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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Riva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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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舞台坐落在一间酒吧的天台上。酒吧是一间两层砖瓦小楼,红砖外墙甚至没有泥封,只是简单涂鸦了几颗棕榈树和一支阳伞,好应对在风中摇晃灯箱上东方夏威夷几个字。
铁质消防梯通向二楼天台,搭着木质葡萄架,上面寒酸的挂着几串塑料葡萄藤,正对铺着木板的简陋舞台框架。
可以想象,在江南小城燠热的夏夜,客人们或许不介意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伴着星夜和霓虹灯光,端着鸡尾酒欣赏驻唱歌手的轻歌曼舞,幻想自己置身于夏威夷的清风明月中。
可绝不是十冬腊月的正午,没遮没揽的在天台上顶着大太阳吹寒风。不过要不是这种季节天台没办法营业,队员们也就压根借不到这个场地了。
先来准备的队员们已经在舞台前摆好了折叠椅给观众,正忙碌的搭设音响,试验话筒和音箱。
和朋友握手拍背,乔开双手合十道谢,“不知道怎么谢你,可是救了命了。”
看场小哥裹着羽绒服对他们摆手,“小事,整个白天你们都随便用。老板是个夜猫子,不睡到晚上八九点不会过来。”
揣着手,看场小哥奇怪,“乔开你不是进ANW了吗?怎么还干这借场演出的事?”这不都该经纪人什么给安排好喽?圈内之前还都很羡慕乔开年轻轻就找到码头“靠岸”呢。
整个脸都皱起来,乔开拽拽绒线帽,“别提了,谁都指望不上,先把这关熬过去再说。”
看到周雷纳抓着话筒跑过来,乔开就知道又出麻烦了。
“感觉音响接触有问题。”举着话筒试唱了一句,周雷纳给他们展示扬声器带电流爆破的杂音。
“可能是电压不稳,老早就有这毛病,老板说冬天反正不用这个舞台,就一直拖着没修。”看场小哥也为难。
“能克服一下吗?”乔开头大,客人们马上就到,这会儿再找人来修肯定来不及了。
“我和白龙骧的话筒就勉强还行,夏飞那支声音太小。”周雷纳想了想,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牙硬上,“我跟他换换,就希望能保持这个音量到演出结束吧。”
夏飞还在猛拍自己的话筒,周雷纳接过来跟他换手,“我来修这个,你先用我那支。”
“可是…”那不就影响周雷纳的发挥了吗?
“没事,这情况我有经验。”笑着拍拍夏飞的肩,周雷纳自然不敢说是担心他声压低驾驭不了这种糟糕的音响。“客人们快来了,你去门口迎宾吧。”
站在消防梯下,夏飞和杨光彦对每个赏脸前来应援的观众鞠躬道谢。在这种环境里看演出,对观众已经谈不上是享受了,纯粹是用爱支持着他们。
“谢谢,哎你来了?”夏飞鞠躬后抬头,才看到上午一直被他们纠缠骚扰那位超市店员小姐居然真的来看表演了。
拎着两袋热奶茶递给杨光彦,店员小姐微笑,“刚好午休,来给你们打气,要好好表演啊。”
“一定!”夏飞大受鼓舞,高声回应。
尽管临时更换演出场地,台下还是聚集了比之前更多的观众。追行程的粉丝,被队员们拼命宣传打动的路人,甚至还有人拖亲带友,连同看场小哥齐聚一堂,居然也凑够了二十多人。
队员们无以为报,只能使出全副身家本事。
周雷纳的话筒声音太小,只好全程提高音量,调动全部气息支撑声压输出,加之要跟上舞者们的舞步。周雷纳额头上青筋爆出,汗水滑下。
“…是否只有我不满于平庸,
不甘的伸出手,Grab it!
伸出手,Grab it!”
最后一个音节突然爆出电流滋啦声,明显的喷麦惊得周雷纳赶紧移开话筒。
“…若想抓住梦想,用那日夜磨练的拳头…”白龙骧一边挥拳,一边滑步换到C位,用和声帮周雷纳了无痕迹的将失误掩盖过去。
“全力挥出一拳!向那混沌的黑暗….”尽管夏飞努力提高音量,手中的话筒声音还是越来越小,不甘心的少年双手捧住麦,埋下头奋力嘶吼“就是现在,这是不能输的较量!”
忽弱忽强的电流让周雷纳的呼吸声打在话筒上都会引发滋滋杂音。环视台下,观众们也逐渐面露困惑。
身边的队友都尽量无视状况百出的音响全力舞动着,舞者们发丝上的汗水甩在周雷纳的脸上。望着观众期盼的脸,周雷纳放下话筒,开始生唱,“未来的蓝图已在手,从今天起踏上艰难的旅程….如誓约系紧鞋带,和伙伴并肩战斗!”
“…抓住机会,致命一击。
前路再险恶,也不要停下脚步!”夏飞也彻底放弃那支发不出声音的话筒,放声高歌。声带被拉扯挤压到极限,喉咙里火辣辣。少年无视那灼烧的疼痛,心跳鼓动着耳膜,肾上腺素让血液浪潮一般冲刷向全身。
夏飞眼中只有冒着寒风前来应援的观众,身边挥洒汗水的队友,就算撕裂喉咙,燃尽身体,现在他必须歌唱,没什么再能阻止他了。
不再恐惧,不再担忧,不再羞怯,夏飞第一次感受到难以抑制的激情从歌声中散发出来。
观众们反应过来状况,纷纷举起应援旗和横幅跟随节奏打call。
“伸出手!伸出手!”白龙骧站到舞台最前沿,向观众握拳举起手!队友啼血的嗓音让他眼眶湿润,
“Grab it!Fight it!”呼唤着队友和观众与他一同挥拳,白龙骧昂首,“We are BSK!We are Gladiators!RrrrrrrH!”
歌声停歇良久,少年们还保持着握拳高举的状态,紧盯着欢呼喝彩的观众,汗水淋漓得喘息着。
泪水滑下白龙骧的眼眶,少年握住话筒,双手合十向观众深深的鞠躬,身后的队友也纷纷弯腰。“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演出过后,成员们照例排队与观众握手以表感谢。夏飞的心绪还为演出而澎湃,用发热的掌心握住店员小姐的手,少年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肿痛到一个字也挤不出。
“唱的好棒,请继续努力,我会一直支持你们的。”反手握紧夏飞,店员小姐微笑点头,好像完全了解他内心的一切话语。
“多谢你的支持。”弯下腰,杨光彦替队员道谢后安抚性的拍拍夏飞的肩。
虽然他们每天都在演出,对于来来往往的观众,可能一生只会来看这一次表演。所以他们也必须以一生一次的态度来奉献演出。
只有拿出这种决心,才可能在短短的半小时内让观众从萍水相逢到爱上他们,粉丝就是这样从无到有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这个被前辈们无数次强调的道理,直到今天队员们才有所觉悟。
借着这股势头,大家又以更高涨的热情完成了下午的演出。等结束了整天的工作回到酒店,所有队员都累到趴下。
好在今晚终于订到足够的房间,让大家不用再挤成一团,可以享受两人一个标准间的空间充分休息。
一进屋,累到腿软脸青的夏飞直接扑倒在床铺上,鞋都没力气脱下,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在他身后关上门,今晚的室友周雷纳奈的上前抓住少年的脚腕,帮他把球鞋脱下摆好。
坐在床边,周雷纳担心地抚摸着夏飞脑后柔软的细发,“别这样直接睡啊,喝点热水,我去买润喉糖浆给你,你嗓音听起来好哑。”
蜷起纤细的身条,少年像小动物一样用头顶着周雷纳的后腰,声音沙哑含混,“不用啦,帮我倒杯热水就好。”
靠着枕头,夏飞捧起水杯小口啜饮,肿胀的喉咙连热水流过都会灼痛,疲惫的嗓音难掩兴奋,“…中午还疼得厉害,下午就好多了…明天我还要唱的更好…”终于找到了感觉,夏飞越来期待站上舞台,他还想再看更多观众的表情,就像那位店员小姐,她眼中为他歌声而闪烁的光芒。
嘴上说着,捧着水杯的手一抖,精疲力竭的少年已经睡着了。赶紧扶住倾倒下来的杯子,周雷纳帮夏飞躺到舒适的角度盖好被子。
“唉…”从胸腔深处呼出一口浊气,不再强撑着照顾夏飞,周雷纳也困倦到眼皮打架,只来得及脱掉外套就栽倒在另一张床上昏睡过去。
内心深处还牵挂着夏飞的情况,周雷纳始终睡不安稳,脑袋昏沉着辗转反侧,迷迷糊糊间,耳畔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潜意识拼命催促自己睁开粘连的眼皮,周雷纳努力坐起身,结果被床单绊住腿从床上滚落下来。
彻底摔清醒了,周雷纳爬到夏飞床边打开灯,发现少年正面色潮红的急促喘息。
“夏飞…”手背搁在少年额前,周雷纳被那滚烫的热度吓得够呛。赶紧握住他的肩膀摇动,“夏飞你醒醒!你这是发烧了!”
少年痛苦的颦起眉,含糊的词句伴随着灼热吐息,“妈妈…”
“哎呀…”周雷纳努力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拿出医学生的本事。
笨手笨脚从外衣兜里翻出手机,周雷纳打开手电功能,半抱着烧到绵软无力的少年,让他直起身靠在床头,捏住夏飞的嘴让他尽可能的打开咽喉。
只照了一下,周雷纳就看得清清楚楚,少年的声带红肿到几乎塞住喉咙,怪不得他呼吸不畅,喘得那么厉害。
抱住夏飞的肩,周雷纳使劲摇晃他,“你声带发炎了,咱们得去医院,现在就去。”
然而少年只是半睁开朦胧的眼,梦游一般盯着她,显然已经意识不清。
“好,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找人。”慌到手心汗湿,周雷纳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两位队长帮忙。
“别…”刚刚起身,就感觉衣角被拉住。周雷纳不敢乱动拽倒夏飞,只得坐回。
“你乖,我得找人帮忙啊…叫救护车行吗?中国的急救电话多少来着?”周雷纳急的满头金星。
“…别…别…”含含糊糊得挤出几个字,意识不清的夏飞还坚持拽住她,可见即使昏沉中也不愿暴露生病的事。
眼眶酸涩,周雷纳终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是怕被其他人知道生病,失去继续随团路演的资格!
其实声带的问题夏飞早就察觉,硬是强撑到现在,只怕示弱后被劝退。
难道她没发觉夏飞的问题吗,不过是下意识强迫自己忽略罢了。她其实什么都明白,这次路演是生死角逐,干掉身边的对手,才能生存下去。
BSK需要两位互补的主音。具有独特低沉声线的白龙骧淘汰掉了和他撞型而实力更强悍的方潮。那负责高声部的主音就要从她和夏飞之间产生。
她忌惮天赋美丽歌喉的夏飞,暗自希望他在技法还不成熟的时候就被淘汰掉,所以才一次也没有帮他纠正发声方式。现在的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睡…就好…”夏飞含混的吐字惊醒了周雷纳,她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滑落的泪水滴在他脸上,夏飞迷糊中对她牵起嘴角微笑,似乎在安慰她。
哽咽的用手心擦干少年脸上的湿痕,周雷纳扯过他绵软的胳膊绕在自己的后颈上,一手托住夏飞的膝弯,试图将他抱起,“走,我带你去医院!”
她总是拿方潮之前的警告当挡箭牌,可是方潮也知道候选人们都是对手,却还是在山中别墅竭尽所能的帮助大家啊。最后,根本就是她才最卑鄙。
奋力抱起夏飞,又被昏沉无力的少年坠到跌回床上,周雷纳不甘心的跪倒,“夏飞你醒醒!我们要去医院,你不能停在这里!说好要一起完成路演,我们还没决出胜负呢!”
连日劳顿,本来敏感浅眠的白龙骧睡的比平时还沉,耐不住咚咚的敲门声持续不断,下意识摸索到枕下的手机想拿来照明,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看到屏幕上来自周雷纳的十几个未接电话,白龙骧彻底清醒了,立刻披衣坐起。
“怎么了…”室友燕垒迷糊的疑问声响起,显然也被吵醒了。
“可能出事了。”白龙骧起身开门。
裸着上身睡得迷迷糊糊的燕垒揉着眼睛从白龙骧身后探出头,被口门泪流满面的周雷纳吓了一跳,“怎么了?”
周雷纳哽咽,“夏飞…夏飞他…”
背着夏飞在酒店门口等网约车,燕垒有力的臂膀托住烧得绵软的少年,将他往自己的宽肩上更推了推。
“你下次说话能不大喘气吗?我快被吓出心脏病了。”燕垒心有余悸,周雷纳那副样子搞得他以为夏飞遭遇不测了!
“炎症高烧是很严重的事啊!”周雷纳还在抽泣。
“懂了懂了,车马上就到。”一边帮燕垒背上的夏飞裹紧毯子挡风,白龙骧还得安慰比自己还大却完全不沉稳的周雷纳。
网约车司机非常给力,发现是送高烧病人,趁着夜深车少,冒着闯红灯饿风险,以最快速度将他们送去临近的医院。
直到将夏飞送入病房吊水退烧,确认他安稳的躺在病床上睡过去,周雷纳才发现自己腿都吓软了,扶着墙一步步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坐到周雷纳身旁,白龙骧将装着药的纸袋递给她,“燕垒去给你买点水。这是医生开的消炎药,等明天夏飞退烧了,咱们得监督他吃药。”
翻过纸袋仔细阅读使用说明,周雷纳手指还在颤抖,“他还在变声末期…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不该让他那样用嗓…会毁掉他的…”
拍拍队友的肩,白龙骧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她的自言自语,“这件事…咱们明天还是要和队长商量。”
“不能说吧。”周雷纳惶然,“夏飞会被判失去资格的。”让后补队员在巡演角逐中自然脱落淘汰,不就是这次路演的目的吗?
“瞒不住的。”白龙骧望着医院白绿两色粉刷的墙壁,双臂支在打开的膝盖上,“何况,我觉得队长们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能肯定呢?”周雷纳迟疑。
转过身,白龙骧直视队友,“那你怎么就信任我?”选择半夜来敲他的门求助,按理说周雷纳更应该去找舞者们试试看啊,毕竟主音之间才是竞争关系。
抿了抿嘴唇,周雷纳别开视线,答非所问,“你今天唱《Gladiator》时是不是改词了?”
“啊。”愣了一下,白龙骧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
“抓紧梦想,Grab it!Fight it!It’s Killshot,I’m Gladiator!”歌词原本该是这样,他唱的是什么呢?
We are BSK!We are Gladiators!一直在唱这首前辈团的战斗曲,可原来他心境已经不同了,不再当自己是孤胆斗士,不再将后补队员当成是生死对决的敌手,而是并肩战斗的队友吗?
偏过头看着周雷纳低垂的侧脸,白龙骧将搁在膝上的双手交握,“既然你能相信我,就请也相信我对咱们团的判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