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16、第 16 章

　　过年的时候，文一熠还是跟着爷爷奶奶去了市区。

　　跟着郑燕和文宏涛去超市买年货回来的时候，又遇上了对门那位阿姨，文一熠不久前已经从父母的交谈中得知了这个阿姨叫周霞，她女儿叫孙畅颖。
　　周霞身旁跟了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和雪地靴的女生，扎着很漂亮的辫子，脸上还带着舞台妆，看起来又漂亮又有气质，应该就是那个叫孙畅颖的女生了。
　　周霞再次跟郑燕寒暄起来，话题不可避免地跑到孙畅颖身上，周霞漫不经心地透漏，她刚才带着自己女儿去参加了芭蕾舞比赛，才只得了一个二等奖。

　　郑燕目光移到孙畅颖身上，上下打量着，神色艳羡：“张姐好福气啊，看看你家畅畅，学习又好，长得漂亮，跳舞也这么厉害。”
　　文一熠走在大人身后，偷偷抬眼看向她。
　　见她被夸奖后朝郑燕露出一个得体而又礼貌的笑容：“谢谢阿姨。”
　　“哪有啊？”周霞接过话，“这次才考了年级第二，我都在想是不是跳舞耽误学习了呢，明年就升初二了，要不以后多上个辅导班，就不跳舞了。”
　　孙畅颖垂着眼跟在一旁，笑完之后，脸上就没什么表情，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哎哟，年级第二还不好呢？差不多就行了张姐！”郑燕语气浮夸地感叹道，“跟你家畅畅比起来，我家的都根本不能看。”
　　说着，狠狠剜了文一熠一眼。
　　孙畅颖也跟着看过来，文一熠正跟对方的目光碰上，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开口：“我这次考了第五呢。”
　　“你那破全班第五名能跟人家这全市第二名比啊？也好意思说出来？！”
　　文一熠垂下脑袋。
　　周霞笑着打圆场：“哎呀！也不错啦！我家这个第二名都是我硬逼出来的。”
　　郑燕笑起来：“周姐你可真谦虚。”

　　刚过完年，学校还没开学，文一熠就被送到了孙畅颖在的那个少年宫上奥数班参加试听。

　　去的前一天，郑燕在家里念叨了一整天那个辅导班有多贵，文一熠差点就要说那么贵就别上了，但是爷爷奶奶表现得很高兴，他们觉得这是他们亲子关系缓和的表现。

　　文一熠看着爷爷奶奶脸上的笑容，又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就这样开始，文一熠所有的假期都要呆在市区上补习班。

　　她在奥数班每分钟都觉得痛不欲生，但是郑燕却好像在周霞面前挺直了腰板一般。
　　她根本不在乎文一熠应该去补习什么或者文一熠喜欢什么，只是不想让自己落后于周霞而已。
　　文一熠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莫名的攀比心，只能乖乖听话，每天痛苦无比地去上那几个小时的奥数课。

　　开学前的最后一堂课，奥数老师因为家事提前放了学，走廊其他的教室几乎都还在上课。
　　文一熠往楼梯口走了几步，就经过了舞蹈教室，一群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盘着头发，穿着一模一样的芭蕾舞裙在练芭蕾舞。

　　文一熠放慢了脚步，多看了几眼，就看到了孙畅颖，看到她随着老师打的节拍，轻巧地踮着脚尖，旋转几圈跃起，然后空中一字马落地，跟片羽毛似的。

　　文一熠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腿隐隐作疼，表情丰富地吸了一口凉气，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这时孙畅颖抬了下头，似乎是要往窗外看，文一熠吓了一跳，赶紧快步往前走到后面那个教室，离开那个窗户的视野。

　　文一熠快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前一个的教室窗户边，才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做贼似的，她撇了撇嘴，不经意一扭头，一看清教室里的场景，脚步情不自禁地就停住了。
　　这是个美术教室，零零落落地坐了十几个学生在画画，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在教室里慢慢穿梭着。

　　文一熠几乎要看呆了，这才是她做梦都想上的补习班。
　　文一熠在那扇窗前看了好久才离开，憋了几天，才跟郑燕提出来想上美术班，结果自然是一番冷嘲热讽和毫不留情的拳脚。

　　文一熠回文沟村的时候，离开学还有三四天。文宏涛把她送到村口就走了，文一熠自己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经过文嘉秋家里的时候，看到他家大门开。文一熠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跟文嘉秋说自己今天回来，她下意识抬脚往里走，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欢笑声，文一熠刚迈出的脚步又停住，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快步往自己家门口走。

　　文一熠刚踮着脚把家里的大铁门打开，就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扭头，看着小伙伴们从文嘉秋家里跑出来，兴奋地看着自己：“一熠！一熠!你回来了？！快来啊！我们都在秋子家里看电视呢！你快一起来！”
　　文梦新很高兴地看着她：“秋子说听到你家大门响的声音了，说肯定是你回来了，我们都还说是他幻听了，没想到你真回来了？！”
　　文一熠下意识把目光转向文嘉秋，见他站在最后，没说话，但是朝她笑得很高兴。
　　文一熠穿着白羽绒服，雪地靴，长头发，齐刘海，文雅莉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呀！一熠你变漂亮了！你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吗？真好看！回家让我妈也给我买一件！”
　　“走，去玩啊！快点！”

　　文一熠看着他们手腕上上学期大家一块编的彩色手绳，想到自己刚到市区，自己的那个手绳就在洗澡的时候被郑燕剪下来扔了，又因为文雅莉的话里想到洋娃娃一样的孙畅颖和自己东施效颦一般的打扮，忽然觉得真没意思。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小伙伴们：“你们寒假作业都写完了？不写作业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的笑容僵在脸上。

　　文一熠收回目光，推开家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去：“我得写作业，你们玩吧。”
　　作业几乎没写的文鹏飞被狠狠戳中痛点，骂了起来：“靠！她咋了？！啥态度啊！”
　　文梦新和文雅莉一头雾水地对视一眼，文梦新小声问：“她咋了呀？”
　　文雅莉摇摇头：“不知道啊，是咱俩说错话了吗？咋突然生气了？”
　　文鹏飞不耐烦地挥挥手：“她爱玩不玩！走走走！咱们去玩！别管她了！什么人啊？！”
　　文维皓看了文鹏飞一眼：“你作业不就是没写完么？”
　　“操！关你屁事！”
　　文嘉秋这时开口:“行了，你们回去接着玩吧，我去看看。”
　　说着，他往文一熠家里走。

　　一群人原地杵了一会儿，由文维皓带头，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了。

　　文嘉秋进了文一熠家门，直接往她卧室去，果然见她立在床边在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
　　他走过去问她：“咋了？心情不好？”

　　文一熠的床是家里的旧家具，床很低，床头床尾有高高的红木架子。文嘉秋见文一熠还是不说话，就趴到那个架子上，从下往上地看着文一熠：“咋了吗？这么久没见，一回来就拉着个脸，笑一笑呗，你这样都不好看了。”
　　文一熠还是耷拉着脸，下意识又往他手腕上看，还没看到他手腕上的手绳，先看到他又红又肿的手，她脸色骤变：“你手咋了？”
　　说着，就撂了书包往他那边走。
　　文嘉秋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在文一熠靠近的时候，他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后退了一步。
　　文一熠的脚步一下停住，直直地看着他：“要是不让我看就给我滚出去，我以后也不会再理你了。”
　　文嘉秋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只好赶紧把手伸出来，摊开在两人面前。
　　文一熠低头的瞬间，吓得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文嘉秋的手从手掌到指头，就跟充了气一样肿胀起来，手指头粗了好几圈，还有几块紫红色的伤口，整个看起来就像两根冻坏了的萝卜。
　　文一熠几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这是咋回事？！冻的吗？是不是我走了以后春娘又不让你穿厚衣服？！你就让自己活生生被冻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你以后到了冬天就会再冻手！好不了了！”
　　“你是笨蛋吗文嘉秋？！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文一熠的声音越说越高，文嘉秋看到她眼眶红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被文一熠这么骂过喊过，一句话也不敢插嘴。
　　文一熠这时又想到什么，瞪大眼盯着他：“你脚是不是也冻了？”
　　文嘉秋不敢瞒了，立刻点点头，作势要脱鞋：“你要看吗？”
　　“我不要看！我看个屁！冻死你算了！”文一熠气得要死，抬手一指门口，“你走吧，我要写作业了。”
　　文嘉秋杵在原地不肯走，叫着文一熠的小名，文一熠上前扯着他衣服往外一推：“滚蛋！”
　　文嘉秋立刻趁机反手抓住她胳膊：“点儿点儿，你去我家写吧，我家有煤炉，比你家暖和，写着不冷。”
　　文一熠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手都那样了，还好意思跟我说你家暖和？！我才不要去！”
　　“我手我真不知道咋回事，我后来每天都穿很厚的，不知道为啥会这样。”
　　文一熠：“不知道为啥，那天冻得呗！你脑子是不是也在那天冻坏了啊！”
　　文嘉秋：“真的！没骗你！这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也不咋疼，你别担心我。”
　　文一熠：“你脸皮咋那么厚呢？！我才不担心你呢！我一点也不担心！你给我撒手！别扯我！”

　　俩人拉拉扯扯，文嘉秋就是不肯放，文一熠不一会就没力气了，文嘉秋一手扯着她，一手提了她书包：“走吧，去我家。”
　　文一熠气得不得了，拼命往外拧胳膊，文嘉秋回头：“你再弄我手上的伤就要裂开了，流血了把你羽绒服弄脏了我可不管。”
　　文一熠往他手上一看 看他整个手都紧绷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伤口就真裂开了，文一熠不敢再挣扎，但又实在气不过，抬脚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文嘉秋被踹了也不气，反而乐了起来，嬉皮笑脸地看着文一熠：“别生气啦，我真不是故意冻的。”
　　文一熠抿着嘴，不想再跟他说话，就那样被他拉到了自己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