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淳：良辰美景》夫子祭酒

15、明镜非台

　　“荒唐！放肆！大胆！”魏帝气的连连怒斥元淳，“禁军呢？还不把这个孽女带出去，公然上朝堂，是要造反不成！押回她的宫里！”

　　“父皇！”元淳心里冷笑，当初那个说“她是公主，是朕的孩子，没什么说不得的”的魏帝到底健忘，“您不觉得蹊跷吗？母妃留下遗言，丧葬仪式想要火葬，无论大逆不道与否，儿臣为人子女谨遵孝道又何错之有？还是说，”她泪盈于睫，眸光闪闪，“您知道母妃死有蹊跷，一时受奸人蒙蔽？”

　　宇文玥上前几步，低声冲元淳开口：“殿下，少说两句。”

　　“好，好，好！”魏帝站了起来，“朕如今管不得你了，禁卫军呢？还不把人带下去！”随即转向宇文玥，“宇文玥，你私自带公主上朝，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臣知罪。”宇文玥不曾辩驳，“陛下家事本不该玥插手，只是公主拳拳孝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闭嘴！”魏帝气的脸红脖子粗，一时倒退了两步，被边上的太监扶住。

　　“后宫醴嫔谋害贵妃，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元淳抵抗着禁卫军的拖拽，“父皇，你怎可被妇人掩住双眼！”

　　魏帝已经气的不想和她说话，挥了挥手示意把人带下去，随即太监就宣布退朝。这一遭事下来，谁也没心思上奏，宇文玥在元淳的示意下没有妄动，但他眉目间多有戾气。

　　元淳的哭喊声响彻阖宫上下，更有甚者往宫外传的趋势，等魏帝知道时已经难以控制了。

　　元淳在自己记事起就被魏帝赐予她居住的宫殿里等来了她敬爱的父皇。

　　“你要如何。”魏帝已经平静了心绪。

　　“母妃是怎么死的？”元淳心中早有定论，仍怀有一丝期待。

　　“突发疾病。”魏帝忍了忍怒气，“你是公主，怎可如此胡闹？你这般行径，大婚之前就在宫里好好反思吧！”

　　“突发疾病？”她好笑的抬头直视天颜，“陛下，您不觉得这言辞可笑吗？醴嫔利用了您，您就这般放任？”

　　“休得妄言！”魏帝大怒，“朕看你是失了心智，胡言乱语什么？”他抬手，一队禁卫军进来，“朕派人来保护你，失了心智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父皇，我母妃如何去了你我心知肚明，您若是遵从她的遗愿，你我之间尚存父女之情，不然，”她跪下，“女儿今天给您三叩九拜，全了父亲多年养育之恩，从此便是君臣之谊了。”

　　“你……你……”魏帝气的手指发抖，“朕把你捧在手上当明珠，你就是如此回报朕？你母妃的遗愿是将自己挫骨扬灰！”

　　“父皇！”元淳膝行几步，泪流满面，“您也知道母妃的遗言如此蹊跷，定然是母妃察觉被奸人所害，儿臣今日逼问也是为了求您彻查。”

　　“……”魏帝沉默，“和醴嫔没有关系。”

　　元淳心下冷笑，当然没什么关系，你和旁人勾结，不过需要个筏子挡一挡湍流。

　　“安生呆着吧。”魏帝叹气，转身离去，“年底就要嫁出去了，别让你母妃不得安息。”

　　宫中归于寂静。

　　元淳独自在正殿坐着，没有人进来伺候，魏帝撤了她所有的近身侍婢，只在外面伺候。

　　过了许久，她抬起眼想，这深宫真是太过安静了。

　　她紧紧的盯住周遭的模样，想要把这一切记在脑子里。这个地方承载她的前半生喜怒哀乐，她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如今看来，还是她妄自天真了。

　　罢了罢了。她站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早就做了打算，如今多愁善感做什么呢？

　　不管是谁去世，都不该打乱计划和心境。

　　母妃，她无声的开口，迈出一步，您不会白白没了性命。

　　她往床榻走去，她要养足精神，接下来的路还长。

　　这场博弈悄无声息的开始，是她太轻敌，妄送了母亲性命。

　　床榻一如从前那般松软，她放下所有心事，阖上眼。

　　接下来，就该各自见真章了。

　　年底将近，后宫没了主事的魏贵妃，理事权落在了醴嫔——如今是醴妃手上，魏帝到底还是顾忌了魏家和元淳，命元淳监事后宫事物，印玺一分为二。

　　醴嫔自然是高高兴兴，元嵩愤愤不平许久，在元淳面前说了几回，元淳压下心底千般心思，呷了口茶。

　　“好了，你都是当裕王的人了，天天拘泥后宫做什么。”元淳瞥他一眼，“每天往宫里跑，得亏是没了母妃，还剩个妹妹可以说是去照顾，否则指不定多少人弹劾你。”

　　“淳儿！”元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都不生气吗？”

　　“有用吗？”元淳反问。

　　“……你！”元嵩被堵了话头。

　　“你不必每日进宫了。”元淳摆摆手，“我这也没什么宫人伺候，东西也不多，你向陛下讨要的恩典也不必用了，收敛着点，别那么张扬。”

　　元嵩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元淳这个妹妹再也没叫过自己“哥哥”，他知道她在怨他。

　　这个认知让元嵩很难受，他很后悔自己没有相信元淳。后来隐约听到萧策身边的人说楚乔恢复的挺好，是元淳救的，他就知道自己的妹妹没那么坏。

　　可如今这情形……他不知如何对她，也不知能否再见她一面。

　　可他们……是血脉至亲不是吗……

　　十一月末的时候，萧策来看她。

　　“淳儿如今如同笼中雀，孤不知如何待你是好啊。”

　　“殿下一日未归南梁，一日便如那离家雁，惶惶猎人不可终日。”元淳毫不客气，也不为目前的处境担忧，“如今你能来，看来想的和说的倒是不同。”

　　“你这张嘴向来是得理不饶人，也罢。”萧策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下人们撤开，“如今是何打算？”

　　“静观其变。”元淳拢了拢衣袍，“我要出去走走，平日出不去，今日我未婚夫婿来了，我倒不信陛下还是不放我出门。”

　　“今日我来便是要带你出了你这宫门转上一转。”萧策挑眉，“先头答应你为你绸缪一下，怎好骗你？”

　　元淳茫然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人又是什么时候多想了她的话，总归是达到目的，她也不多深究，提步就出去了。

　　年节宴将近，燕北候夫妇应该在来的路上，元彻也接了召令回京述职，各国使者应当是要来了。元淳和萧策已经走到御花园边上，元淳好生奇怪：“你带我出来就是陪你逛花园？”

　　“那你以为还有什么好借口？”萧策理直气壮。

　　“……”元淳决定不和这个白痴多做交流，她沉默片刻，突然提到婚事，“我母妃薨逝，按照礼法我该是守孝三年。”

　　“你父皇说了，你母妃非国母，加上你我二人婚事乃涉及邦交，三年太长，改成三月。”萧策说完，也咂了咂嘴，“我倒是有点不敢相信魏贵妃先前真的是北魏宠妃了。”

　　“有什么奇怪。”元淳料到了，“天家无情，你会不知？”但是她还是叹了气，“母妃离世前倒是和我说了，这泼天富贵难得有福气去享。”

　　“行了，别老叹气，年纪轻轻的。”萧策摇了摇扇子，这天已经很冷了，这人骚包的性子倒也毫不遮掩，元淳暗了暗眸子，遮掩的地方那可是谁也不知道的。

　　“楚乔怎么样了。”元淳找了个话头。

　　“她？”萧策收了扇子想了想，“活着呢，你的法子当真好用，方便透露吗？”他又想了想，饶有兴趣的问，“你既然有法子，何不在你母妃身上用？”

　　元淳没回答，换血之法何其凶险，也就是楚乔有不知名的力量护佑，换作她母妃，早就该死了，恐怕一句话都留不下来。

　　“虽然我母妃没被你的药救回来，但是我答应你的事倒也不变。”元淳没再等他说别的话，“只是要打些折扣，楚乔的命我救回来了，燕北边防图目前不能给你，至少要等到对上萧玉的时候。”

　　“你真的舍得？”萧策弯了弯腰，凑近元淳，多情的桃花眼弯弯的看着元淳，明明是笑得样子，却生生让人感到了寒意。

　　元淳推了推他，没推动，只得放下手拢进袍子里，打算后退几步拉开些距离，“怎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萧策扣住她的肩膀，元淳一时被钳制住，“先前在宫外，你和魏舒烨还有燕洵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当时可没想着找燕洵麻烦，你着急忙慌上前几步把人一推，我可是知道你的意思。”

　　萧策越凑越近，远看以为两人在耳鬓厮磨，只有元淳自己知道对方的神情毫无缓和，她背后缓缓冒了些冷汗——到底萧策是手上沾过血的人，元淳还是有些惧意，但她面上丝毫不敢露怯，只皱了皱眉。

　　“我什么意思？”她抓住萧策的胳膊，“松开，我肩膀疼。”

　　“呵，嘴里一句实话没有。”萧策没松开她，但放轻了力道，不再和她保持那么近的距离，“以前如何我懒得管，但是你记住，我二人的婚约容不得一丝一毫纰漏，若是你被我发现有什么二心，合作也就到头了。”

　　元淳挣开他，面露嘲讽，“哦？那你带走楚乔，我倒是要问问梁太子，你怎么就念念不忘旧人——”她甚至上前两步，“连替身女奴都弄了出来？”

　　萧策目光如刀一般投射过来。

　　“在我嫁给你之前，你若是有什么旁的事端，不必多事，合作立刻终止。”她不慌不忙的整理下衣服，“当今天下虽然战乱，好男儿却也是不少，我元淳要寻一个夫婿，可算不上难事，你虽然好，倒也没好到让我忍着不快倒贴。”

　　到底是换血伤了点身体，元淳觉得有点冷，又往衣服里缩了缩。

　　“如你所愿。”萧策嘴角没了笑意，眼中和周遭的冽风一样冷，他一边答，一边倒也算体贴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元淳系上，“你倒也不必把我们双方比做货物。”

　　“先前种种都是过往云烟。”他帮忙整理好了衣服，元淳现在倒是感觉不到什么风了。

　　“只要以后你的确助我良多，我定不负你。”萧策帮她戴上兜帽，给了承诺。

　　元淳懒得反驳和解释，挥了挥手，“谢你带我出来溜达，我回去了。”

　　拐过一个拐角，她站住了。

　　仰起头，她叹了今天的第二次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