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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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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芜原本靠得很近,听他解释完,默默离得远了些,隐隐作呕。
大恶之人也就罢了,大善之人是造了什么孽啊……
对方似乎布置好了一切,终于有时间理会邹芜了,看到他的表情,和站位,忍不住嘲讽似的笑了一下。
……还挺好看。
邹芜不在乎他瞧不上自己,只要他真的能办事儿就行。
不过,若想事成,还差点儿什么吧?
邹芜几次想问,都觉得此人似乎胸有成竹,那么或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都准备好了?亦或是仪式开始之后那人才会出现?
但是对方把一切都准备就绪,那人还是没有出现,容公子淡然地看着邹芜,好像期盼他做点儿什么。
邹芜不明所以,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他:“那位修士在哪里?”
被轻飘飘凝了一眼:“什么修士?”
话要挑明吗?邹芜默了默,道:“自愿损耗自身修为的修士,是你说的。”
对方凝望他半晌,转身走得远了些:“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若那人不是你,你觉得,该当是谁?”
“你?”邹芜反应很快,但话一出口觉得不对。
眼前之人是个商人,见他一次须得千金,他怎么可能会消耗自己,只为了帮他?
“怎么?你还瞧不上我?”
“不不不,自然不是。”邹芜眼神闪烁,上下打量他,不敢上前:“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能……给不起。”
若只是寻常高阶修士,要金要银,要灵药,要武器,邹芜都能想办法,可是眼前这人并不寻常。图戮说过,每每开了鬼市,要礼见十九姑娘的人从三月前就排了期,而真正能见到他的只有寥寥,除了付出的金银,还得有人脉,有本事,要十九姑娘愿意见才行。这样一个人,帮他?若是要他一条命倒简单些。
“我还没说自己要向你索要什么,你怎么知道给不起?”对方嗤笑一声。
邹芜沉默,眼下这种场面他从没有想过,着实有些棘手。
大名鼎鼎的十九姑娘性格诡谲,要什么不行?偏来帮他,还帮到了这种地步,他想索要什么东西,邹芜都不敢深想。
邹芜道:“谈生意,应该先讲好价钱,若是事后我给不起,公子不是亏了?”
“我都不怕吃亏,你怕什么?”对方揶揄地看着他,邹芜沉默着,对方白了他一眼:“也罢,我便与你说清楚。”他坐了下来,轻声道:“我不要你什么东西,你帮我做件事即可。”
邹芜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忙问他:“什么事?”
“南疆之事解决后,你必然会离开这里,但一年后,你要回来找我,与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听起来不是很难,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这么简单。
问及目的地只是个下意识的反应,谁知道对方却罕见地落寞起来,眼中全是邹芜看不懂的东西,但又有些熟悉。很久之前,他还对杭伶一无所知的时候,杭伶也经常有这样的眼神。看来每个人都有故事。
“我不问了。”邹芜道:“若能事成,且届时我还活着,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
对方看他半晌,倏忽笑了一下,起身正色起来,“那我们就开始吧。”
邹芜候在一边,不敢出声打扰。身边人指尖伤口未愈,那盏油灯位于阵法之中,邹芜见他抬起手,将指尖鲜血滴了一滴在油灯之中,火焰转瞬之间化为紫蓝色。那火焰还在吸收血液主人的灵气和更多的鲜血,他看起来脸色愈来越差,却仍旧一言不发。
屏住呼吸,唯恐打扰。邹芜眼睛也不敢眨,直愣愣盯着那紫蓝色的火焰,空气中漫起一种奇异的香气,不知道是阵法的缘故还是……那可怖的浣虚油。
滴了指尖血,身边人再没有别的动作,好像在等什么。
静谧之中时间走得悄无声息,似是片刻之间,又仿若过去了很久,邹芜浑身僵硬,但见身边人面无异色,不知能不能开口询问。
“来了。”
邹芜听他开口,瞪大了眼睛看过去,还未看到他说的什么来了,就被抓住了手腕,眼前恍惚一瞬,周围已颠覆了天地。
是真正的天地翻转,邹芜还以为是自己头颅在下,但听身边有人叹息一声,似乎及时做了什么调整,眼前的一切才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这是……”
“不久之后的未来,你想到的地方。”
“可是……”什么都没有。话还没说完,原本空旷的地方就出现了别人,是邹芜想见到的人,和……不想见到的人。
兰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回到了最初跟邹芜相遇的地方,那座破败的庙里。
邹芜瘦小干瘪,脏兮兮的,锐利的一双眼睛挂在假意示弱的脸上,任谁都不会想要主动靠近他。
即便是善心无处可用的慷慨之人,何况他也不是那种人。但或许是自己看起来太好说话,或者他走投无路,竟然自己凑了过来,撒泼打滚死皮赖脸粘着他。
兰奕轻轻推开他,静静的凝视着他的脸。
对方睁着小鹿一样明亮机灵的眼睛看着他,跟刚才锐利的打量不同,此刻变成了明晃晃的撒娇示弱。
兰奕拿不准其中的真心有几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邹芜早就不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了,邹芜已经成了他的道侣,他们结了道侣之契,答应对方,要陪伴彼此生生世世。
兰奕猜测自己的表情变得冷漠了许多,他是从对方的表情变化中猜到的。
很快,他从“邹芜”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布满寒色的脸,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邹芜”就变成了一个猛兽,身上挂着简陋粗糙的皮,张嘴咬掉了他半只手。
不疼。
但是兰奕醒了。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被吓醒的。多稀罕啊,多少年没什么东西能吓到他了。
兰奕睁开眼时周围一片黑暗,天好像还没亮,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睡着,也忘了怎么会做梦。
他只是回想了一刻那个诡异的梦,就立刻收回心神,起身转头看向某处。
天空炸出一道雷,照亮了邹芜被雨水浸透的惨白的脸,像个凄凄惨惨的水鬼。
兰奕诧异了一瞬,飞快行步到他身边,默念一诀,邹芜的头发和衣服都干了,脸色却依然惨白。
将他轻轻拥入怀中,兰奕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兰奕?”邹芜好像没发现兰奕,也没发现对方正抱着他。
“是我。”兰奕轻轻撩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你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淋了雨?”
邹芜偏头专注地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
“兰奕。”“是我。”
邹芜回抱住他,身体在抖,兰奕眉头越皱越紧,但邹芜很快调整好了自己。
“兰奕。”
“嗯?”
“我想回荣郡宗了。”
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为什么?”
兰奕心里很清楚,荣郡宗对于邹芜来说,从来不是“家”的代称,所以,他一定不是因为“想家了”之类可笑的理由。
外面还在下雨,落个不停,雨声嘈杂,砸向无数屋檐瓦片,风卷过来,想要掀翻房子。
兰奕指尖轻轻一划,屏了外面的雨声,邹芜凌乱的呼吸就变得非常明显了。
“就是想回去了。”邹芜拉住他的手:“我们走吧,不要管这里的事情了,他们自己都搞不定,何况这……这世间,与你修为相匹敌的修士又不是再也没有了,并不是非你不可。”
“那是林玉夕,不是旁人,若我们此刻离开,等她害了更多的人,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兰奕的拇指轻轻摩挲邹芜细嫩的脸,他的道侣还很年轻,但并不年轻气盛,反而胆小怕事。
兰奕很清楚,邹芜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否则当日不会以一只手的代价,豁出去要让他接受自己救命的好意。那么他现在为什么非要离开呢?是因为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吧?所以会是什么事情呢?
“是。”邹芜深吸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那可是林玉夕,若不是她害得我家破人亡,若不是你因为我杀了她被她恨上……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都是因为我,她才不会放过你。”
“你我是道侣,便等同人间的夫妻,不要说这种话。”
邹芜默了半晌,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是,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对不起。”
“你想睡一会儿吗?”
邹芜偏头看他,顺从地被兰奕拉到床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躺下了,兰奕轻轻拥着他。
“兰奕……”
邹芜似乎无知无觉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也忘记了有没有听到回应,就真的睡着了。
兰奕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默了片刻,坐起身来,神识汇于指尖,轻触邹芜额间。
指尖所触之处有隐隐光亮,兰奕闭上眼睛,轻而易举闯入了邹芜的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