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云与海》关山难度

5、第 5 章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个人的呢？
　　个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成绩处在中上游，长相如同一杯白开水，寡淡中透着一丝清冷。在那个人人都想展现自我个性的年纪，只有她，不论周中周末，永远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校服。
　　“你好，新同桌，我叫姜楠你知道吧？”月考过后，班主任重新分配座位，姜楠意外和这个内向羞涩的女生成为了同桌。
　　周妍妍正低着头整理着书包，天气太热，刘海黏在她的耳边，粉色的耳垂微微露出一角，薄薄的，是没有福气的类型。
　　“我叫周妍妍。”声音很低，青涩稚嫩。
　　整理好书包，姜楠便从袋子里拿出了排球，对沉浸在题海里的周妍妍说：“妍妍，我去练会球，等下老师来了你就说我肚子疼去厕所了。”
　　这样的掩护周妍妍给姜楠打过很多次。有时候很顺利，但马有失蹄，偶尔也会出现两个人一起被老师罚站的情景。一开始姜楠还觉得连累了周妍妍，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但周妍妍却总是笑着说“没关系，不用在意”。
　　姜楠觉得周妍妍可好了，有这样的同桌简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年少的欢喜简单而纯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少年的世界只有黑白，容不下一丝灰色地带。然而在那个蝉鸣悠扬，清风拂面的夏日，微妙的情愫如雨后青草般疯狂而灼热地生长着。

　　高三上学期，姜楠剪掉了自己及腰的长发。顶着一头齐耳短发进到班级的姜楠瞬间吸引了同学的眼球。
　　有人说姜楠品味奇怪，有人说姜楠这样的造型非常酷，有人欣赏有人质疑.......姜楠都不在乎，她剪短发纯粹是因为好打理，马上就要高考了，陈淑英哭着闹着不让她练排球，一气之下姜楠只能断发明志。
　　原本这样的闲言碎语是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平息的，但直到那天，班主任将周妍妍叫进了办公室，之后又将李翔换了过来，成为了她的新同桌。
　　周妍妍依旧沉浸在知识世界里。她很努力，甚至比班里大部分同学都要努力，但成绩依旧不见起色，甚至比不上经常出去比赛的姜楠。
　　“妍妍，老陈喊你干嘛？怎么把我俩调开了？”姜楠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周妍妍旁边，撑着脑袋质问到。
　　“班主任说我成绩下降了，不能影响你。”女孩的声音嗡嗡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影响我什么？”姜楠怒火一点即燃，她站起身就要往办公室冲，“我去找老陈，把你调回来，咱俩都坐一起两年了，我离不开你。”
　　“别这样。”周妍妍拉住姜楠的衣角，眼眶里升腾起雾气，“你别找班主任了，高三了，我们都好好学习不好吗？”
　　“你不一直都在好好学习吗？班里还有比你更努力的人吗？”
　　“对，我很努力。”拽着的衣角被松开，姜楠看着面前趴在桌上抽泣的女孩，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哭了，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可不怕班主任。”
　　女孩依旧抽泣着，瘦弱的肩膀间或耸动，一撮马尾温顺地摆动着。
　　课件十分钟很快过去，放风的同学也陆续坐在了位子上，眼看就要老师就要来了，姜楠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节课老师说了什么知识点，姜楠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出神地看着那只柔弱的肩膀，清秀地侧颜认真盯着黑板，纤细的手指飞速地记着笔记。这样的周妍妍，外表柔弱灵魂却倔强。
　　后来姜楠到底还是没有找班主任讨说法。
　　她能感觉到周妍妍有意无意地避着她，即使在只有两人的走廊，周妍妍也假装看着路边的风景。好几次，姜楠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询问的草稿，又只能生生咽下去，看着这段关系渐行渐远。

　　什么是遗憾呢？
　　努力却毫无收获，不够坚定的固执到底，得到后又失去的痛苦无奈......关于遗憾有太多的解释，姜楠和周妍妍的人生更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亲口跟班主任承认她爱姜楠！”
　　流言很快在校园里流传开。起初是所在的班级，之后是整个高三，后来就连陈淑英都知道了，在姜楠下自习的时候堵在门口，扯着嗓子骂别人不要脸，学变态搞同性恋。
　　那段时光对周妍妍而言就像梅雨天，连呼吸都是困难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言语像漫天飞射的箭，目光中的鄙夷、轻视、嫌弃和厌恶昭然若揭。她很想问，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将她宝贵的情感当做笑话四处传播，为什么到最后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生病了.......为什么连姜楠也这样？
　　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可是她控制不住。总是想对她好，看她高兴自己更开心，陪她罚站也觉得开心。付出被姜楠肯定，情绪能被姜楠照顾，这些都比成绩进步更让她欢喜。
　　可她好像真的只是一头扎在自己塑造的假象里。对姜楠来说，她不过是班里的同学，亲密点，是可以帮她打掩护记笔记的好同桌。
　　那天教学楼顶的风很大，天角翻滚着团团乌云，云层里时不时现出闪电的影子，如催命鬼魅。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传来，没人听得见她说的话，大家都在看热闹，都在嘲笑她是胆小鬼，都在议论她的病态她的无可救药。
　　声音好嘈杂，无数的脸在她面前浮现。指责的、鄙视的、厌恶的、同情的......熟悉与陌生交杂在一起，不约而同唾骂她的罪有应得。长久绷紧的弦被一声炸雷扯断，纵身一跃的那一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姜楠，姜楠......\"
　　突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一朵绚丽的花就这样凋谢在这个残酷冰冷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