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天下》烟雨竹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阿云娜绕道落日崖进入清水阁，一路上看见无数的火堆，那是焚烧尸体的火。
　　整个驯马场蔓延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和尸体味，曾经雄震东营的皑皑猎场如今满目疮痍，不免让人感叹世事多变！
　　清水阁门外站着一排侍女，她们用面巾遮住口鼻，看样子是为函生守夜。
　　屋里不时有人进出，透过打开的门，看见床上那道孱弱的身躯。
　　曾经的沙场战神，威震四方的帝国太子，却被一场突来的疾病折磨得形销骨立。
　　贵为太子，在生命垂危的时候除了身负救治使命的医官和侍女，身边也没半个至亲。他的父皇，那个给予他生命，给他半生富贵的至亲，如今却远在十里外的皇宫。
　　日夜召集太医研制医药便是他所有的父爱，如果函生就此病逝，估计他那父皇，到死都不会走近他一步。
　　半生荣华，半生传奇，终究成一场虚妄的人生，徒留下一道传奇的故事，仅此而已。
　　看着函生，阿云娜为他的人生感到一丝苍凉。
　　她取下蒙面巾，径直朝屋里走去。
　　一旁的侍女看见她，惊讶得都忘记了阻拦。
　　“你是？”
　　屋里的太医没料到夜里还会闯进一个生人，一身黑衣，倒像个刺客。
　　“来人，抓刺客！”
　　“等等，我是奉命来救治殿下！”
　　“奉命？奉谁的命！”
　　说话的正是救治函生的主太医，也是从小照料函生的皇宫首座医官。瞧着阿云娜年纪轻轻，还是个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医者。
　　“自然是奉辰皇的命！”
　　阿云娜直接走到床前，俯身感知函生的气息。
　　“你......你到底是谁？”主太医见对方居然直接靠近函生，丝毫不怕被传染，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
　　最近这场病让他见识了太多的人性，像阿云娜这般无所顾忌，着实让他放心了不少。
　　“殿下可有进食？”
　　“没有，已经两日滴水不进，今日连汤药都无法送服！”
　　阿云娜摸了下函生的额头，滚烫如火，再闻其鼻息，有种腐草味。
　　“可否请最早救治殿下的太医，我有话要问！”
　　“最早见殿下发病的是驯马场的刘军医，只是刘军医现在也病倒，昏迷不醒，怕是无法问话！”
　　“现在其他患病的将士在那？”
　　“都在猎场上的营帐里！”
　　“带我去看看！”
　　“姑娘不怕被传染？”
　　“怕，怎生不怕，可怕就不救命了吗？”
　　主太医看着阿云娜淡然的神情，几天来的提心吊胆突然踏实下来，他一个从医几十载的老者，都没有眼前这个小女子的淡然和坚定。或许，她真的是他们的救星！
　　“好，老夫带你去！”
　　“不可，主太医，那里病种，怕你染了病！”
　　“老夫活了几十年，够本了，染病又如何，大不了就是这条老命不要了！”
　　阿云娜跟着主太医来到营帐，一进账，现场的情景触目惊心。
　　两排并列的地铺一字摆开，床上的军士大多只盖了床薄褥子。有些军士不断的咳嗽，褥子上渗着一摊血。现场的医官不足十人，照顾这数百名患病将士，他们手忙脚乱，一脸疲惫。
　　有些军士的床头摆着一把短剑，有的剑已出鞘，印着油灯的光亮闪闪发光。
　　“整个驯马场有骑兵一千五百人，这场病已经夺去了三百条将士的命。这些军士现在命在旦夕，那些床头摆着剑的，都是请求医官去救治别的将士，他们想把生的机会留给自己的战友。那把剑，就是他们疾病难忍的时候最后的尊严。”
　　“哎，老夫从医几十年，何来见过这般惨状！”
　　“他们是将士，是驰骋疆场的英雄，不该被病魔杀死，要死也是战死！”
　　阿云娜的话传到了营帐里的每个角落。
　　那些奄奄一息的军士睁开眼，撑着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全都直勾勾的盯着阿云娜。
　　阿云娜走到营帐最里侧，她看到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将，她把对方扶起来，靠在墙角。她捡起少年将身旁的短剑！
　　“将士们，我有几句话想说于你们听，如果你们还有力气，还想继续活下去，那就字字都听进心里去！”
　　营帐里的将士们全都转过头，盯着阿云娜。
　　“这场突来的病夺走了我们很多的将士，有的是你们的教习兄长，有的是你们生死与共的兄弟，还有的是你们膜拜的沙场偶像，你看着他们的离去，有不舍，有痛苦，还有无能为力的悲哀！”
　　“可是，你们别忘了，你们是辰国的虎狼战营，是让他国闻风丧胆的铁骑军。你们本就有异于常人的体力和毅力。这一次，你们也是在战场，只不过，敌人是这场疾病。任何时候，都不能向敌人低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与敌人战斗到底！”
　　阿云娜举起剑！
　　“死，人固有一死，只是，不该是今天，不该是在这里！”
　　阿云娜的声音铿锵有力！传到了每一个将士的耳朵里。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越来越多的声音传出来，营里顿时传来一阵强烈的生命气息。
　　看着将士们眼中闪亮的光，阿云娜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主太医，让这里的医官将营帐帷幔全部打开，保持气息通畅！还有，如果可以，让宫里多送些干净的褥子，那些染过血的全部换掉！另外，吩咐厨房做些清粥，里面加入少量的黄芪熬制，稍后让将士们至少服下一碗。今夜开始，所有的汤药都停下，直到我找出治病的方法。”
　　“姐姐，我们还有救吗？”
　　说话的正是那位少年将！
　　“放心，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好起来！”
　　少年将露出笑颜，双眸发出耀眼的光亮。
　　阿云娜与主太医离开了营帐，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更糟。这场疾病来势迅猛，如果再不加以控制，整个驯马场的人肯定都会被传染。
　　她会来营帐，主要是深入病毒中心，她可能被感染。若此她便能感受病症，这样既能最快的研制出疗法。当然，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阿云娜回到函生所在的房间，她屏退了左右，自己留下来照料。
　　主太医也没有阻止，他从心里感激阿云娜。刚才她敢冒着如此大的染病风险亲临军帐，足以说明她要救治他们的决心。
　　她的无私和气度，让他身为宫里的资深医者都自愧不如。
　　他还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的安排呢？
　　阿云娜让守夜的侍女全都回去休息，她们也是凡胎□□，若无法得到足够的休息身体抗力自然会下降，若再染病肯定会比常年行军的将士们倒得快。
　　侍女们对阿云娜自是感激的，她们确实是累了，也害怕。
　　阿云娜关上了房门，只是开了西角的窗。
　　她坐在床上，看着函生因为病痛而微蹙的眉，轮廓分明的脸此刻苍白如纸。丰盈的唇完全没有一丝血色，咋看即是一副俊朗的死尸颜。
　　若函生死了，心薇该得多伤心啊。
　　还有他背后的百官千将，失去了领袖该得多伤心！
　　作为辰国太子，身上的包袱该有多重，就连死，怕也死的不痛快！
　　阿云娜回想起曾经函生多次救过她，城外被追杀，刑场受鞭刑，还有在虎山，还有在明州，若非函生，她怕早已死在这异国他乡。
　　这一次，该她救他了！可是，如何救？怎么救？
　　刚才在营帐，她对着将士们的承诺纯粹是鼓励之词，人一旦失去生的希望，疾病便会变本加厉，一举夺命！
　　.......
　　高烧不退，人传人，并伴有五脏衰竭.......阿云娜努力回想曾经学过的医书案例，对了！
　　麻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