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4、第 4 章

　　文一熠玩到傍晚才回来，回来就见到爷爷奶奶脸上都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欣喜。她问，他们又不说，只让她别管大人的事。文一熠就没管，睡一觉起来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没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个星期，周六的晚上开始下雨，文一熠夜里醒过来一次，自己摸了条毛巾被裹上了。
　　又睡了一会，忽然听到电话响，然后是一阵骚动，爷爷奶奶不知道在忙着干什么，文一熠睡得沉，没当回事，裹着头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爷爷奶奶床上却没人了。文一熠脑子乱，以为他们又去散步了，也没多想，翻个身继续睡懒觉。
　　再一觉睡到八九点，她坐起来，呆坐了一会，忽然扭头看向窗外，还在下雨，这种天气去哪散步啊！
　　文一熠瞬间清醒，跳下床，家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她忍着担心，坐在客厅看电视，今日说法都看完了，也不见人回来。
　　她终于坐不住了，关了电视出了家门想去找人，奶奶信佛，平时经常会去后街的七奶奶家里烧香念经，文一熠决定先去七奶奶家里找找。
　　出门的时候雨变稀了，文一熠平时大大咧咧的，也不爱打伞，关上家门就走了，身后跟着笨笨。
　　结果刚走了几分钟，雨就变大了，还越下越大，文一熠被淋得没地方躲。一路小跑冲到七奶奶家里，发现大门紧闭，文一熠上前拍了拍，没人应声，却能听到门里七奶奶养的大狼狗的叫声，笨笨在门外也叫起来。
　　两只狗隔着大铁门对叫了好半天，也没人来开门。文一熠知道这是家里真的没人，只能往回走。她这时已经被淋透了，开始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在雨里慢慢走，也不怕淋雨了，路上还去爷爷经常看打牌打麻将的几个地方找了找，也没找到人。
　　文一熠心里的火渐渐冒了上来，从小形影不离的生活已经让她非常依赖爷爷奶奶了，也让她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一面焦虑地思考爷爷奶奶人能去哪，一面想着他们见了自己这副样子肯定要愧疚，好好愧疚吧！怎么能把她丢在家里呢？
　　一人一狗湿漉漉地回了家，文一熠换了身衣服，自己煮了包方便面，平时最爱的方便面看着也没了胃口，吃了几口就倒给笨笨吃了，笨笨倒是吃得挺欢。
　　文一熠一个人实在待不下去，就出门想去找文嘉秋，看到文嘉秋家里的大门也锁着，这才想起来他昨天跟自己说过今天他要去市区，她又只好悻悻地回了家。

　　文嘉秋到了下午才回家，回了家就去找文一熠。文一熠撅着嘴坐在自家的客厅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在换台。
　　“点儿点儿，我回来了。”
　　文一熠扭头看他一眼，又撅着嘴扭过头。
　　文嘉秋走到她身边蹲下：“你咋了？”
　　不知怎么的，他一问，文一熠就觉得鼻子一酸，她抬手揉揉眼睛：“我爷我奶不知道去哪了，一天都没回来。”
　　“啊，可能有事吧。”
　　文一熠盯着电视上的广告，不吭声。
　　“没事儿，不还有我呢，咱俩玩呗，他们晚上肯定会回来的。”
　　文一熠声音有点哽咽：“玩啥呀？”
　　“你想玩啥？我作业还没写呢。你写完没？”
　　“还差语文没写。”
　　“呀！你这么快，我一门都没写完呢，那你跟我去我家写吧，咱俩边看电视边写。”
　　文嘉秋以前都在文一熠家里看电视，去年他家里也买了电视机。
　　文一熠正不想一个人呆呢，起来关了电视，收拾了作业本，跟着文嘉秋就走了。

　　王迎春像往常一般热情地招呼文一熠，又看到她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就问:“点点在家洗头了吗？”
　　文一熠摇摇头：“刚才淋雨了。”
　　“哎哟！”王迎春有点惊讶，“秋子，赶紧去拿条毛巾让点点擦擦，怎么还淋雨了呢？你爷你奶去哪了？”
　　王迎春话说到一半，文嘉秋就拿了毛巾过来，文一熠放下作业本接过来，有些笨拙地擦着自己的头发，闷声回答:“不知道去哪了，我睡起来他们就不见了。”
　　文嘉秋把两人的作业在客厅的桌子上放好：“妈，俺俩要写作业了，你去歇着吧，别忙了，不用管俺俩。”
　　王迎春应了一声，回了卧室。
　　文嘉秋打开电视机，拿起遥控器，问文一熠：“你想看啥？”
　　文一熠把毛巾披在肩膀上，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都行。”
　　文嘉秋扭脸看着她还是有点湿的头发：“我还以为你在家洗头了。”
　　“没有！”文一熠有点烦了，“出门找人的时候忘带伞了！”
　　文嘉秋不说话了，把遥控器放到她手边，低头自己写作业。
　　文一熠按了一会儿，停到了少儿频道，也低头写作业。

　　大概就在文一熠作业快写完的时候，文嘉秋家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
　　文嘉秋放下笔去接电话，接住听了几句话，就扭头喊文一熠：“点儿点儿，你奶的电话。”
　　文一熠愣了一下，飞快站起身冲过来接住电话，听到那边奶奶的声音叫她点点。
　　文一熠张嘴就带了哭腔：“你们去哪儿了？我睡醒就不见你们了！”
　　奶奶在那边，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你要当姐姐了！你妈给你生了一个小弟弟！”
　　文梦新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时候，她妈妈接连给她生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文梦新有时候在家被烦得受不了了，就会跑到文一熠家里呆着，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天，基本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向文一熠抱怨自己的弟弟妹妹有多烦。
　　文一熠听多了，也对弟弟妹妹这种存在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文一熠听完，并不能理解奶奶的兴奋与喜悦，反而觉得奶奶根本没有在听自己的话：“关我啥事？！你们啥时候回来？”
　　“这两天回不去了，奶得在这边照顾一下，你今晚先自己在家，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去秋子……”
　　“不回来啦？！爱回不回！”话说到一半，就被文一熠提高声音打断。
　　她有记忆起到现在，几乎从来没有跟爷爷奶奶分开过，也没有这样被忽略过。
　　她觉得又难过又生气，不等那边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文嘉秋一直在她旁边，看着文一熠刚把电话撂下，眼泪就下来了。
　　王迎春估计也是听到声音，从卧室推门出来，刚好看到文一熠在掉眼泪，赶紧过来：“怎么啦？咋回事？点点咋哭了？哎哟！不哭了乖乖！”
　　文一熠越想越委屈，抽噎起来，根本没法回答。
　　文嘉秋在旁边跟王迎春大概说了说事情的经过，王迎春上前拉住文一熠胳膊哄她：“没事儿，不哭啊，今天就留在春娘家里，没事儿，不哭。”
　　文一熠哭起来谁哄都没用，文嘉秋很早就发现了，得让她自己哭够了才能停下来。他把王迎春劝走，看着她原地立着又哭了一会儿，觉着差不多了，才上前蹲到她面前，拉住她手晃了晃，仰头看她，小声哄她：“好了，今天就住我家呗。”
　　文一熠使劲揉眼，喘着气点点头。

　　后来发生了什么，文一熠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天对她又非常重要，以至于她后来很久很久的人生里，都会在梦中将那场雨之后的自己的人生反复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