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至恒 霖》花成眠

8、一夕骄阳转作霖（五）

　　滕玉的眸中闪过一丝伤痛，微不可见。只是那一瞬间的神色在我眼中成倍放大，好似引起共鸣似地。
　　我一笑：“小雀，我们走吧。”
　　尚荣还想来抓我，却想到刚刚吃了亏，便硬生生住了手低喝。
　　我回首：“我不认识什么韩双木，不过两位若是为了昨天的事，我倒是可以奉陪，如何？”
　　尚荣刚要说话，滕玉已经阻拦：“之前的事，是我们兄弟二人处理不当，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那是最好。”我笑眯眯的对上尚荣那怒不可遏的眸子，和小雀两人回了客栈。
　　背后细细的听见滕玉的声音：“公子交代的事还没有完成，还是少在上京惹事为妙。”
　　这口中的公子也不知是何人。
　　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悠悠的喝着一壶实在算不上好茶的茶，小雀在一旁细细得对着账目。
　　“小公子，你让利一成给云影茶坊，我们可是整整少了四万两银子。”
　　“我这么做当然是觉得有这个必要，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这么多死物有什么用？”
　　犹记得，这是前不久师傅对我说的话。
　　上京之地，现如今有容氏掌握实权，珑熙帝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容云溪被柴久玲所杀，柴久玲现却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容家二子容风楚接替其兄事物掌管内外，我当日所见，便是容风楚本人。那黄衣服的男人，就极大可能是三子容喻之。
　　下午的时候，有云影茶坊的二掌柜来送口信，大掌柜会引荐我参加由容风楚主持的桃林茶会。云影茶坊和上京显贵交好，和容家亦有极大来往，这茶会的茶水瓜果都由云影茶坊一手包办。
　　是日，暮春之际，风和日丽。上京之西，桃林雅苑。马车所至，远处一片映霞，桃花正盛，盛极必衰，也是落花时节。
　　我下了马车，递上拜帖，署名正是小愁斋主人上官霖。
　　桃林雅苑风景秀美，多是能工巧匠打造的山石流水，布局精致，令人心旷神怡。
　　茶会在东园，主人还没有到，落落的坐着一些个年轻的公子，倒也有女眷在远处亭台闲聊，天朝的硝烟，似乎还没有弥漫到上京。
　　我信步闲游，象牙白玉打造的扇子在此刻清冷，桃花纷纷，西苑美景却让人有些黯然销魂。
　　绛红色衣衫的男子优雅得坐在小阶之上，凝视着半空中簌簌落下的桃花，将周遭一切置若无物，好像天地间只剩这一道亮色，美若幻境。
　　我没有看见他的脸，却也不忍心破坏，转身离开。
　　却在下一秒，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空气中浮动着兰花的香气，我抬眸，一张妖冶艳丽的脸近在咫尺。
　　兰花的……香气？
　　妖艳的……脸庞？
　　“你是……兰成苏！”
　　那美若幻境的遐想一瞬间支离破碎。
　　“竟是一个小孩子？”
　　他也有些诧异，却在看见我的脸之时瞳孔骤缩，不敢置信。
　　“小木头？你没有死？”那张薄唇上吐露出的喜悦被压抑，变得咬牙切齿。
　　他大力推开我，长发在花瓣中飞扬，凌厉决绝。那样的场景，似乎在很久以前，我曾经亲眼目睹一般。
　　我心下骂了一句神经病，不过想想关于兰成苏的传闻，就不觉得有什么了。那一个妖孽一般的人，性格喜怒无常，谈笑间却动手杀人，更何况只是推开我，并没有什么好奇怪。
　　为什么桃林茶会会出现兰成苏？我动辄欲逃。
　　有些慌不择路的，离开那个桃林，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出来。
　　庆幸兰成苏没有与我纠缠，容风楚此刻已经到了，一起来的竟然还有常离飞。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拜会。
　　“小可上官霖有幸得见国舅爷。”
　　容风楚嘴角微微上翘，一旁的常离飞对我不屑一顾。
　　“哪家的小公子，好生面生。”
　　“不敢浊国舅爷的眼，小可得云影茶坊的大掌柜接洽，今日一见国舅爷，果然非凡。”
　　“倒是个伶俐的少年人。”他只如此一说，也没有接话。
　　“小可初到上京，原在西山常州和叶州一带做一些茶叶生意，小有名气，希望在上京蒙国舅爷多多照拂。”
　　“可是云影茶坊的供货商？”
　　“国舅爷有听说过小可吗？那真是三生有幸。”
　　常离飞冷哼了一声：“不入流的茶商罢了。”也不理会我的面色，“倒是容兄，可否考虑一下在下的提议？”
　　容风楚敲了敲桌背眉目微缩：“这件事，不如你自己同千夕说吧。”
　　千夕乃是容家四小姐的名讳，常离飞的事，应当指的是那日的婚事喽。想着常离飞和国舅府结亲，那海威王的势力便又增加了一重，除非容家自己不想上位，那么这个亲，利和损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楚了。
　　“这位小公子是想在上京做生意吗？”
　　“小可正有意盘下东市的一家如意赌坊。”我笑得隐晦，想他大概明了。自古赌坊妓院都需要官府照拂才可以生存，而如今上京最大的官，无疑便是容风楚。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和容家走得近些，也方便查探事情。
　　“此事容易，小公子可以放心。”
　　“多谢国舅爷。”
　　我欲告退，却不想常离飞此刻问津。
　　“小公子年纪轻轻，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不知是隶属哪家？”
　　也不知他是怀疑了什么，刚才不屑的态度有些转换。
　　“小可只是小愁斋的主人。”
　　容风楚笑笑：“现如今都是少年英杰，今日桃林茶会，本就是为爱茶之人所设，希望小公子尽兴。”
　　我一拱手：“一定。”
　　不远处走来一抹明丽的身影，红衣宽袖，却是眉目冷淡，是个冷艳的女子。
　　“是千夕来了。”
　　原来是容家四小姐，倒是不像一般官家小姐一般，更有江湖女子的味道。据前几日容风楚之言，容千夕钟情于“黄泉”兰成苏，倒是碰上了来求亲的常离飞。
　　常离飞一看佳人来了，起身相迎，微笑得称了一声：“千夕姑娘。”
　　“世子殿下不在常州来到上京作什么？”冷眉冷眼，大抵知晓了一些来意，故意出口为难。
　　此刻在一边的我，倒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容千夕的眼神转向我，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我只是微笑行礼。
　　“三哥说兰公子在你这儿，可是真的？怎么不见他人？”
　　“千夕姑娘和‘黄泉’的交情看起来很不错？”
　　“和你比起来，那是当然。”容千夕丝毫没有顾忌常离飞的面子，话中多是尖刺，常离飞倒也耐着性子没有生气，似是陪着一个娇蛮惯了的大小姐，一笑置之。
　　“千夕姑娘如此说来，可否让在下理解为你很愿意认识我了解我？在下可是求之不得。”
　　“素闻世子在常州早有没人相伴，上京鄙陋，世子何必委屈了自己？”
　　“怎么会委屈，上京只要有你在，寻常美人不过尘土，只有千夕姑娘才是明珠。”
　　容千夕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直接问容风楚。
　　“倒是没有见着，只收到了云霄阁的大礼。”
　　容千夕的脸上顿时浮起笑容，如春日海棠明艳。
　　“兰公子没有骗我。”说完满意得收起神色，示威似地对着常离飞一瞪。
　　“不过，世子前日就送来了聘礼，南海明珠相赠，如此盛情，也是有心啊。”容风楚出来替常离飞说了句，换来容千夕的怒色。
　　有一刹那的寂静。
　　我站立在一边，不知如何开口离开。
　　“容姑娘，兰公子似乎在西苑侯你。”想起桃林中的美景，我鬼使神差得说了一句。
　　容千夕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
　　“你是何人？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可上官霖，只是信步巧遇。”
　　容千夕似有些着急得想要见兰成苏，便不再说话，直直离开。
　　我无声告辞。
　　出了雅苑，小雀已经在树下侯我，年轻的脸上映着朝霞，规规矩矩得坐在马车上，见了我，脸上露出欢喜。
　　我一边思索着如意赌坊的事，一边想着傅青的信，晚风吹起帘子，送来一阵兰花的香味。
　　我急忙叫了一声：“停车。”
　　小雀收手，马嘶长鸣，卷起三尺尘土。
　　天空中落下一小块阴影，一抹绛红色的身影像一只大鸟一般翩然而至。那张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我却觉得，他仿佛狩猎一般的愉悦。
　　只是，我不想成为兰成苏的猎物。
　　我飞身出了马车，撒开一串铜钱，罩向他全身的大穴，我是莫名的惧怕，不想见到这个人，所以，只好主动出击。
　　“满天花雨洒金钱。”他的身影翩翩，两手并用，好像有无数双手在空中交错，待他落地，手掌张开，是完完整整的，我的一串铜钱。
　　“我云霄阁何等财富，不需要这一些小钱。”铜钱满地，他嘴角上扬，瞳仁中映着晚霞，一袭绛色更加妖媚。
　　“兰公子是什么意思？”
　　我后退几步，拉远了小雀，迅速拿了一颗避毒丹塞进他的口中。
　　小雀早已明了，什么也不说得跟在我的身后，如今只有我们主仆二人在上京，默契尤为重要。
　　“小木头，你是忘记我了吗？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
　　“兰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今日我是第一次见你。”
　　兰成苏抚额，状似有些为难道：“那可怎么好，你的失忆症看起来很是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