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天下》烟雨竹

26、第二十六章

　　“神巫，云娜犯事与我父何干，阿爸年老，如何能受得了这冰石的苦寒。”看着阿爸被押上洗身台，阿云娜再也冷静不下去，她刚才写的两字正是真神“贝斯”。
　　她知道，唯有此法，阿壮不识字自然不会有人相信女子衣物的来历，众人也只会认为是阿壮编了个由头来诓骗人家姑娘，恐于真神的威严，自此以后也不会有人提起今日之事，这么做，虽说冒险，但却能永久的解决问题。
　　只是，阿云娜没有想到自己的罪行会牵连到阿爸。
　　“望日，你可认罪。”
　　“回神巫，望日有罪，望日未能教导好小女，以致真神震怒，望日认罪。”
　　“望日，阿云娜胆大至此，你既为父自然难辞其咎，为免真神怪罪我国人，现要罚你腕骨之刑以求得真神的宽恕，你可有说法。”
　　“望日领罪。”
　　“望日叔，不可。”孤狼冲到人群前方，跪地叩拜。
　　“神巫，我叔年岁已大，近日旧伤复发，本就身子孱弱，腕骨之刑定不能受。我孤狼，虽非吉拉家正主，但自小长在吉拉家，亦可算望日叔的半个儿子，近日儿代父受刑，也算合乎礼法，还望神巫成全。”
　　“真神慈悲，准你所请。”
　　神巫的两名仆人举着两具亮闪闪的弯钩朝孤狼走过来，虎子飞跑过来，双手抱拳，一副誓要拼命的样子。黑格家的家丁和神巫卫队冲过来，将虎子围在人群中。
　　“住手，神巫，我有话说。”阿云娜强撑着身子，踉跄着站了起来。
　　“神巫，今日我阿云娜在认罪之前要请您作个见证。”
　　“虎子，退回去，把佩刀扔上来。”阿云娜朝着虎子喊话。
　　“你们退下。”神巫挥了挥手，围着虎子的一行人退了回去。
　　阿云娜接过虎子递上来的刀刃，身子有些颤抖，后退了两步，靠着树干站住了。
　　“云娜，你要做什么？”孤狼以为阿云娜要自残，爬起来便冲向洗身台，奈何地面湿滑，摔了个底朝天，趴在地上看上去狼狈极了。
　　“你想干什么？难道你非要激起雪山之怒，全族人都为你赎罪吗？”
　　“阿爸，此刻，你依然不懂我。”阿云娜缓了缓情绪，站直身子，白裙随风飞舞，越发显得身子的单薄。
　　“孤狼，虎子，以后吉拉家就交给你们了。”阿云娜最后看了眼望日，年少时心目中的孤山英雄，那个踏雪狂奔在额沁草原的常胜将军，如今垂垂老矣，再不负壮年轻狂。
　　“阿爸，我自离去，便能还吉拉家安宁。日后岁月里，阿爸定要保重身体，莫要为我伤心难过。女儿这一生，从未给阿爸带来荣光，即便是死，怕也难保家族名声。此生阿爸的生养之恩恐无力回报，只盼来生生做男儿郎，同阿爸一起牧马放猎，拼杀疆场。”
　　“你想做什么，把刀放下，神还未定罪，莫要再做蠢事。”望日本想起身夺刀，奈何身体发麻，动弹不得。
　　阿云娜扫视了下全场，眼里透着坚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断发明志，自此之后我便不再是吉拉家的人。苍茫大地，山川河流，万里江湖皆为家。”
　　阿云娜抓住长发，举起弯刀一把割断，万缕青丝随风飘扬，孤零零的四散飘落。阿云娜将弯刀对准左臂，一刀挥下，一块血肉飞出洗身台，落在冰河里，血水立刻喷溅出来，片刻便染红了洗身台。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阿云娜居然在真神脚下公然脱离家族。
　　古云国以孝治国，立法中规定父母在，儿女不得远游，凡离家不报父母，三日未归，则罚以鞭刑；公然违抗父母者，轻者关押土牢思过，重者杖百。
　　如今阿云娜自毁发肤，誓言叛祖，这在古云国还是第一次出现。所有人转而看着神巫，这位真神使者如何处置犯下滔天罪行的人。
　　“既然阿云娜已不属吉拉家，所犯罪行自然与吉拉家人无关。望日，孤狼，你们且过来，莫再与那不相干的罪人搅和。”
　　望日望着浑身血淋淋的阿云娜，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当神巫的家丁过来搀扶时，望日本想推脱，可张大的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阿云娜，眼里有痛苦，责备，无奈，还夹杂了些愤怒。
　　望日想不明白，自己能管理家丁百人，良马万匹，怎么就管束不了一个女子呢。
　　阿云娜当着神许下脱离吉拉家的誓言，这就是把自己和对方都逼入无路可退的死局。望日扭转头，不再去看台上的人。
　　“阿云娜，真神在上，请在定罪前进行忏悔，真神慈悲，或许能被你的诚心悔过打动，这样你便能洗去罪行，进入极乐世界。”
　　“哈哈.......哈哈哈.......认罪，好，那诸位且听好了。”
　　“我阿云娜有罪，罪一，幼时五岁，夜里放走祭神的孩童，以致祭祀未果，真神震怒，水淹澜沧原；罪二，幼时八岁，被送娃娃林，夜里听见啼哭的少年，私开坟冢，以致魂灵四散，夜饶村寨；罪三，少时十二，火烧黑格家的马料场，以致两个家族渐生嫌隙，事端频发。”
　　“罪四，芳华十五，打伤说媒婆，败坏家族名声；罪五，身为女子，经常夜不归家，不尊女德，不敬父母；罪六，身为家中长女，不树典范，教唆其他姊妹，常行不德之事。罪七，为人子女，未行孝义，反为父母招致祸患。”
　　阿云娜停顿了下，似乎有些立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而我，平生最大的罪，便是生得女儿身。因为是女子，我学习骑马射箭，便是不务正业；因为是女子，我夜行在外，便是品风不正；因为是女子，我就不能与男子马背争雄；因为是女子，我的家族便要受尽奚落，忍气吞声。”
　　“贝斯真神，你听清楚，我阿云娜，何罪之有？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我依然愿为女儿身，势要与世间男儿同在这万里江湖里比一比高下。。”
　　“大胆，大胆........”,神巫没有料到阿云娜居然不仅不认罪，还公然叫嚣真神，他气得瑟瑟发抖，他要传达神的旨意，将这个大胆的女子处以最重的罪。
　　“本巫宣布，阿云娜叛以亵神罪，洗身三日。阿云娜不再属于真神的子民，三日后将其身体抛于野狼谷。阿云娜，你已经被神抛弃，永远无法进入极乐世界，你将再也无法看到光明，死后的万年将永远陷入黑暗里。”
　　“神巫.......，”孤狼和虎子跪地请求神巫开恩，只是神的指令已下达，谁也无法改变。
　　阿云娜双手被铁索绑在青岗树干上。左臂上的伤口依然朝外渗着血，落魂魄背后的雪山已开始落下雪水，开始是水滴，后来又夹杂着雪块，不偏不倚，全部都落向阿云娜。
　　神巫领着族人匆匆离开，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全都是害怕，或许他们担心雪山之怒祸及到自己。
　　山下的落雪越来越大，阿云娜的脸上，眼睛上都沾上了雪渣，雪水打湿了睫毛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阿云娜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周围越来越安静，连山风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抓住了自己正要飘起来的身子。
　　“丫头，别怕，师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