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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吃完饭,文一熠跟在爷爷奶奶身后问了半天,也没能问出什么,最后奶奶推了一下她脑袋:“去去去,去上学去,你爷累一天了,别在家烦人。”
      文一熠:“还早着呢!我要去梦新家里玩!”
      “去她家就去她家,别的地方不要乱跑!”
      “那你给我一毛钱花!”
      奶奶翻出来一毛钱递给她,她美滋滋接过硬币,一边寻思着一会买点什么好吃的一边往外冲。
      一路蹦哒着到了文梦新家,刚到门口,文梦新家里的那只长毛白狗就奔出来,朝她摇着尾巴一通乱叫。
      “嚯!”文一熠摆起架势,金鸡独立,一手指着那狗,“大胆狂狗!”
      那狗更兴奋了,又是一通乱叫。
      文梦新这时也出来了,她半个身子探出门,招呼她,“哎呀!快进来!我还没吃完饭呢!”
      文一熠不再理狗,跟在文梦新身后进了她家门。
      那狗兀自兴奋,围着她俩又蹦又跳,文梦新往文一熠身边凑,似乎想跟她说话,却被狗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大喊起来:“哎呀!烦死人了你这死狗!”
      文一熠大笑起来。

      等文梦新吃完饭,文一熠就跟她在她家里看电视,俩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又被文梦新奶奶喊醒,才迷迷糊糊背着书包往学校去,也把中午的事忘了差不多了。
      下午放了学,文一熠一群人去北边的地里玩,到了傍晚才回家,她进门的时候想起什么,往刘奶奶家看了一眼,大门还是紧锁着,也没再见到文嘉秋,于是她又收回目光,进了家门。

      文一熠晚上倒头就睡,只是凌晨的时候被爷爷奶奶吵醒了一会。

      她在爷爷奶奶卧室的窗户那里有一张自己的小床,听到说话声,翻了个身。
      她知道爷爷奶奶有早起散步的习惯,没多想,打算等人出门了接着睡。
      可是说了半天也不见停,还隐约听见奶奶说了好几遍:“老天爷呀!造孽啊!”

      烦死啦!让不让人睡觉了呀!

      文一熠又动静很大地翻了个身,嘴里很不高兴地咕哝了几声,爷爷奶奶这才收了声音。
      文一熠也就立刻又陷入了沉睡。

      后来发生了什么,文一熠其实记不太清了,因为什么也不懂,只有几段很零碎的片段,比如几天后,文嘉秋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然后文一熠跟他成了前后桌。
      下了课,坐在文一熠前面的那个女生扭过头,她是唯一一个留了头发还扎了马尾辫的女生,人也挺外向的,回头看着文嘉秋,隔着中间的文一熠,笑吟吟地朝他开口自我介绍:“我叫文雅莉。”
      文一熠:“他叫文嘉秋。”
      文嘉秋没话说,只能点点头,然后文一熠一一给他介绍其他人:“第一排那个叫文梦新,那个长的像猴子的叫文鹏飞,然后文雅莉旁边那个是文维皓,我们都是好朋友,天天一块玩儿的。”
      她介绍着,其他人都围上来,只有那个文维皓插着兜立在人群外,小小年纪看着就有些傲,但还是在文嘉秋看过去的时候点了点头,还朝他笑了笑。

      一群人认识完,各回各位,文一熠这才扭头,趴在他桌子上看着他:“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文嘉秋:“去我姨家里了。”
      “哦。”文一熠只见过自己姑姑,不知道还有姨,有些半懂不懂地收回头,收到一半又停住,“那你放学跟我们一块玩儿吧,然后咱俩可以一起回家。”
      文嘉秋点点头。

      从那之后,文嘉秋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慢慢地,在文一熠潜意识里,文嘉秋也变成了从人生有记忆开始就同她相识的文嘉秋。

      也是到了上三年级的时候,文一熠才将自己所见所闻和从大人嘴里听到的东西拼凑到了一起,彻底明白文嘉秋家里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了三年级,文沟村的孩子们就不能在文沟村上学了,因为文沟村没有三年级,只能到相邻的李庄村去上学。

      而文嘉秋姐姐的文嘉夏,就是在刚升上三年级那年的夏天,在放学的路上失踪了。
      那时文沟村到李庄村还没有正经的马路,都是小路,怎么近怎么走,所以路都很偏僻,沿途全是庄稼地和山沟。
      文嘉秋家里疯了似的在那片找了好几天,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警也报了,两个村也都知道了。
      当时人情淳朴,两个村子里的人往来也多,这事多少年都罕见,村民都挺震惊的,两个村都出人帮着找了找,仍旧一无所获。
      最后警察得出结论说人可能被拐卖了,文嘉秋的妈妈王迎春当场就晕了过去。

      其实村子里每年都有一茬孩子去李庄村上学,平常都成群结队,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偏偏那一天,文嘉夏心疼奶奶在地里一个人拾麦穗,早早背着书包跟着老太太下了地,忙到快要上课了,才自己往学校去。

      就这么一次,小姑娘梳着奶奶给扎的羊尾辫,背着奶奶给做的书包,穿着奶奶给裁的布裙,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晚夏午后蹦着跳着离开奶奶的视野,人就再也没回来。

      所以王迎春没法不恨老太太,见了她就要扑上去质问哭喊。

      老太太一直任打任骂,跟着也找了一个星期,最后在警察宣布文嘉夏被拐卖的那天夜里喝了农药。

      文嘉秋爸爸文成志第二天从医院照顾完王迎春回家,老太太躺在床上,身子都凉透了。

      于是又办丧事,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文一熠听奶奶说,文嘉秋的爷爷的爸爸是很多年以前逃荒逃到文沟村的。在文沟村吃着百家饭长大之后,就留了下来,也改了姓,变成了文沟村的一员。就是根不太稳,不像文一熠家里,世世代代不知道在文沟村过了多少年了,她爷爷光亲表兄弟就十几个,子子孙孙算下来,跟小半个村子的人都远远近近沾点亲戚关系。

      文嘉秋爷爷早逝,文嘉秋奶奶把三个孩子拉扯大,文志军是老二,文嘉秋还有两个姑姑。

      老太太走的当天,两个姑姑哭得简直要疯过去,觉得自己妈是被逼死的,围着文志军,闹了一通,文志军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任打任骂,好歹拦着没让她们跟王迎春碰上面。

      丧事办完,文嘉秋的两个姑姑就跟文志军断了关系,今后再不来往。

      文嘉秋从文嘉夏失踪的第三天开始就被送到了他小姨家里,好歹没见到什么小孩子不该见到的场面。

      老太太的事也没瞒住王迎春,她听说以后,呆呆静坐了半天,开始一会哭一会笑,然后又晕了过去。

      自那以后,文嘉秋再没见过他八岁之前的那个妈妈。

      王迎春醒来之后,精神状况就不太好了,嘴里常常念着文嘉夏的小名,抱着文嘉秋又哭又笑,半夜里还会尖叫哭喊。文嘉秋又怕她又舍不得她,常常是王迎春抱着他哭笑,他在王迎春怀里默默掉眼泪。

      文志军只能把人送到市区的精神病院。

      文嘉秋父母原本在市区做了点小生意,全被这些风波打散了,赚的钱花出去大部分。文志军做生意的心思也没了,带着文嘉秋又回了文沟村,自己在市区找了份累但工资略多的工作,也能方便照顾王迎春。

      文志军就每天骑着个便宜买来的二手破摩托车风尘仆仆地市区村子两头跑,抽空还要去公安局问情况,也没多少心思去管文嘉秋,有时候实在顾不上,就送点钱给文一熠奶奶,托她多照看照看,在孩子饿得狠的时候管顿饭就行。
      文一熠奶奶打死不肯收钱,只说让他放心。

      自那以后,文嘉秋就整天跟着文一熠和村子里同龄的那群孩子们疯,有时候在文一熠家里吃饭,有时还在她家里住,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文嘉秋原本因为家里的事常常闷闷不乐,文一熠就逗他开心,给他吃自己的糖。
      文一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甜的,简直一天都离不了糖。

      有一次文志军傍晚匆匆回来,文嘉秋原本在文一熠家里写作业,听到了熟悉的摩托车声,丢下笔就往外跑。文一熠都没反应过来,他就一路冲到家门口,看到大开的家门和门口的摩托车,眼泪差点就下来了,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大喊:“爸——!”

      文志军在里屋应了一声,但不等文嘉秋走进去,他就出来了,文嘉秋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袋子,就知道他又要走,眼泪顺着脸往下流:“你咋又要走?”
      文志军摸摸他脑袋:“我回来给你妈收拾几件衣服,你在家好好听话,有啥事让点点她奶给我厂里打电话。”
      点点是文一熠的小名。
      文嘉秋哭着点点头:“我想我妈了。”
      文志军叹口气:“你妈这两天状态不太好,过几天我再回来接你去看她。”
      “我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呆在家里。”
      “快了。”

      永远都是快了,文嘉秋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以前那种生活,可是他也能看出来文志军这几年来又累又难,整个都老了好多岁,文嘉秋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就再不问什么,流着眼泪再次点点头。

      文嘉秋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听话的孩子。

      文志军手放在他后脑勺,带着他往外走,刚好在大门口碰到匆匆跟过来的文一熠。她手里还捏着铅笔,脸上的表情有些着急,又在看到他们父子之后松了口气,露出个笑脸,“你回来了呀伯伯。”
      文一熠生得乖巧,留了个蘑菇头短发,笑起来又甜又乖,惹人喜爱。
      文志军笑着朝她点点头:“你跟秋子在干嘛呢?”
      “我俩写作业呢,他突然就跑出来了,原来是伯伯回来啦。”
      “那你俩回去接着写吧,多听你奶奶的话,秋子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文一熠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我跟秋子可好啦。”
      文志军又笑:“那就好,你俩好好的。”
      说完,又扭头看着一直紧贴着他站着的文嘉秋:“爸走了,你妈还等着我呢。”
      文嘉秋心里不舍,但听话懂事,闻言点点头,不敢说话,怕自己张嘴就会哭出声来。
      文志军又拍了拍他的头,骑上摩托车走了。

      文嘉秋杵在原地,看着文志军沿着门前的土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不见了,但他还是看着。
      就在这时,嘴唇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文嘉秋下意识张开嘴,然后嘴里就多了一颗硬糖。
      他这时才收回目光,看向文一熠,文一熠笑嘻嘻地也看着他:“甜不甜?我过年时候攒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哩。”
      说完,又伸出一根手指头,很抠门地说:“只能给你吃一个,以后你再哭就没有了。”
      文嘉秋点点头,又看一眼什么也没有的村口方向,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眼睛:“咱们接着回去写作业吧。”
      “好呀。”

      那颗糖又甜又硬,甜得发齁,但文嘉秋一直含在嘴里,也不嚼碎,就等着它一点点化完。糖块好久才化完,化完之后好久,那股齁腻的甜味都还黏在口腔里挥之不去。
      以至于后来很多很多年,文嘉秋一想到文一熠,就会回忆起那股纯粹而又浓郁的甜味。
      后来文嘉秋尝过的酸甜苦辣再多再浓,都不能取代这股深刻在他回忆里的甜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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