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的朋友圈》天府独坐

35、怪屋（四）

　　古语有云：辟邪吼一吼，地球都要抖三抖。
　　我破天荒的第一次一展洪亮的嗓门，在夜深人静的山村里，就像一颗炸弹原地爆炸，就像一座火山瞬间爆发，就像一颗陨石坠落大地，总之……声浪之大把我自己都给吼住了，我没想到自己喊出去的“啊啊啊啊啊”传播出去，撞到山谷反射来的回音高中低音就跟交响乐团似的，还有有长有短，好似开了混音。
　　虽没有排山倒海、气吞山河、千军万马之势，倒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就看见天井下面站着的十来个假人，齐刷刷“扑通”就直接跪地上了，主堂上的蜡烛“呼”灭了，积聚在整座森磊堡之中的一股阴郁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我正觉得诧异，就看见假人身上隐隐冒出些许个半透明的带有白光的鬼影，穿着旧时的服饰，有男有女齐齐跪在地上，不等我开口，就冲着我行磕头跪拜大礼。我想了一下，好像在书上看过，恶鬼邪祟惧怕神兽，避之唯恐不及；而人的先祖亡魂，享受后世香火供奉，衣食无忧，看上去就是面容祥和，带着点香烛味道，虽然惧怕神兽，但因为不是恶鬼，所以不会十分恐惧，更多的是敬畏。
　　看到跪在地上的鬼魂，穿着体面，面相平和，不似以前见过的孤魂野鬼般面目狰狞，凶神恶煞，我看了一眼主堂内陈家祖先的几十块牌位，估摸着就是陈家先人了。方才我一吼，亮明了身份，陈家先人惊觉我是神兽，所以才朝我下跪磕头。“别别别，”我摆了摆手，说：“我就是来旅游，经过贵宝宅，借宿一晚，你们呢不欢迎就算了，还弄出这么大动静吓唬人，真不是待客之道啊。”
　　我说完，几十个鬼魂默默地又磕起了头，“别又磕头啊”我急忙说：“你们要是不乐意外人进来，好好托梦给你们的后人商量商量？”几十个鬼魂停止了磕头，但还是跪着，没有起来。“和我一起来的朋友”我说：“挺无辜的，你们别戏弄他们了，赶紧把幻象什么的收收，听到没有？一把年纪了，别整没用的。”

　　就看见其中为首的鬼魂，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指着旁边一块空白的墙壁，我一看，墙壁上投影出了四个大学生的身影，看服装和环境，应该是吃过晚饭的时候。就看见四人将书院里的假人，一个个搬上二楼，又将原本角落里放着的假人搬了出来，放在木床上，椅子上，梳妆台前，一边摆弄一边说话。
　　胖的男学生嘻嘻笑着说道：“这下肯定把那些小屁孩吓到屁滚尿流。”两个女生跟着嘻嘻笑起来，说：“你们太坏了。”“别把他们的教导主任吓到了（他们以为马会长是我们的教导主任），老人家万一血压上来，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太坏了”两个女生笑道：“我们要不要搬两个放在厕所和走廊？等他们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好啊”瘦的男生说：“吓唬吓唬他们，说不定一不小心掉厕所里去了。”“哈哈哈哈哈”四个人笑得好不开心，两个女生说：“你们这主意太损了，为了自家旅店的生意，故意搞鬼，要是被老伯发现了……”
　　“我是给他们提供灵感”胖男生说：“他们可以改行做鬼屋啊，阴森森的，多合适。”“哈哈哈哈哈”几人又是一阵哄笑，“嘘嘘”瘦男生摆了摆手，用一只眼睛贴在墙上的小洞看，说：“几个小屁孩跟过来了，小声一点。”“我们还没弄好呢”女生说，“他们要上来了，”胖男生说：“我们先撤退。”
　　胖男生打开靠墙的一个柜子，用力一推里面的隔板，原来柜子隔板后面竟然是一条暗道。四个人弯腰钻进暗道，最后进去的瘦男生又顺手把柜门关好。然后，当我们在楼上被假人吓得一惊一乍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楼梯下面的暗门，偷偷溜了出来，溜回了厢房。其中一个女生，手里还拿着一件假人穿的旗袍。

　　“哦哦哦，你是要告诉我，他们搞鬼，吓唬我们？”几十个鬼魂齐齐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们……”我正要继续说，突然鼻子一痒，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喷嚏：“阿嚏！”吸了吸鼻子，喵的，真冷，回头一看，地上的几十个鬼魂已经不见了，算了，握着手电筒，我总算顺利回到自己住的厢房。
　　推开房门一看，方吾还是没回来，大半夜的，跑哪里去了？我去隔壁敲门，许久，没人开，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季葵和郭淼淼的房间同样没有人。奇了怪了，大半夜的，都去哪了？我又去敲了马会长的门，四个大学生的门，最后又敲了老伯的门，终于，老伯开门了，我急忙说：“老伯，我的朋友不见了！”
　　老伯一听，一惊，急忙拿了手电说：“我和你去找。”
　　然后老伯急急忙忙地走在前面，来到大门，原本晚上临睡前关好的大门，此时竟然是虚掩着的，就看见老伯径直往外面走去，我快步跟上。
　　我跟着老伯没走多远，就看见有几个人，横七竖八地睡在路边地上，定睛一看，是方吾他们，都穿着睡衣，有的还裹着被子；因为冷，大都缩成一团，脸色发青；郭淼淼睡得沉，迷迷糊糊还在梦中呓语，我和老伯挨个摇醒他们。
　　摇醒之后，众人对怎么睡到屋外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在床上睡觉，谁知越睡越冷，有的梦到自己掉进冰窟窿里了，有的梦见自己在雪地里行走，又冷又饿，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我们赶紧回屋，煮了姜茶喝下，才渐渐缓和了些。

　　“老伯，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吧？”我问。
　　老伯有点惊讶，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我接着说道：“我告诉你我的朋友不见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去屋外找，而不是在屋内找，一般人最先想到的不是从屋内找起吗？”
　　“唉”老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不瞒你们说，确实是这样。森磊堡的住户九几年陆续搬走之后，这座房子就十多年没有住过人了。几年前我和侄子重新翻修，原本是打算做民宿的，但是游客住进来之后总有怪事发生…”
　　“经常会有游客，睡着睡着，就睡到了外面，还有一些客人，说半夜听到奇怪的脚步声，有人敲门但是开门之后却没有人，还有假人莫名移动了位置”老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渐渐的就没有游客敢来了。”
　　“主堂里”马会长问：“一直是供奉着陈氏先祖牌位吗？”
　　“是啊”老伯说：“虽然十几年没有人住，但是祖先的香火没有断过。每逢清明重阳，族中老小还是会聚在主堂，祭拜先祖，祈求保佑的。”
　　“就是这个了”方吾抢着话说：“陈氏的先祖护着这座屋子，不允许有外人入侵，所以一旦有外人留宿，就会发生各种怪事，把人吓跑。如果是陈家自己的人住进来，就不会，你说是不是？”
　　老伯若有所思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座屋子，当初建成固若金汤，铜墙铁壁的城堡，就是为了防止匪患，保护族人，带有很强的领地意识”马会长说：“如今虽是和平年代，但是亡者并不知道，所以还是视进入的外人如敌人。如果不想类似的事情发生，只有将祖先的牌位请出森磊堡，另建祠堂供奉了。”
　　老伯听罢，点了点头，说：“您说的有道理，我想想。”
　　我看了看四个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冷得脸色煞白的学生，他们喝了姜茶，裹了被子，还是不住地发抖，其中一个女生身上，还穿着假人的衣服，因为天黑，所以其他人没有发现。
　　我本来想揭露他们装神弄鬼，赶跑客人，恶意竞争的行为，但是看他们抖得厉害，应该是遇到了真的鬼，不知道一个晚上被怎么吓唬了（毕竟陈家祖先一开始连我都想吓），看样子留下了永久的阴影，可能晚上都不敢关灯睡了，忽然就有点不忍心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整天装神弄鬼的人，总有一天遇到真鬼”我说，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接着说：“我觉得要是给别人造成了损失，就要适当补偿，祈求得到原谅，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啊？”方吾说：“我们怎么听不懂啊？”
　　“没什么”我说：“我就随便说说。”

　　几天后，我们的法力恢复了。
　　我始终觉得，怪屋事件中还有什么让我不能释怀的，是我遗漏的什么不和谐的细节，但是想了好多天，却始终没有理出个头绪。终于，这个疑惑，在后来某天，我闲着无聊，浏览协会网站新闻的时候，解开了。
　　网站新闻写着：“今年是S市阴阳师协会成立70周年，11月30日，协会马会长带团参观国家历史博物馆，感受人类发展文明，……”我的手一停，30日？马会长去参观博物馆，那和我们在一起两天一夜的是谁？
　　一股寒意，顺着指间，蔓延到后背。

　　怪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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