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买不起an眠药的日子》南野泽

61、第 61 章

　　柏桀没吭声，低头藏了藏笑意，面上没什么别的情绪，心里的小鹿早就蹦上了857。

　　那是第一次，在他认为有人把他规划进了家人的范围里。

　　和真正意义上的亲人相比，杜若缺了同源而生的血缘，但却比那些所谓的亲戚多得多的给他照顾，他在杜若眼里看不到分毫利用。

　　照别人的话说，柏桀他家是书香门第。柏老爷子是当年那批高考里分数最高的，后来当了个小官。父亲年轻时也是以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当时的重点高中，再加上柏父年轻时能说会道，容貌出众，那样的五官和情商，都是柏桀比不了的，直到毕业了有几年，在学校里都有人津津乐道。

　　在家里人的影响下，柏桀幼时就开始读书，别人在外面玩过家家时，他就开始研究中外名著。柏老爷子德高望重，最是宠他这个宝贝孙子，自那时起柏桀便被众星捧月，成了别人口中偌大的柏家里最被看好的小一辈。不光是柏老爷子放在心尖上宠着，单是姑姑叔父们也是成天往他家跑，买些个小玩意，连自家孩子都顾不上，只为了逗他开心。

　　但好事不但不成双，还不持久。

　　他八岁时，柏老爷子忽然患急疾离世，同年柏父事业受挫，自此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

　　自此柏家门可罗雀，当时年幼的柏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从众星捧月中落入尘埃，他当时若是知道，大概也只会一笑而过，谢别人不趁人之危过来踩一脚的好。

　　几年后柏桀心疾复发，在医院住的某一晚，接到了柏父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笑意盎然，就像他年轻时那般意气风发，只是细听着透着浓浓的无力，后来柏母忆起此事时还带着不可挽回的无奈：“柏逸阳啊，从小他就惯着小柏，那天晚上给小柏打电话，他还问小柏呢，他问打针疼不疼，问小柏哭没哭。”

　　柏桀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在那晚之前，那人已经醉酒了几年之久，先前在家时他喝醉了便去摔着东西骂人，倒也没动过手，只是吓坏了柏桀。

　　那天忽然来了电话，声音就像柏桀还是小时候那样，温声细语的哄着，那晚的月亮惨白惨白的亮着，柏桀并未在意他如何哄着自己，他只觉得大人真是啰嗦，他一定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干嘛这样叮嘱来叮嘱去的。

　　第二天，柏桀在医院收到了他的死讯，惨白的月落了。

　　他赶去时，母亲和奶奶哭的不省人事，他看到那个曾经那样高大的人，此时便躺在那里。

　　亲戚推搡着让他过去再看最后一眼，他咬着牙把眼泪收了回去，慢慢挪到他面前蹲下。

　　不知是真的太想看他最后一眼，还是真的还没断气，他分明看着那人缓缓的睁开眼，虽然只睁开一个缝，但那眼里分明分明就是不舍和爱意。

　　柏桀惊了一下，忙脱下衣服盖到他身上，身后那群人都吓坏了，惊呼着冲过来一群人凑在柏桀身边，给他披上衣服。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乱语个不停，在一瞬间柏桀好像恍惚觉得，是不是只有自己看见了父亲睁开了眼。

　　“这孩子，自己还病着呢，冻坏了怎么办。”

　　“孩子肯定是太伤心了，快把衣服穿上，怎么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啊。”

　　“对啊，听话啊小柏，自己还病着呢！”

　　三姑六婆的，把他围在中间，他眼看着父亲身边走过去一位老人，那位老人不是柏家人，而是与柏家世交的那家里，与柏老爷子一样德高望重的老人，从柏老爷子走后，他便把柏桀当作亲孙子一样对待。

　　柏桀本以为他那样宠着自己，定会在这些人里为自己说话，这样他那位每日清醒时同他谈诗论道的父亲又会回来他身边。

　　可他眼睁睁看着老人走到父亲面前，弯下腰伸手合上了那双微睁着的眼，起身念了几段他听不懂的经词，他便被告知节哀。

　　一旁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随后没了动静，母亲哭晕了过去。

　　身边围着的那群人又去忙着照看母亲，只有小姨递过来一张纸巾告诉他：“别在地上坐着了，地上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孩子了，得懂得照顾自己。”

　　而后也随着那批人去照看母亲的情况。

　　他看着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拄着杖走出这间屋子，他从地上爬起身追了上去。

　　老人在屋外停住脚，似乎知道他会跟过来。

　　这个孩子他从小看到大，单纯又可爱，偶尔会撒撒娇，只是性子倔得很，自己认定了的事，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他刚刚……还活着，为什么不把人送去医院？”

　　“你还小，以后你就明白了。”

　　老爷子说完话转身要走，柏桀跑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他，不服气的开口。

　　“我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拿这样的话糊弄我，刚刚为什么不救他。”

　　赵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点了点，早就料到了他会不依不饶，伸手在兜里掏了块糖，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

　　那糖完完全全是甜的，一点酸味都没有，甜糖是治愈人心的，只是混着眼泪也会变得不好吃。

　　老爷子看着这孩子乖巧的吃了糖含进嘴里，伸出厚实的手在他头上轻轻抚摸，轻声安慰着。

　　“你才是柏家的顶梁柱，只要你还好好的，大家就都放心了。你小小年纪，经历这样的事一时半会肯定接受不了，但是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和爷爷讲，你爷爷不在了，我会和他一样疼你的。”

　　柏桀含着糖，话听得迷迷糊糊，脸上却出现了大片红晕，晕晕乎乎的回了屋里后躺下便睡着了，醒来后就又被人送回了医院，打着吊针，说是在外面待了太久，冻的发烧了。

　　那天赵老爷子话不做假，此后的的确确拿他当亲孙子一般宠着，可自那之后，本就冷清的柏家就再无人来了，他心里再就没有亲人如何概念了。

　　不管他此刻是如何冷漠，也在此时被杜若紧紧的握着手，那双冰冷的手被捂得暖暖的。

　　他眼珠一转，手指一弯，在杜若手心挠了挠。杜若哼笑着低头看他一眼，把另一只手也背到身后，两只手一并握住那只不老实的小手，还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柏桀缩了缩手，也没能从杜若手里挣脱开，哼哼两声，小声警告着他，“快听课吧，一会儿又挨骂了。”

　　“我一节课都在看你，还有五分钟，你叫我听课？”

　　杜若不服气的开口，又把握着的那手抓得更紧，直到看到柏桀脸红，这才满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