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82、第 82 章

　　王迎春离开后，文嘉秋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在床边坐下，对着文一熠的睡颜发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看起来睡得很熟的文一熠突然毫无缓冲地直接坐了起来。
　　文嘉秋本来在一边昏昏欲睡，直接被她吓醒了。
　　下一秒他就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文一熠的胳膊，免得她掉下去。

　　文一熠没什么焦点的眼睛看着文嘉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一下让文嘉秋想起来那天她在花坛边的眼神。
　　文嘉秋凑近盯着她的眼：“点点？”
　　文一熠的眼睛聚焦在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好歹不再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
　　文嘉秋不自觉地松口气，一手握着她胳膊，一手给她把遮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朵后，哄小孩似的：“咋啦？做什么梦了？”
　　“几点了？”文一熠人迷迷糊糊的，扭头看向窗外，天色都黑了，她当即拧起眉毛，“咋不叫我？我衣服还闷在洗衣机里没甩水呢！臭了都！”
　　文一熠语气不太好，文嘉秋松开她胳膊，办了什么错事一般小心开口：“啊？我想着让你多睡会儿......”
　　“睡什么？”文一熠翻身下床，语气仍旧差，“本来晚上就睡不着，现在还睡，晚上更睡不着了。”
　　她睡得有点迷糊了，起得又猛，下床的时候差点一头栽下去，文嘉秋赶紧又扶住她：“晚上睡不着？多久了？是不是高中压力太大了？”
　　文一熠没说话，甩开他胳膊，低头穿上拖鞋，起身就要朝外走。
　　文嘉秋没敢再伸手拉她，只是开口说：“别生气，我不知道。”
　　文一熠动作停住。
　　“你最近在高中过得怎么样我都不知道，还先让你生气了，然后生完气还得来我家管这些破......”
　　“文嘉秋。”文一熠打断他。
　　“对不起。”文嘉秋看着她的眼睛，“你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是不是很辛苦？”

　　两人一站一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沉默对视，有一瞬间文一熠几乎想把前一段时间的痛苦和盘托出。
　　但随即她张开嘴，也只是说：“就是有点累。”
　　“对不起。”文嘉秋说，“我好像总帮不上你。”
　　“文嘉秋。”文一熠又叫一次他名字，声音比刚才轻。
　　文嘉秋仰着脸，屋里比刚才还要黑，他怎么也看不清文一熠的脸，因而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刚才文一熠刚睡醒时看着他的陌生神情，莫名有点难受，又有点慌。

　　他刚要伸手去抓文一熠的手，文一熠就抬手准确地摸上他的脸，她指尖很轻很柔地在文嘉秋额角的淤青那里点了点，叹息一般开口：“文嘉秋，你讨厌死了。”
　　文嘉秋心口梗了一下，张嘴要说什么，但是文一熠动作很快地捂住他的嘴，把那句对不起堵在了他喉咙里，然后往后推了他一下。
　　文一熠其实没使多大力，但文嘉秋顺着力后仰，躺在了床上，然后朝文一熠伸出手。
　　文一熠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在他身旁躺下。
　　文嘉秋扭脸，看着她的侧脸：“所以为什么会失眠？”
　　“不知道。”文一熠看着屋顶，“但就是睡不着。”
　　“多久了？”
　　“不记得了。”

　　这番问答之后，两人都沉默下去。

　　几秒后，文嘉秋说：“睡不着咱们就起来去散步。”
　　文一熠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凌晨去散步了，对于最后一次散步的记忆，是最后分开后文嘉秋孤身越走越远的背影。
　　那次之后她好像就没再天不亮出门乱走了。
　　一部分的人生跟随文嘉秋停摆。

　　“……”文一熠扭头，“你不睡了？”
　　“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文嘉秋说。
　　“……屁吧”文一熠啧了一声，“你这几天……”
　　说到这里，文一熠突然停住了。
　　“我这几天也睡不着。”文嘉秋接上她的话头，“一想起你，我就气自己，想起我爸妈，我也气自己。”
　　“我是傻逼。”
　　文一熠伸手使劲推了一下他脑袋：“谁他妈说的？”
　　“我说的啊。”
　　“你说的不算。”文一熠斩钉截铁，“你不是。”
　　“好，你说了算，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文一熠哼一声。
　　“那你说我是什么？”文嘉秋又问。
　　“你是文嘉秋啊你是什么。”文一熠回答，“什么破问题。”
　　文嘉秋笑了起来，他笑着支起上半身：“走，去你家把衣服洗了，晚上在我家睡。”
　　“靠！”文一熠立刻坐起来，“我衣服！”

　　从文一熠家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文嘉秋去厨房煮了两碗面，两人一人端了一碗蹲在楼顶边上。

　　两人吃着面，聊着这几天彼此错过的生活。

　　文嘉秋说到自己进那个学校的过程的时候，文一熠不时冷笑一声表达不满。
　　文嘉秋无奈地笑着看她，但笑容转瞬即逝：“对不起。”
　　文一熠把碗使劲一放：“来来来，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说你哪里对不起我。”
　　“有完没完了？”
　　“不说了不说了。”文嘉秋立刻说。
　　“吃不下了！”文一熠沉着脸，借机把自己还剩了一半的面撂下。
　　“吃饱没？”文嘉秋问她。
　　“被你气饱了。”文一熠回答。

　　文一熠足够理直气壮，文嘉秋就不会再逼她多吃，他很快吃完自己那碗面，然后又把文一熠剩下的面吃干净。

　　吃饱说够，回屋睡觉。
　　文一熠睡床，文嘉秋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文一熠躺在文嘉秋的床上，失眠的症状有所改善，在闲聊中不知不觉睡去。
　　但她没睡多久，很早就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竟然坐起来了，屋里漆黑一片，手机定的闹钟还没响。

　　文一熠躺回去，转过头，准确地看向睡在地上的文嘉秋，眼睛适应了一会之后，慢慢看清地上熟睡的文嘉秋的轮廓。
　　影影绰绰的，很模糊。
　　但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看，没过一会儿，就觉得眼眶发痒。
　　她翻了个身仰躺着，想把眼泪逼回去，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一直湿进头发里。

　　文一熠睁着眼躺在文嘉秋的床上，没有丝毫睡意，这很奇怪。
　　从前她只要待在文嘉秋身边，就好像什么毛病都没了，生病不会太难受，挨打不会很难过，伤口不会一直痛。
　　就像魔法一样神奇，颠扑不破，百试百灵。

　　但今天这个魔法第一次失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从文嘉秋身上恒量获得的能量好像开始慢慢不足以支持她忘记一切负面情绪了。
　　文一熠安静地听着文嘉秋的呼吸声，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长久又安稳地从夜晚睡到天亮了。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文一熠闭上眼睁开眼，假装自己刚醒。

　　文嘉秋在地上坐起来，挠挠脑袋，张大嘴打哈欠。

　　文一熠看着他哈欠连连的样子：“你图啥啊？困成这样，能走直线不？”
　　“不。”文嘉秋站起来，瞪大眼，双眼皮变成三眼皮，“我不困。”
　　他的样子很像一个说自己没喝多的醉汉，文一熠不再跟他扯，下床穿鞋。

　　临出门，文嘉秋又倒回去，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外套。
　　然后那件外套在半个小时后派上用场，穿在了文一熠的身上。
　　文一熠其实没觉得有多冷，但是文嘉秋非说早上寒气重容易感冒，硬要她穿上。

　　文一熠作为住校生，周日晚上就要返校，文嘉秋跟着她一起坐公交车回去。
　　她的书包和行李都被文嘉秋拿着，自己一身轻。
　　快到站的时候，文嘉秋问她：“我听说我学校食堂的酸辣粉挺好吃的，跟我去吃？”
　　文一熠扭头，看着他，没立刻回答。
　　文嘉秋拉下脸：“别跟我说你晚上不吃饭。”
　　“……”文一熠就是这么打算的，但她嘴硬，“我去我学校食堂吃”。
　　“行。”文嘉秋点头，“我跟你去，我看着你吃。”
　　“学校不让外人进。”文一熠说。
　　文嘉秋直接不说话了，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瞅着她。
　　文一熠收回跟他对视的目光，看向车窗外。
　　文嘉秋不肯放过她，手在她后脖颈上捏了捏，好整以暇道：“选一个吧。”

　　十五分钟后文一熠黑着脸跟着文嘉秋走进职高的大门。
　　文一熠不知道为什么文嘉秋才开学就能认识这么多人，路上不断遇到跟文嘉秋打招呼的人，男的女的都有。
　　文嘉秋从容应对，一路带着文一熠往食堂走。
　　那些人打完招呼后都会看向文嘉秋身后的文一熠，目光的路线也都相似，从她的脸到她身上的一高校服，最后带着疑惑再次回到文嘉秋身上。
　　市一高的夏季校服是白衬衫和深蓝色的及膝短裙，整整齐齐地穿在文一熠身上，使得她跟这个学生全都穿搭随意的校园格格不入。

　　职高也有不少因为家比较远所以住校的学生，此时正是饭点，大手大脚了一个星期的学生大多都没什么钱了，再加上食堂的饭菜好吃不贵，所以大都选择老老实实在食堂吃饭。

　　文嘉秋带着文一熠找了个位置，就要去打饭。
　　文一熠拉住他：“多钱一碗？”
　　文嘉秋朝她笑笑，从兜里摸出一张卡：“学校补贴的伙食费，我还一分钱没花呢。”
　　“多钱？”文一熠坚持问。
　　“四块。”文嘉秋只好回答。
　　“我要小碗的。”文一熠松开手。
　　文嘉秋笑着弹了一下手里的卡：“等着。”
　　文一熠原地坐着，看着文嘉秋去买饭。

　　酸辣粉的窗口那里排了条七八个人的队，文嘉秋还没走过去，队伍里就有人朝他打招呼，笑着跟他说话。
　　文嘉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队伍最前面的男生就伸手一把把他扯到了队伍最前面。
　　文嘉秋笑着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还是回到了队伍最末尾站着。
　　这下队伍中间的几个女生也扭头跟他说话。
　　文嘉秋笑着朝文一熠这边看了一眼，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七八个男生女生都跟着看过来。
　　文一熠迎着他们的目光，谁也不看，只是淡淡看一眼文嘉秋就收回目光。

　　等了一会儿，文嘉秋端了粉过来，又递一双筷子给她：“搅搅再吃。”
　　文一熠接过，慢慢翻搅着碗里的粉，碗里给的料很足，飘着一层颜色很漂亮的红油，闻起来也很香。
　　文嘉秋动作又快又利落地把自己碗上面一层的花生米挑给文一熠：“尝尝。”
　　文一熠挑起粉吹了吹，吃了一口，然后眼睛亮了亮：“是挺好吃。”
　　文嘉秋笑着看着她，这时才动筷子搅拌自己碗里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