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桃》时窈

1、楔子

　　《涩桃》
　　作者Weibo@晋江时窈
　　全文仅在晋江文学城发表。

　　六月正值凤凰木的花期，一簇又一簇地从新阳医院的白墙边冒出，一点不受高温的困扰，似鲜红的火焰，热烈地燃烧着。
　　艳丽的红，看得人更躁。

　　窗外的燥一点没影响屋内的低气压。

　　男人坐在靠窗的桌子，他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骨感凌厉。捏着纸片的手隐隐发力，藏在冷白皮下青色血管微鼓，指骨凸起的部分顶着肌肤游移。
　　他盯着薄薄的简历看了十分钟。
　　舒樱就盯住他的手看了十分钟。

　　负责带舒樱来见带教医生的林护士打破沉寂，“沈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简历放下些，露出比手指更精细的五官。
　　不知是得益于时光的雕琢，还是有白大褂的加持，几年不见，那双含笑的丹凤眼失了几分欲色，身上的妖气也被沉稳取代。

　　他变了。
　　舒樱也成长了，对他眼里散出的深情已经免疫。

　　还是手好看。
　　她暗暗想。

　　沉默许久的人终于舍得开口，“舒樱，你好，好久不见。”

　　只一句，扣在两人头顶的低气压更甚。
　　旁边的林护士却不受影响，反而萌生出几分好奇，“两位认识？”

　　舒樱咬牙，和他同时开口回答——
　　“不认识！”
　　“认识。”

　　两人顿滞一瞬。

　　舒樱揪着衣角的手转动两圈，目光落到地上，败下阵来，“认识……”
　　“不认识。”沈律珩抿唇，有笑在嘴角凝住，和她一样选择了妥协。

　　只是两人的默契又一次用错地方。

　　两次同声回答，两组不同的答案。
　　林护士既好奇又诧异，却不好意思再问。

　　“以她说的为准吧。”沈律珩说。

　　“哦？”林护士扭头看过来，眼里闪着的惊奇盯得舒樱头皮发麻，更急于从这样的氛围里脱身，于是随口胡诌，“认识但不熟。大学一个社团的，活动上见过。”

　　林护士一拍脑袋，“对哦。你和沈医生都是夏江大学的。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面试通过那天，舒樱还请全寝吃饭。
　　现在站在值班室里，彻底傻眼了。
　　早知道会遇上沈律珩，就应该去投夏江大学附属医院。

　　想想转正后的工资，舒樱重拾好心情，勾起一抹职业性假笑，纠结的手松开，交叠在小腹位置，语气平静地问：“沈老师，今天我的工作安排是？”

　　沈律珩交给她一叠单子，“一会林护士会带你去看负责的几床病人，做一些基础检查，整理好病历记录。”

　　有人叩叩敲了两声门。
　　门被推开，周护士长探头进来，“小舒医生，院里通知新医生去一楼开会。”

　　舒樱光注意跟护士长说话，待转过脸，发现沈律珩不知何时起身，都贴到她身侧了。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一下，往旁边跨出小半步。
　　他的手搭上她左肩，推着她出门，“去吧。”

　　沈律珩站在门口，目送她下楼。
　　林护士从手里抱着的文件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他。

　　忽然伸过来的手吓到沈律珩。
　　他愣神几秒，迟缓地接过表格，轻声道谢。

　　夏江附属医院跟新阳医院有个交流会，之前晨会主任问谁想去，沈律珩第一个讨要了表格。

　　“沈医生，这个表格我帮你填完了。”林护士说。

　　沈律珩把表格对折两次，收进底层抽屉。

　　林护士好心提醒，“主任说这表格今天下班前得交。”

　　沈律珩摇头，“不去了。”

　　林护士把其他文件放到桌上，准备出去，又听到一句嘟哝。

　　“她来了，我就不用去了。”

　　林护士没听清，以为是要叮嘱她什么，转过身问：“沈医生，您说什么？”

　　沈律珩眉眼微弯，“没事。”

　　—

　　下午，沈律珩在门诊部坐诊。
　　舒樱坐在住院部的大办公室里写病程记录。

　　快到下班时间，几个值夜班的医护人员取回外卖围坐在舒樱旁边的桌子吃饭。

　　周护士长正张罗着给科室里的单身男女牵线，聊着聊着，聊到沈律珩身上。

　　林护士说：“沈医生长这么好，怎么能单到现在，真奇怪。”
　　周护士长手里资源很多，可不少女生看到沈律珩的照片，先是眼睛一亮，又很快黯淡下来，选择了其他医生。一些选择沈律珩的，也被他一口回绝，医院里再没人给他介绍对象。
　　周护士长摸着下巴，揣测女生的心思，“有时候太帅也是缺点。”
　　“可能吧，沈医生长得有点像……”林护士在词库里搜索半晌，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对于这个话题，舒樱似颇有心得，鼻腔里转出一声冷哼，“浪荡子。”

　　林护士茅塞顿开，“对对对。沈医生五官明晰、细长，唇薄，眼尾上翘，确实长了张浪迹风月的脸。”

　　如此细致的形容，所有人仰着头想，脑海里真的弹出‘沈律珩＝浪子’的结论。
　　有个规培生兴奋地拍掌，捧着脸幻想，“真的耶。你一说，我看的漫画里的浪渣男主突然有了脸。”

　　兴奋过后，他们全转头向舒樱。
　　“小舒医生，沈医生在大学是？”

　　舒樱耸肩，“跟他不熟。只是社团活动听别的学长这么形容过他的长相。”

　　几人看没八卦，转过脑袋继续讨论——
　　“我听说沈医生有个忘不了的白月光初恋。”
　　“这么深情？反差萌啊。”
　　“呵。我认识的一个男生也是啊，心里住着得不到的白月光，谈的恋爱可不少。男人最擅长的就是心和下半身分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
　　科室里的男医生七嘴八舌地辩驳。

　　徐医生从门诊回来，“舒樱，你负责的病历整理好了吗？”
　　舒樱加快打字速度，“马上了，还有两份。”
　　徐医生抬头看了眼挂钟，眉头拧紧，“动作有点慢呀。”他指指沈律珩的桌子，“他那边有点事，没这么快回来，你写完，打印出来放他桌上，就可以下班了。”

　　沈律珩回到科室，舒樱已经回家。
　　他环视一圈，瞥了眼挂钟，下班时间刚过十分钟。

　　“她人呢？”
　　“徐医生让她回去了。”林护士正收拾外卖盒。

　　沈律珩嘟囔，“我才是她的带教医生，以后她要走得跟我说一声。”

　　—

　　回到家，舒樱准备洗菜做饭。
　　水龙头刚开，水槽下方传来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她弯腰，打开橱柜，发现下水管竟然漏了，再仔细一看，弯管处好像还堵了。
　　舒樱鼓捣半天，没弄明白，拿抹布和拖把收拾干净地面，打电话问房东，可没打通，只能明天再说。

　　她点开外卖软件，叫了一份快餐。

　　房子是新租的，客厅堆满未拆包的纸箱。
　　上班第一天，有很多不适应，舒樱累得不行，没心情整理东西，强打着精神看了会专业书，去洗漱准备睡觉。

　　躺到床上，忽然又不困了。

　　舒樱举着手机刷微|博。
　　高中时，她注册了一个小号，用来转各种抽奖，提高中奖率。
　　因为评论过一个恋爱bot，并多次在评论区被赞成第一，粉丝数激增。之后小号变主号，虽然主页依旧只转发抽奖博，但经常活跃在那个恋爱bot的评论区。
　　说来奇怪，小心珍藏的暗恋心事，却能在二次元跟陌生人聊得兴起。

　　舒樱把回复过的微|博全收藏起来，和沈律珩恋爱的几年，时常拿出来看，边看边盯着自己的微|博名发笑。
　　经过暗恋、恋爱、分手、难过、无感，小号的微|博名始终是‘追不到SLH不改名’。

　　或许是今天又遇上沈律珩。
　　舒樱登上好久没用的小号。

　　消息那栏标红，有显眼的1w+。
　　都是好几年前的评论了，竟然还有人赞和评论。

　　舒樱点开收藏，一条条划过去——

　　@草莓甜甜圈：你的暗恋，经历过哪些开心的瞬间？
　　@追不到SLH不改名：社团活动，他负责定奶茶。我坐在他对面，他抬头对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草莓甜甜圈：那些暗恋里的错觉。
　　@追不到SLH不改名：以为他对我是特别的，后来发现他只是温柔又记忆力超群，能清楚地记住身边朋友的喜好。

　　……
　　……
　　……

　　@草莓甜甜圈：新的一年，曾经许下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追不到SLH不改名：实现了！暗恋六年的男生向我表白了！

　　……

　　@草莓甜甜圈：今天发生了什么？[耳朵]
　　@追不到SLH不改名：和他分手了。

　　原以为看这东西会难过一阵，可划到最末，脑袋和心仍是放空状态，仿佛在看别人的爱情故事，没一点情绪，也没任何感想，只有手指机械性地滑着。
　　舒樱点进那个恋爱bot。

　　一分钟前，恋爱bot发了条微|博——

　　@草莓甜甜圈：经历过最倒霉的一天[耳朵]
　　@XXX的圈外女友：追的爱豆塌房了，没开会员，还得等一年才能改名。
　　@红烧胖大海：复习半年，考试差一分过。
　　@祈求马上暴富：转发的抽奖抽中了我，但发现对方是骗粉丝关注的。

　　看到第三条评论，舒樱深有同感。
　　小号注册十年，转发过上千条抽奖博，没有中过一次。

　　回复内容都编辑好了，食指又从发送移到删除键上。

　　一分钟后，舒樱的回复被赞到热评第一。

　　@追不到SLH不改名：掏空腰包租的房子水管漏了，房东电话打不通，外面各种味道乱窜，现在塞着鼻子躺在床上回想上班第一天的各种不顺，读了八年的医学，仿佛回到起点，上司还是前男友。

　　消失四年的熟悉ID出现，如烈火燎原，炸|出一群蹲在坑底的追更‘老友’。
　　楼中楼平地而起。
　　@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SLH？我流量够，请说！
　　@今年一定上岸：奶奶，我追的连续剧要结局了！
　　……
　　……

　　医院有事得随叫随到，舒樱下班就把铃声打开，以防漏接电话。
　　没完没了的提示音，响得她脑袋一阵疼。

　　舒樱迅速切掉小号，把手机反扣到床头柜准备睡觉。

　　‘咚咚咚’
　　是微|信提示音。

　　舒樱强打着精神点开。

　　[沈医生]：病例讲解模板.ppt
　　[沈医生]：后天有个会，会让你上去讲，这是模板。
　　[樱]：谢谢沈老师
　　[樱]：我会好好准备的

　　屏幕那端的沈律珩盯住那个生疏的称呼，很久没缓过劲来。

　　今天去坐门诊前，他堵住她要加微|信。
　　理由、措辞都想好了，但没用上。
　　舒樱一听，直接掏出手机让他扫码。
　　扫了才发现，他还在黑名单里，无法添加。

　　沈律珩尴尬地抽了下嘴角，失神地靠在门边。

　　舒樱倒是很淡定。
　　从进门开始，她对他就是这样，恭敬、生疏，没有尴尬，更没有怨恨，平静异常，仿佛他真是她嘴里那个只听过名字的学长。
　　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依旧如此，就这样坦然地在他面前单手操作手机，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又调出二维码给他扫，然后把备注改成‘沈医生’。

　　全是当着他的面操作的。
　　仿佛是在提醒他，他们只剩工作关系了。
　　又或者是她根本不在意了。
　　不管哪种，都像利刃锥心，一点点地搅进肉里，刺穿骨髓，疼得很彻底。

　　他不甘心。

　　恍惚间，手指不小心点到发送，把真心话发出去了。
　　沈律珩慌忙撤回，谁知跟着撤回成功提示一齐出现的还有她的回复。

　　【律珩】：只能用这种态度对我？
　　［撤回一条消息］

　　【小姑娘】：不然呢？
　　【小姑娘】：下班时间非公事勿扰
　　【小姑娘】：谢谢！

　　六月的嘉禾市夏日气息浓郁，即使是公交停运的深夜，路边的海鲜烧烤摊仍坐满人。
　　舒樱租住的房子窗户下就有一个。屋内开着空调，紧闭的窗户外是蒸腾的烧烤白烟，烟熏火燎的油腻窜进屋和老旧空调的运转声搅在一起，扰得人心烦。
　　她把手机反扣到床头柜，捂紧耳朵，翻身趴在床上，脸闷进枕头里呼出一句，“有病。”

　　骂的沈律珩。

　　手机的另一端。
　　沈律珩住在市中心高档小区的高层，附近全是租金高昂的黄金地段，几家大型商超准点关门。这个时段，小区的单元楼没有一栋亮着，屋内统一配备的中央空调自动调制睡眠模式，运转声渐小。
　　可沈律珩也失眠了。

　　不知过了多久。
　　舒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嘴唇吧砸，发出呓语，“你为什么帮我？”
　　沈律珩眯着眼想事，半梦半醒间，似乎回到很多年前，初见舒樱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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