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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张圆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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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妹,你怎么进去你哥房间了!”王夏妹回头看,是酷似母亲的张圆圆,正默默垂泪,“屋里刚出事,不干净,你别进去啊。”
“娘,你眼睛这么红,怎么不多睡会?”这一声“娘”,脱口而出,非常自然,仿佛是这个身体的生理呼唤。
“梦中你哥哥满身是血,转身走了,我怎么叫,他也不回头。”张圆圆泪腺发达,连续哭了五六天,眼泪还没干。
“娘,别哭了。我看看哥哥还有什么遗物,给整理一下。家里狭窄,这屋子不可能一直放着不住人吧。”
“你哥这短命儿,老娘可能前世欠他债,这辈子一直用老娘钱,眼看终于出息了,竟然一脖子吊死了!”
张圆圆简直是个祥林嫂,这个事情已经给她遇到的每一个人诉说了。
“也怪你爹,让他去土地庙上香还愿,他懒着不去。你哥出生时,道士说过的,他是土地菩萨送来的。你哥出事,肯定是怪你爹不还愿。”
王夏媚有这个记忆,王江河许愿,说生意若是成功,就烧一百香。显然,生意不成功,王江河就不愿意去还愿,觉得所谓的神明并不显灵。
张圆圆则认为,哪怕愿望没实现,也不能欠神灵供品。这几天,一直念叨都是王江河的错,才给儿子招来横祸。
“娘,你这些年没少供奉土地菩萨吧,也没见保佑我们家平安生财啊!”王夏媚有一分怒了,这天天念叨儿子是丈夫害死的,不该散的家也怕会散了,封建迷信害死人。
“哥哥是自杀的,又不是摔死的、被人打死的。哪就能怪得着鬼神!”
“你们几个,跟你爹一样犟。现在你哥死了,咱们家一屁股债,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张圆圆眼神空洞,颇有几分心如死灰。典型的泼妇,讲不过道理,就开始说悲苦。
“娘,现在我已经十六岁,满意最小,也已经十二岁了,都是半大小子,不担心养不活的。”
“你还小,不懂事。秋收时候,债主肯定会上门讨债,到时候种好的庄稼,都归债主。哎,本以为你哥考上秀才,咱们家还能搬去镇上,我甚至没养鸡鸭鹅。还有,你外婆给我们占着镇上那房子,也没个一亩三分地的,真怕会等着饿死。”
如今镇上只有个小单间,租了一小块菜地,果腹都难。
“外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这些年都在咱们家养着,姨妈她们家也没出钱。如果真的山穷水尽,就让姨妈们搭把手啊。再说,也就多个人吃饭,咱们家还能让外婆饿死?”
“唉,你哥这一走,咱们家还能怎么办?你爸年纪大,你们几个是女娃子,要嫁去别人家的,靠不住的。以后我和你爹只能指望满意,不能将你外婆也压给他啊。”
“女娃子怎么了!外婆不也是只有四个女儿吗,这些年的吃食不比别的老人家好?”
“没有儿子,是会被别人戳鼻梁骨的。但凡我有个兄弟,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苦,至少不用负责养外公外婆。”
“娘,这么说有意思吗?难道以后我们三姐妹能不管你?别人家也就不说了,对儿子女儿不一样。咱们家,你和爹再苦再累,也供我们五个孩子读书,没比别人家男孩少什么。我们咋有脸说,不管你们呢?”
“唉,别提读书了。你哥当了秀才又怎样,伤透我的心。现在咱家也没钱供恩妹和满意读书了。你哥那些旧书,市集时拿去卖了吧。卖的钱偷偷攒起来,日子过不下去时,至少能有个指望。”
家里这么多债,这点小钱,不过杯水车薪。不如留着,还能一家人保命。时至今日,张圆圆算是看明白了,以前想大富大贵,如今觉得一家人平安就已经是佛祖保佑了。
“娘,我给你说个打算,你别说出去。”王夏媚压低了声音。
“娘,哥哥死了,咱们一家不可能无所作为,等着饿死吧?好歹在镇上时,我也是通过四年缴费学年考试的。”
“你还想回书院上班吗?可那里已经招了男人了,怎么还可能再要你呀?”
王夏妹毕业后,一度在书院工作。书院院长的助理,不算是公职人员,对文化要求比较高,但是工资低廉。四年缴费学年能够毕业的男人,根本不会为了一天五文钱去工作,他们有更多的选择。
于是,王夏妹得到了那份工作,一年也有一两八钱银子。
两个月前,一个摔断腿的男人,失去了衙门的工作,便轻易取代了王夏妹的职位。男人,总是要好找工作得多。女人读书的成本大,收益却不高,识文断字的也就少了。
这也是王家在镇里待不下去的原因之一,王夏妹的失业,意味着家里彻底没了收入来源。镇里不比乡下,外来人员若是没了收入来源,很快就会被饿死。
“我没打算回书院上班,那里一天才五文钱,别说照顾家里,养活我一个就够呛。”这古代就是这样,一家人辛苦到年底,未必能攒到半两银子。但要是在镇上花钱,一两八钱就不够看了。
所以,很少有人家能脱离农业生产。
一两八钱是够王夏妹生存了,但是不够王夏媚花呀。现代女人,不败家是没有快乐的。
而且,话又说回来,书院已经招到了男人,也不会要王夏媚。
“娘,你给我交个底,咱们家还有多少钱,统共还欠多少债?”
王江河夫妻以前倚靠王文星,很少给其余的子女说这些。这也是希望他们少些忧虑吧。
张圆圆泪流的更凶:“这几日下来,娘心如刀割,全身都疼,脑子也不太好使,娘也该给你们交底了。你爹三心二意的,是个靠不住的。满意他们还小,也当不了家。”
“咱家欠了五六家人的钱,本利算下来,一共四十二两。这是你爹欠的债,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好好的就行了。咱家本来还有二两银子,这连着给王文星那崽子办秀才酒,办丧事,现在钱只剩下五百文。连你外婆的棺材都给搭进去了。”
“如果哪天为娘有个三长两短,你要记得,这五百文就在你哥那间房的床底下呢。”张圆圆压低了声音。
“五百文?”这么穷的吗?考秀才的报名费就已经五百文,王夏媚瞬间不打算说自己的打算了。
“嘘,娘给你说啊。外婆住得镇上那个房子,虽然是外婆的户名,但其实是咱们家的。四个姨妈家,早就和我们签下财产分割,不会来争咱们家这房子的。”
“我已经和你外婆说好了,把你外婆接来咱们家住。把镇上房子卖了,那房子位置不好,大概能卖个二两银子啥的。”
“有这二两银子,咱们家实在过不下去,也能勉强支撑到一两年。”
“之前本想着你哥哥考上秀才,你能议上好亲事。哎,如今你的嫁妆指定不好看了,也没你哥这个娘家人给你撑腰。你年纪已经大了,隔两天为娘就去给三亲六戚探探口风,给你寻个近处的。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
女儿读了四个缴费学年,本想着能找个顶不错的人家,出了这档子事。王家的名声毁了不说,还有负债,儿女的婚事都成了大问题。
“娘,婚姻之事还急不得。倒是镇上的房子,要真二两银子卖了,一家人嚼用也不过半年的。”
“房子不过死物,啃了也不顶饱。再说咱家也不是完全指望这二两银子,等宋厚德家收获这一季庄稼,咱们就把地收回来自己种。我悄悄去问你堂舅舅,纵然债主上门,也只会拿走多余的粮食,不敢逼死咱们的。”
“帮衬着,把满意和恩妹们带大,你们自己成家了,娘就没什么担忧的。娘没活路时,大不了随你哥哥去了便是。”
王夏媚看着衰败的母亲,心酸不已。现代的母亲,也是因为弟弟的离开,一病不起,心中郁结难散。最后,好好的一个家就剩自己孤身一人。
看着张圆圆那熟悉的脸,或许这就是她娘的前世呢。
“娘,别说这种胡话,以后还得劳烦您帮恩妹和满意们带孩子呢。”
现代时,母亲临终前,最大的遗憾便是王夏媚还没个家,担心没人照顾她。
想起穿越前的那一阵心绞痛,王夏媚担心现代的自己怕是香消玉损、驾鹤西去了。哎,挺好的。
王夏媚脑子快,甚至回忆起幼时,对田园生活的渴望。那时候家在成都,她就想着回柳州继承爷爷的柚子果林。那时候的她不明白,土地是要给孙子的,和她这个孙女无关。
后来,王夏媚也爱在网上看田园生活的视频和直播。但是,有几个现代人有勇气放下城市的喧嚣,去追求乡村的宁静呢?更何况,喧嚣也是吸引人的。
“哎,娘何尝不想。你松树表哥,现在过得辛苦,不就是因为你三姨妈过世了,没人帮他带孩子嘛。”王夏媚对现代的回想,被打断。
“哎呀,娘。我说这么多,是想建议您,别卖镇上的房子。咱们家,还有我们几个呢,能支棱起来的。你别想哥哥了,多想想恩妹她们,不也都是聪明伶俐,也远比哥哥孝顺你们。”
王文星要是知道孝顺,也不会毁掉一家人的心血,让他这些家人心如死灰,痛苦卓然。别人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给他气受了,才走这条路。天知道,全家人最疼的就是他。
“是呀,恩妹平日脾气火爆,良心却是极好的。那天,她担心你爹想不开,愣是在你爹门口守了一宿,生怕做出糊涂事。我给她说,你二叔守着你爹呢,她说你二叔瞌睡沉,怕你爹跑远了他都不知道。恩妹那几天晚上,就没合过眼。”
“嗯”王夏媚赞同,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发现王家的几个孩子都不错,希望她没看走眼。
“夏妹,你一直说别卖镇上的房子,是不是有主意啊?”夏妹是读过书的,脑子也活跃,就是平常不太说话。可能受了哥哥打击,也想着支撑家里了,这两天话挺多,主意也正。
“是呀。娘您想想,咱们家几个孩子都是在镇上长大的,除了恩妹啥活都能干,其他三个根本适应不下农村生活。”王恩妹泼辣能干,动手能力强,做饭好吃,干啥都来劲,就有时候跟个缺心眼似的。
其余几人,包括王夏妹,不说适应农村人情关系,就连养鸡喂鹅,种地除草都不会。
“都怪你爹不听劝,咱们农人家,有几个能够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偏你爹把你们娇养坏了,啥也不会干。现在也没办法了,你们只能够跟着学,总不能以后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