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无朝

15、第 15 章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顾燃和楚竹第一次超过一礼拜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认为错不在自己，一个因为不理就不理。
　　两家长辈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但都很默契地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吵架打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矛盾得让他们自己解决最好。
　　冷战期间，顾燃没再去过楚竹那儿做题，可是也没偷懒。那天他回到家才发现，手里竟然拿着楚竹给他的那本竞赛题。还回去就不得不见面，那还是留着吧，干脆趁开学前这小段时间闷在房间刷一刷。一个暑假，或者说一个多月来的效果还是非常显著的，虽然做得并不算一帆风顺，但基本是些小磕巴，做了两天后越来越上手了。开学前一晚，当顾燃写完最后一道题、对完答案、盖上书的那一刻，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身心舒畅。
　　简单收拾了一下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他打算下楼去找点东西吃。夜里十点，奶奶和顾京已经休息了。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看来方女士还在外边玩没回来，估计是搓起麻将了。顾燃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清脆地咬了一大口，嚼着嚼着他突然想起这苹果是昨天外婆让楚竹拎过来的，那时他刚要下楼吃晚饭，听到楼下某人的声音立马缩回了房间。
　　“唉。”顾燃盯着脚尖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到门口探一探邻居。
　　他走到家门口，放慢了脚步，悄悄抬头往楚竹房间望了一眼。
　　靠，窗帘拉上了。
　　正当他要转身回房间的时候，楼上的窗帘突然拉开了，亮光透了出来，吓得他迅速退后一步。跟做贼似的等了一会儿，他又默默往外挪，探头又缩头，楚竹已经把窗帘又拉上了。
　　顾燃啃完手里的苹果，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去了隔壁——破冰。
　　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明早还一起上学呢。
　　楚竹本来早早就要睡觉的，算是他的一个习惯，开学前一晚必定早睡，心里总有种开了个好头的感觉。
　　然而没睡着。
　　他在想和顾燃的事情。明天还要不要一起上学了，中午一起吃饭不说话多尴尬，放学也不一起走了么……
　　躺下了又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隔壁看了看，灯还亮着。
　　他静静盯着路面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捏了捏鼻梁，呼出一口气，拉上窗帘，去隔壁——破冰。
　　当还站在门口纠结要不要敲门吵醒外公外婆的顾燃听到里面有人开门的声音时，被惊到一下，但以为是外公外婆临时要去买什么东西，心里不由得一阵欣喜。可下一秒楚竹的脸没有任何防备地出现在眼前，他更是被惊得想立马转身就走。显然，楚竹也没想到会看到他，嘴巴半张着，一时愣在了原地。
　　太突然了，他还没措好词。
　　闷热的夏夜，路灯下飞舞着各种小虫子，白天的躁动还未尽数褪去，顾燃的鼻尖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不知是因为热，还是紧张。
　　最终楚竹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他清了清嗓子：“你怎么在这儿？”
　　“来……”顾燃一手插着裤兜，故作自然地开口，却一下子想不出什么理由，另一只手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说，“来散步。”
　　“晚上十点多，散步？”
　　顾燃：“……”
　　如此无脑的理由啊，也亏你说得出来。
　　“那你呢，晚上十点多，出门干嘛？”顾燃问。
　　“呃……”这回换楚竹说不出话了。
　　顾燃见他那副样子，眼睛探究地眯了眯，嘴角已然挂上了笑容：“你不会，是找我吧？”
　　算了。楚竹咬了咬嘴唇，承认道：“嗯。”
　　顾燃完全笑开了，路灯的光晕染开，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行了，”楚竹颇不好意思地转移视线，“就这样吧，我去睡觉了。”
　　说完就要关门，顾燃赶紧伸手挡住，咧着嘴说：“明早别起晚了，起晚我可不等你。”
　　楚竹勾了勾嘴角，淡定答：“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晚安。”
　　顾燃伸回抵着门的手，柔声道：“晚安。”
　　门关上后，两人各自往自己房间走，脚步轻快，心情轻松。
　　学校大有一种步入初三理直气壮地丧心病狂的节奏，开学第一天除了领新课本，就只有一件事——通知明天摸底考的注意事项。
　　在一片哀嚎声中，有两个人浅浅地笑了笑。
　　顾燃第一次那么全神贯注地完成一场又一场考试，写上去的答案里每一道都掺杂着过去一个多月的记忆。最后一场他提前交了卷，出考场时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走廊围栏上等他的楚竹。
　　他放轻脚步走到楚竹背后，站在他左侧，伸出手拍了拍他右肩。没料想楚竹直接往左侧偏头看向了他，眼神里满满的“你几岁了”。
　　“考得怎么样？”楚竹问。
　　“你特意为了问这个在这儿等我的？”顾燃笑着反问。
　　“废话。”
　　“考得一点都不怎样，”顾燃摆出一副被题目难死了的苦涩表情，“看来我还是太蠢了。”
　　“你……”楚竹被他似乎真有点湿润的眼眶吓到了，局促地安慰道，“呃，没关系，我再帮你补补内容……”
　　话还没说完，顾燃肩膀一耸一耸地憋着笑，教室里考试还没结束，他不能笑出声。
　　“操。”楚竹爆了句粗口，接着也笑了。
　　“你的智商都去哪儿了，我要真写不出来还能提早交卷么？”
　　“放弃写了呗。”
　　“哎呦，”顾燃揉了揉快笑抽了的脸，“服你了。”
　　也许是头一回见顾燃考完试是这种放松且自信的状态，楚竹也就任由着他说了。
　　“对了，”顾燃把书包背到前面，拉开拉链拿出那本他做完了的奥数题，递给楚竹，“这本我做完了，但书后面的答案吧，没解析，你帮我看看，我的解法有没有什么问题。”
　　楚竹心里确实有那么点惊涛骇浪了，他面色不改地接过那本书，应道：“好。”
　　顾燃书包往后一甩，抬手搭在楚竹的肩上，说：“回家去。”
　　“我说，”楚竹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你这么搭着顺手？”
　　“不顺手我也搭。”
　　“放手。”
　　“不放。”
　　“放不放？”
　　“就不放。”
　　……
　　两天后，一群人围在排名榜前，讨论得热火朝天，除了习惯性赞叹楚竹一骑绝尘的分数，就是各种说谁进步了谁退步了，不断比较。
　　“小武，你看那是顾燃吗，我怀疑我眼睛出毛病了。”赵维轩疯狂拍着许武，手指着排名榜，微微颤抖。
　　许武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仔细一瞧……
　　“卧槽，真是他！22！卧槽！”
　　人群中有几个是他们以前的同学，闻声好奇地问：“谁啊谁啊？”
　　赵维轩颇有种自己儿子出息大发了的感觉，下巴一扬炫耀说：“顾燃啊！250一下蹿到22，你们就说牛不牛逼！”
　　“我去，真的假的？”
　　“你自己看啊，就在榜上写着呢！”
　　学校的排名榜为了直观显示出进步退步，会把两次成绩放在一起对比。有人仰头找到了顾燃那栏，不由得惊呼：“还真是！250到22，太牛了吧！”
　　“那是啊！”赵维轩还在激情吹捧中，突然，人群齐刷刷望向他后方，安静了下来。赵维轩心觉奇怪，扭头向后看了一眼，也自动消音了。
　　大家出奇一致地看着楚竹走到排名榜前，视线从第一列的最底下开始往上，表情由最开始的淡定转为紧抿嘴角微微皱眉，最后目光定格在某一栏上，好似松了口气，眉头瞬间舒展开。如果没看错的话，嘴角还挂着笑。
　　接着也没继续往上看看自己的成绩，径直离开了。
　　众人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瞬间炸锅了，七七八八的议论声不断响起。从来不看排名榜的大神竟然破天荒地来看某个人的成绩，不会是哪个女生吧，冰山终于要化了吗？
　　“哎，”顾燃撕开橙子味棒棒糖的糖纸，随手丢进垃圾桶，把糖往嘴里一塞，含糊问，“为什么赵维轩跟我说你有喜欢的女生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楚竹今天心情好，从顾燃那儿顺了个糖。但悲催的是，他没指甲，根本撕不开糖纸。几次尝试过后，顾燃终于看不下去，拿过去帮他三两下撕开了，然后直接往他嘴里一塞。
　　“我自己都不知道，”楚竹舌尖一勾把糖含在一边，“他怎么会知道。”
　　“我看他那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样子还以为是真的呢，后来转念一想，咱俩天天待一块儿，你这生人勿近的气场如此强大，哪会背着我偷偷跟别人眉来眼去发展暧昧……”
　　说话声戛然而止。顾燃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好像，有点，歧义……
　　楚竹余光瞄到顾燃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尴尬而发红的耳根，适时地换了个话题：“你这次考得不错啊。”
　　“啊？”顾燃哈哈笑了笑，摸了摸耳朵，“哦，你知道啦？”
　　“嗯。”楚竹点点头。
　　“都是小楚老师教得好。”顾燃一副很懂尊师的样子。
　　“行了，”楚竹微挑眉看着他，“心里乐开花了吧？”
　　顾燃沉默了两秒，嘴里的糖换了个边，然后缓缓摇了摇头，说：“本来吧，我以为这种逆袭的时刻我肯定爽得很，结果今天同学都过来祝贺我，老师都找我去办公室聊天，重复的无非就是‘要保持进步啊’‘不能骄傲啊’‘还得继续努力啊’，我点头点得脖子都酸了，现在只觉累得慌。以前爱出风头，喜欢被人夸，现在发现，都是狗屁，我一点都不在乎。”
　　身边的人没出声。
　　学校门口傍晚会很热闹，因为每到放学就有很多小摊过来，大叔大妈们手很快地做着一份又一份小吃，笑着递给学生又笑着收钱找钱。
　　“你说他们每天这么重复生活，会觉得有意思吗？”楚竹轻声问。
　　“嗯……”顾燃想了想，“不清楚，没怎么注意过。”
　　“所以啊，”楚竹看着他，“别人其实不会一直注意着我们。你在乎什么只有你自己能说了算，你想怎样也只有你自己能说了算，顾燃，不用把别人说过的话在心里放太久，赞美也好，责骂也好，这些都束缚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