雨刷扫过，她儿时褪色不清的记忆像雨后车窗上朦胧的雾气，被飞速发展的现代化中国鲜明地替代了。

　　超出她预料的是，从机场开出来一小时后，景色不像她想象的越来越繁华，反而驶入大片水田间。雨后雾气朦胧的桑林中偶尔闪现几间黑瓦白墙的农舍。

　　地平线尽头和缓的起伏着金红绣野的山脉，汽车驶入的山道两侧栽满银杏树，随着瑟瑟秋风荡漾着璀璨的金波。

　　实在无法压抑困惑，Rene迟疑的向司机发问，“不是在上海市选拔吗？”

　　工作人员从后视镜看了惴惴不安的Rene一眼，安慰道，“这里是上海，候选人都会在佘山这边的公馆集训十天，再参与总选。”人生地不熟的给拉到山里，现在才担心被卖吗？这人心也够大的。

　　Rene一脸茫然的拉着行李站在花岗岩铺就的车道上，眼前是英伦风格的三层红砖洋馆。凸出的石面露台，黑铁栏杆，八角飘窗，白纱窗帘随秋风缓缓荡漾着，U型车道环绕着大理石喷泉，怎么看都像是哪位富豪的私宅。

　　被接走行李，工作人员引导Rene进入大宅。和砖石外观不同，这里从天花板到四壁都铺着浅棕色橡木板，地板蒙着厚厚的羊毛毡，墙上挂着古董猎枪和编织挂毯。正厅挑空极高，天窗的阳光直射进来。两侧的房间格局通透，家具稀少，面积奢侈的餐厅摆着三四张长木桌和十几个原木墩椅子，落地拉门直通后院花园。这样看确实像是集训宿舍。

　　通过一条挂着油画的木制走廊，Rene被带进一间满是她闻所未闻高科技设备的房间，那些数不清的按键和闪烁着数字的屏幕简直像是什么外星飞船的舰桥。

　　房间联通的玻璃大窗投射出立麦和音响，Rene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录音棚啊！

　　还没等她兴奋起来，就被工作人员催促着推进隔壁。广大的房间墙壁贴着吸音瓦，木地板上稀稀落落坐着十来个年轻男孩。

　　背对她的人坐在电子键盘后，丝毫未受Rene推门而入干扰，正点着脚为立麦前歌唱的人打拍子。歌手却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吃惊的顿了一下。

　　啪的关掉音响，那人语调缓慢的质问歌手，“音乐停了吗？音乐没停你为什么停？演出过程中剧院里进来一两个迟到的观众歌手就不唱了吗？”

　　受到严厉斥责的年轻人惴惴道歉。那人才回头分出一点注意力给闯入的不速之客。

　　出乎Rene预料，这位出口刻薄的中年男子长了一张颇为和善的容长脸，只有深陷的眼窝组织使他目光犀利。

　　工作人员也深知他刁钻难惹，赶紧陪笑着推推Rene，“马老师，这就是蔓姐推荐的那位候选人。”

　　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选拔赛的声乐指导老师，Rene指尖反射性的贴紧裤缝，向他微微低头致意，“导师您好，我是周雷纳。”

　　这番自我介绍像在候选学员中丢了一颗炸弹，满屋子的视线刷的集中在Rene身上，宽松的大T恤被经济舱里整晚辗转反侧蹂躏的像梅干菜一样皱，迷惑的阔腿牛仔裤和超市六双一包的廉价棉袜，过长的发尾耷在后颈上，来人像头毛发凌乱的大狗子。在一众妆发五颜六色打扮新潮入时的年轻男孩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人真的知道自己是来参加男团选秀的吗？既然励志进入演艺圈，形象就是自我宣言，在场的选手可都是从上万候选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Rene那副外行人来玩玩的敷衍的态度让男孩子们不满得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就我们十个吗？怎么还有一个？”
　　“海选时候没见过他啊？”
　　“走后门吧，真不公平…”

　　“哦…”马老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她一眼，“你去那边坐着吧。”

　　走进充满敌意骚动的学员中，周雷纳努力扯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厚着脸皮和他们挨坐到一起。

　　好像鸡蛋中挤进了一颗猕猴桃，学员们动作一致的向后仰倒，和她划清界限。

　　“下一个，柯东来。”马老师翻动着手里档案，上下扫视站到自己面前的人。染金发绑着运动头带的男孩立刻抬起脑袋摆出挺拔的姿态。

　　似乎对他自信的态度产生好感，马老师点点头，“你写自己喜欢抒情曲，那就选你最拿手的唱吧。”集训的第一天，他想先试试这群孩子的斤两。

　　选了李克勤的《飞花》，这是柯东来的得意曲，他凭这首在复赛中杀进前十。

　　听到副歌部分，马老师心里就有了大概，应该是在k房经常练歌的缘故，他果然能将这曲子模仿到和原唱□□成像，连细微处的情感处理都吃得很透彻。

　　示意对方暂停，马老师点头“我明白了，我放一次无伴奏版，你按自己的想法去替原唱和声吧。”

　　柯东来没料到会有这种考核，还没回过神，乐曲已经响起，只能慌张的接上。

　　“停停！”挥手打断，马老师扶了扶额，“我叫你和声，不是叫你慢半拍的跟唱，你知道什么叫和声吗？”

　　柯东来茫然的神色让马老师叹气，“你是不是觉得模仿地好就能出道？我们招的是歌手，不是K歌达人，你总得有点自己的想法吧？行了下一个。”

　　被老师近乎嫌弃的语气大大打击，柯东来失魂落魄的下场。接替他上台的也没什么好结果，被吐槽闷头就唱根本和听众没一点眼神交流无聊透顶。

　　这些候选人毕竟是从几万参加海选的人中脱颖而出的，对自己的实力都颇有些自信，接二连三被迎头痛击，让大家都精神恍惚到怀疑人生。

　　周雷纳只是旁观也觉得脑后汗毛倒竖，就算导师说的一针见血，针对的也不过是些缺乏经验的孩子，大可不必如此恶毒。

　　一个清瘦的少年走上台，还在成长期的瘦削身材让宽肩显得只剩个骨架，空荡荡的支撑着白衬衣，和其他耍酷扮帅的人不同，他一件首饰也没戴，素净的黑发还乖巧梳成学生头，衬得肌肤白净透亮，脸颊透出玫瑰色的红晕，那婴儿般大眼睛和微翘的鼻尖配上巴掌小脸，让周雷纳怀疑他至多十三四岁。

　　这位名叫夏飞的少年紧张的点着脚尖，调整对他来说过高的立麦，小猫咪一样稚拙的姿态让周雷纳乐的够呛。

　　而他开口唱歌后，周雷纳更是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忍住笑。什么嘛，虽然音色和脸蛋一样漂亮，但他完全就是瞎唱，评委到底是怎么让他杀入总选的？都被他可爱晕了吗。

　　马老师倒是完全没打断夏飞的表演，一直等他毫无技巧的唱完第一段，才若有所思的叫停。

　　夏飞紧张的睁着那双大眼睛，惴惴不安的望着导师。

　　“完全是初学者水平所以也没什么好说，要是不想到此一游就结束，这十天你可得拼命喽。”

　　在马老师威压十足的注视下，夏飞抿着嘴点头。

　　下一个登台的是个名叫白龙骧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美黑过，他麦色的脸部肌肤和白皙的双手色差明显，从耳垂到耳骨不怕疼的打着一排耳钉，一头黑发全部塞进佩斯利方巾里，头巾拉低压在眉眼上，嘻哈范儿十足。虽然身高腿长，黑tee下露出的肩臂也比其他同龄候选人结实，他略微有肉的脸颊却显得稚气未脱。
　　??白龙骧到不是只有打扮虚张声势，声线低沉雄健，不输成年男子。利用这个优势，他选的是ANW的中生代男团Flame Flag的劲曲。歌声朴拙却气势十足。

　　到目前为止只有这名候选人唱出了点自己的风格，马老师总算舒展开眉头，评价也没那么刻薄了。

　　这个好兆头没有延续下去，接下来的选手资质差强人意，让马老师的火气持续积累。将档案卷成一桶不耐烦的挥舞着。

　　直到第十人上场，这位选手一身背心背带裤的蓝领打扮，胳膊上肌肉怒涨，瘦削的长脸在鬓角剃了花纹不说。下巴还蓄须，乍一看十分硬派，从年龄上就跟其他少年人不是一代，画风大异其趣。

　　“方潮，你懂流程。”马老师跟他熟络的招呼着。

　　选了Sean Paul的雷鬼热单《Got 2 Luv U》，方潮一开口周雷纳就知道他实力强悍，和前面的青涩小子们不可同日而语。歌声潇洒利落，rap节奏感极佳。

　　这样出众的歌手唱完，候选人们都感受到了压力，沉默的交换着眼神。

　　老师却反应平淡，只是点点头让他下场。

　　最后终于轮到周雷纳这个空降兵，其他选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大概把她当成和夏飞那种靠爹妈给的好脸蛋来浑水摸鱼的，等着这个水货被导师狠狠教训。

　　“谢谢导师，我想选Bruno Mars的《Talking to the moon》。”她舞台经验颇丰，倒不至于被这种小阵仗吓到，开口前还调皮的冲观众们眨眨眼。

　　表现的虽轻松，在专业的导师面前，周雷纳可不敢丝毫懈怠，全副身心投入到演唱中。把眼前面目可怕的导师当成月之恋人一般，深情倾诉。

　　“At night when the stars
　　Light up my room
　　I sit by myself
　　Talking to the moon
　　Tryna get to you…”

　　以手支颐，马老师冷眼审视着纵情歌唱的青年。不像外行认为的，慢歌会比快歌劲曲容易换气。这首抒情曲整体音调偏高，对歌手的技巧和音气是很大考验，不唱到声嘶力竭已经很不容易，别提还要体现出原曲的空灵。李蔓找来的这人，不单有实力，还自信的向他展示着高昂的音域。

　　“还成，进入副歌部分的感觉不对。换气的地方音气不稳。”不想让周雷纳太过得意，马老师刻意轻描淡写。

　　在场的候选人也不是乐盲，周雷纳的实力有目共睹，轻视的目光转为警惕，敌意还是不减。

　　唯有那位形象可怕的方潮向她伸出手，周雷纳被他握住拽近狠狠摇了一下，“不错啊，怎么称呼你？”

　　“叫我Rene就行。”方潮坦率的热情让周雷纳莞尔。“我那点小把戏要叫不错，你就是厉害了！不知道导师为什么对你那么严苛？”

　　“哈。”方潮瘦长脸上绽开刀痕一样的笑纹，“我可是第三次参赛了啊，这水平理所应当吧。估计老马还觉得我不够格呢。”

　　第三次？周雷纳呆住了，顾不得礼貌问题，“你今年…”

　　“24啦，第一次参赛是16岁，跟他差不多大。”指了指大眼睛少年夏飞，方潮感慨“今年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你可别学我，要是选不上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平白蹉跎岁月。”

　　周雷纳以为自己女扮男装独闯异国追梦已经很疯狂。但眼前的人让她意识到，说不定这个房间里每个人都有比她更疯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