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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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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约记得这位客人挑选他过来的理由,是因为他……话少。
因为某种原因,邹芜总忍不住盯着他姣好的面容使劲儿看,对方也看着他。
这其中迸发出的某种微妙情愫,邹芜现下还读不懂。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他声音很小,对方突兀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您?”
似乎有些忍俊不禁,邹芜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笑了一会儿,眼看着客人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邹芜耳尖红了,脸颊微烫:“我……只认识几个字。”
他瞥了一眼桌上秀逸的字体,那两个字如果他识字的话,就会知道不算生僻,但目前来说当然不属于他认识的那几个字范围之内。
这回换客人愣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化为一片柔软,“我叫杭伶,是这两个字。”
脾气还挺好的。
邹芜也放松下来,雀跃起来,他沾了茶水,有样学样,不过字写得歪歪扭扭,有些不堪入目。
“虽然我识字不多,但是我也会写自己的名字,是……”邹芜顿了顿,“……有位修士教我的。”
杭伶神色突然冷了下来,邹芜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却并不理解。
“是兰奕吗?”
邹芜一惊,“你怎么知道?”
莫非杭伶懂得追根溯源的某种妙法?能探寻他不为人知的记忆?
杭伶缓慢地吸了口气,像是努力克制了什么似的,不再看他,只盯着已经半干的那四个字。
“我以为你是外院的弟子,还没有正式拜师,不会有机会见到兰奕。”
邹芜点了一下头,“在荣郡宗是没有机会,不过我……我是被兰奕师叔带回来的,只是恐怕他本人都不记得了。”
杭伶突然笑了一声,邹芜不解:“你笑什么?”
杭伶轻轻摇头:“你不会理解的。”
邹芜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杭伶看起来总是很难过。
尤其此时此刻,他像是得知了一件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的事。
像被瞬间抽走了魂魄,留在眼前的,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对人世间的控诉和委屈。
“您……你怎么了?”邹芜想起之前引得杭伶发笑,临时改了口。
杭伶深吸一口气,对他笑了一下:“带我到处走走吧。”
邹芜当然不敢不从,连连点头。
好歹跟杭伶说了几句话,虽然能看出来他算不上平易近人,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
邹芜心里轻松了,也能多找几个话题了,哪怕对方不怎么回应,他也依然秉持着东道主的责任。
“我一直待在外院,对灵顺峰也不怎么熟悉,还是托你的福,能在这里走走,要不然凭我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来不了灵顺峰。”
杭伶偏头看他,邹芜猛地跟他眼神对上,有些错愕,这人总是看着他满眼的故事感。
却又什么都不说。
“你喜欢这儿吗?”杭伶扭头目视前方,轻声询问。
邹芜刚认识杭伶没多久,他听杭伶说话的机会也不算多,但是杭伶好几次说的话,都让他觉得很懵。
这个问题突兀到,邹芜还以为他们两个以前就认识。
不过杭伶问问题的时候没有看他,或许这更像是随口问他问题,但隐藏着属于自己的隐情。
“这里很好啊。”邹芜随口回答:“掌门和师兄特意留下你,你也愿意留在这里,难道不是觉得荣郡宗是个还不错的地方吗?”
杭伶扭头看他一眼,邹芜不解:“我又……说错话了吗?”
他没有等到回答,邹芜察觉气氛不对,两人沉默着走了很久,路上也遇到了几个莫名其妙频频看向他们的弟子,杭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邹芜则是没有认识的,猜想灵顺峰上也没有认识他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邹芜都累了,故意慢了一步悄悄打了个哈欠,才听到杭伶开口。
“我不喜欢这里,我留下来,是因为一个人。”
邹芜看着杭伶没有刻意停下的脚步,盯着他的背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错过几步,杭伶已经拐了弯,邹芜赶紧跟上去,发现他站在一棵大树旁边。
邹芜凑上去:“好香啊。”
“是月桂,也有人叫它九里香。”杭伶缓慢地吸了口气,“你喜欢吗?”
邹芜:“……”
这位客人这个毛病是怪癖吗?那么在意别人对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杭伶唇角弯了弯,邹芜总觉得他不想笑,也笑不出来。
“当然,这个时候你还……”后面的话邹芜没听清。
恰逢一朵花飘落,落在杭伶发间,邹芜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真的比自己高好多。那当然了,他是元婴大拿,自己只是个身量都没长起来的无名小卒。
邹芜指了指他的头发,杭伶疑惑地“嗯”了一声。
刚想抬手帮他捻起那朵花,身后有人靠近,邹芜下意识回头,差点儿没站稳。
“好巧啊。”
邹芜下意识往杭伶身后躲,他第一反应低头查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是否得体,还好,虽然陈旧了一些,但还算干净。
兰奕先看着杭伶,也看懂了男人眼里的排斥和厌恶,但……为什么还有某种不甘?
想不明白的事情,兰奕一般不会多浪费时间,继而去打量杭伶身后的少年。
“是你啊。”
邹芜一张俏脸霎时间变得通红,“您还记得我?”
“当然。”兰奕难得地笑了笑:“你的名字练得如何了?字写的那么丑,出去可别跟别人说自己是荣郡宗的人。”
邹芜眨了眨眼睛,很是心虚,他自从来到荣郡宗以后每天都做打扫的工作,还真没什么时间练字,而且,目前为止除了他原本认识的那几个字,也仅仅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杭伶移到邹芜身前,挡在二人之间,对兰奕微微躬身,“叨扰道友了,我们只是随便逛逛,没想到会走到这里来。”
兰奕轻轻摇头:“谈不上叨扰,你是荣郡宗的客人,又在灵顺峰小住,我没有尽地主之谊,你不怪罪就好。”
杭伶对上兰奕的双眼,两人之间涌现邹芜看不到的暗光,明里称道友,暗里似乎……有私怨。
兰奕瞥向杭伶身后的邹芜:“掌门师兄怎么给客人安排这么个小弟子,他刚入荣郡宗不久,资历尚浅,对灵顺峰又根本不熟,跟着你怕是只会给你添麻烦。”
邹芜嘴巴不可抑制地扁了下去,杭伶瞟了他一眼,心软了一下。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兰奕这是故意推脱,不想让他跟着自己,邹芜能听不出来?是真的觉得兰奕是在嫌弃他?
“我与他颇为投缘。”杭伶开口道:“而且,我看他资历不差,既然刚入了荣郡宗,听说还没拜师,不如就跟着我这个散修云游好了?不知荣郡宗舍不舍得割爱呢?”
兰奕微微蹙眉,但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这事你该同我师兄去讲,我对此知之甚少。不过我应该也可以讲两句,割爱倒谈不上,可他既入了荣郡宗,即便没有拜师,也算是荣郡宗的人了。荣郡宗虽比不得其他名门大宗,可入门弟子随便被外来者带走,传出去总不好听。”
言下之意,即使真的和掌门商量,掌门也是不会同意的。
可邹芜还是吓了一跳,杭伶想一出是一出,很多话说出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
他认为杭伶不可能真的想收他为徒带他走,但又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着实令人费解。
杭伶沉默着,兰奕也沉默着,两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都聚集在了邹芜身上,邹芜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不懂这二人之间任何一个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某种祭品被束之高阁。
但因为他从小到大都不是强大的一方,受尽欺辱,成为焦点之时也不会觉得骄傲自满,只觉得心惊胆战。
最后是怎么跟着杭伶回去的,邹芜自己都不清楚,杭伶丢下他直接回了房间,邹芜好像已经有些习惯杭伶这种莫测的性格了,也没再过度紧张。
他按照杭伶的早先指示,给自己选了一个房间,这一夜睡得很舒服。
所以没有发现在睡着之后,有人安静地潜入了他的房间,坐在床边深深凝视着他,几乎一整夜。邹芜清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枕边落下了一朵花,以为是自己夜间带回来的。
杭伶的脸色不太好,好像就没好过。
邹芜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眼见杭伶瞥过来,邹芜立刻看向别处。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杭伶抿唇,压下心里所有激昂的情绪,轻声开口:“是因为,觉得我和兰奕长得像吗?”
杭伶看着邹芜的睡颜几乎一个晚上,他突然明白了,只要自己存在在这世上,就永远躲不开这件事。
如果他和兰奕毫无相似之处,上一世,邹芜根本不会瞧上他,他拥有的那段短暂的美好时光,是从兰奕那里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