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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人要是能活得跟电视一样就好了。你只要摁下开机键,它便自顾上演节目,不管有没有观众,不管讨不讨人喜欢,只管认真用力地按照剧情往前走。你再摁一下关机键,它便“哽”一声谢幕了,似乎还有些不情愿,或是遗憾没来得及把精彩展现给你。可是人生又没有彩排,剧情事先并不知道,而有些剧情又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继续往下走的。当出现这种情况时,若有人像摁电视一样摁下关机键,你就谢幕了,不用纠结走还是不走,那该多好啊。
      方简两腿盘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电视屏幕,稀奇古怪地想着。屏幕上正上演着《我的体育老师》。田野和马克这一对幸福鸳鸯离婚了,而且是隐离。他们大学时相恋,然后结婚生子,各自上着自己的班,男有样女有貌,早上一起出门,晚上相继归家,剧情平稳不会有任何节外生枝,一步步走向中国式美满家庭的样子。但就是这样一对让外人羡慕的鸳鸯突然就隐离了,剧中除了田野自己释然坦然,其他人都不理解,尤其是马克。他怎么也想不通,田野为什么要离婚,他们没有矛盾,他那么爱田野,田野就是他的小宇宙,小太阳。他提早几个月就为结婚纪念日订好了豪华套房,计划着去海南岛旅游纪念他们的结婚日。一个工薪阶层的体育老师,为一个结婚纪念日订下两千一晚的套房,可妻子竟不为所动,坚持要离婚。弹幕中一片叫骂,骂田野贱、作,诅咒她作死!
      可方简笑了,笑得有些冷又有些悲凉。在她的生活中,也有这么一片骂声,骂她作,给她取名“方作”,但凡她的举动不合他的三观了,这句“作”也就自然而然地蹦了出来。现在看到田野被这么多人骂着同样的话,她像是突然有了同盟一样,不自觉就站到了田野的一边。她欣赏田野。她在田野身上看见了自己,她佩服田野的勇气。田野面对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丈夫,面对着丈夫不舍不甘的痛苦挣扎,仍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仍要坚持将他推开,离开他,独自生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比因家暴因情感破裂因矛盾丛生而选择离开要艰难得多!她面对的不只是丈夫不理解却不能不接受的痛苦,不只是婆婆知道真相后的压力,不只是完整的家走向分裂的痛,还有面对儿女时难以舒展的内疚自责,旁人的不解嘲讽。但是她做到了,她从一个众人眼中幸福女人的幻象中挣脱出来了,倔强地走向自己想要的生活。
      田野的转身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她的身后有丈夫真诚的祝福,她的前方是她所期待的未来。
      当方简拿起手机,点开便签页面时,那一段又一段日志式的文字,曾经就像一枚枚钢针扎在她的心头,狠狠地刺痛着她。这些文字记录着她十四年的二婚生活,准确地说是记录着十四年来她所有的不堪与伤痛。它们就像设定好了的闹钟一样,每隔一段时间便提醒着她,十四年来她卑微而不堪的存在。伴随着文字浮现在眼前的,是曾经让她泪流满面刺痛难忍的一桩桩一幕幕,此刻却让她异常的平静,一点也感觉不到难过,相反的,她竟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唇角不自觉地绽出微笑来。她选中所有的文字,食指轻点一下“删除”键,瞬间便签上什么也没有了,干干净净如一张白纸。方简的食指在便签上认真而工整地划写出“新生”二字,又一次笑了。
      Goodbye,十四年!Goodbye,二婚!
      方简到达万达楼下的蒹葭咖啡馆时,梅子和杜鹃老远就冲她挥手呼叫了,不等她靠近,两个人就迎上来把她拖到沙发上往下一按,摘下她的口罩,指着她说:“这次是真的啊,不许玩我们,再玩我们,我们就折寿了,留你一个在这人世孤苦伶仃。”
      “诶——等等,让我看看。”不等方简回话,梅子的脸凑了上来,眼睛死死盯着她,先瞧左边,再瞧右边,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嗯,不错,这次是真的。”
      “什么啊,你什么时候学会看面相了?”方简和杜鹃同声喊。
      “看什么面相?我是看你今天气色红润,面若桃花,神采奕奕。哪像以前,蓬头散发,眼肿脸皱,篱下黄花生无可恋样。”梅子一边眉飞色舞,一边送上一颗开心果,方简嘴巴正张,她却掉头塞进杜鹃嘴里了。“你已经是开心大本营了,今天的开心果没你份。”
      “你坐下。”杜鹃把梅子拽到沙发上,看一眼梅子,再看着方简,往前凑了凑,“我们要不要来点仪式感,稍稍地庆祝一下?”
      “稍稍?为什么是稍稍?改词,改词,稍稍的反义词——是——什——么?”梅子把头转向方简。
      杜鹃也直勾勾盯着方简,“你有文化,你文化高,说,是什么?”
      方简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我这一生就是考上大学时大办了一场宴席,挺有仪式感,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呵呵,婚礼没有,生日没有,纪念日没有,节日也没有。现在第二次离婚,竟要来个仪式感的庆典,确定吗?合适吗”
      她话音刚落,微信铃声响了。梅子一把抢过去,念着:“不过就不过,不要以为会写点东西,就去向全世界申诉,除了能写,还会什么?”
      “我靠,什么东西,真是渣到家了。不是,你还没把他拉黑踢出你的朋友圈?”梅子看方简的眼神杀气腾腾。
      “方简,我为你庆贺,从此远离渣男,及时止损,来,干杯。”杜鹃说完举起咖啡。
      方简端起咖啡,还没送到嘴边,被梅子抢下了,“喝什么喝,是不是又玩啊?”
      方简拍开梅子扣住咖啡的手,再次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喝起来,才一会,一杯咖啡见底了。放下杯子,方简左右嘴巴一抹,指着咖啡杯说:“我的第二次婚姻就是这杯咖啡,再苦再涩也被我喝完了,咽下去了,即将化作CO(NH2)2(尿)排出去,很快就会与全世界所有的CO(NH2)2汇合,流向大海流出地球。从此我的人生一键刷新,不,一键格式化,放心不啦?”
      梅子和杜鹃呆呆地望着方简,刚刚的欢闹与杀气突然凝固了,气氛异常的凝重,凝重得每个人都没了呼吸,只有空气飘动的声音。
      方简在删除记录十四年点滴的文字后,发了一条朋友圈,告知圈友,她要到“红袖添香”网站开文了,文题是《我的不堪二婚》。然后电话梅子,来到了这里。却没想到,在第二次婚姻落幕的时候,他还没能忘记轻贱她一番。
      方简、梅子、杜鹃三个是初中同学,也是多年的好闺蜜。每年寒暑假,只要方简回到她们一起上学一起成长的这个城市,就一定会到杜鹃开的这家咖啡馆相聚。这里既是她们短暂相聚的驿站,也是她们各种情绪发泄安放的最佳收纳包,无论是悲伤的抑郁的或是气愤的不平的,只要到了这里,海喝海聊一番,便一身轻松走出去了。这里还是方简的人生加油站和第二个家,无论她的遭遇坏到何种境地,只要想想这里,她便又有了走下去的勇气。所以方简不只一次提议,把咖啡馆的名字改为“守候”,但杜鹃不同意,她说:“‘守候’太悲情,不如‘蒹葭’浪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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