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城》白姬绾

10、chapter 10 天星之迷

　　第九章 天星之迷

　　机械森林里，美杜莎的城堡安宁静谧，一如往昔。机械仆人们在城堡里踱着优雅的步伐，乐师们娴熟地演奏着轻柔的小夜曲。

　　城堡深处，一间布满仪器导管的工作室中，站着三个神情肃穆的人：美杜莎，克拉丽蒙，以及卡拉。

　　拉塞尔和加西莫多，分别躺在一组奇怪仪器的两端，看上去十分怪异。仪器的玻璃罩上泛出乳蓝色的光芒，有静电在其间缓慢通过。

　　良久，静电终于停止，玻璃罩恢复原来的透明。

　　克拉丽蒙飞快地奔向拉塞尔，她急切地掀开玻璃罩。

　　拉塞尔缓缓睁开双眼，慢慢地坐起身来。

　　克拉丽蒙声音颤抖：“你……你真的是拉塞尔？”

　　拉塞尔笑了笑，伸出手，抚摩克拉丽蒙的脸：“傻瓜，不是我是谁？”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毕竟在沉默了五年之后，重新开口说话总有些不太习惯。

　　加西莫多还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将要苏醒的迹象。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脑海中都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已经如约让出了身体，卡拉，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

　　同天星人交流，他可以让你的脑海“听见”他的话，但你却看不见他，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回答他，也不必用声音，只需要在脑海中想，他就能读懂你的思想。

　　卡拉淡淡一笑：“当然。”

　　卡拉用声音回答，他并不想对在场的三个人类，隐瞒他之后将要说的话。

　　弥诺亚道：“首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背叛。”

　　“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我的主人始终只有美杜莎。美杜莎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她一直在研究一个秘密到几乎是禁忌的课题：人类和天星人的关系。她为之倾注了一生心血，可是直到去世，她还是没有解开这个谜题。她带着遗憾离开之后，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完成她的研究。所以，我投靠了天星人，毕竟关于天星人的谜题，还是得到天星人中间，才能找到答案。”

　　弥诺亚好奇地问道，“你找到答案了吗？”

　　卡拉笑了，“你说呢？”

　　弥诺亚没有回答，因为答案肯定是肯定的。

　　卡拉接着道，“天星人在宇宙中，始终扮演着无所不能，悲天悯人的神祗角色。你们高高在上，对一切宇宙生物，都很仁慈宽厚。可是惟独对于人类，你们却赶尽杀绝，毫不留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弥诺亚当然不知道，这就是一直困惑他的谜，也是他一直想得到答案的谜。

　　卡拉缓慢而又有力地道：“天星人存在于宇宙间，不生亦不灭，这是所有宇宙生物都知道的铁一般的事实。但是，这个事实本身就有矛盾。既然不生不灭，那么第一个天星人，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宇宙间存在的一切事物，都是‘生’着的啊，不生又怎么可能存在呢？其实……”

　　卡拉顿了顿，望了一眼周围。拉塞尔，克拉丽蒙，美杜莎，都在专心致志地听着，他们的神情告诉卡拉，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接受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卡拉缓缓道，“其实，天星人的前身是人类，天星人这一存在，是由人类进化，或者说是变异而产生的。”

　　“不可能！！”克拉丽蒙首先尖叫起来，即使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荒诞事实。

　　卡拉摆摆手，道：“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卡拉略有些沧桑的声音，在房间上空缓缓展开，如同摊开了一卷泛黄的古老史书……

　　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几万年，也许是百万年。人类中有一小部分，由于某种特殊的机缘，进化或者变异为天星人。

　　这种变异很好理解。一般的人类，除非死亡，精神和□□绝对无法分开。死亡之后，□□消失，精神进入一个虚无的空间。而这种不明原因的变异，使人类的精神在脱离了□□之后，逃窜出虚无的平行空间的阻拦，回到了现实的物质空间中。

　　并且，变异后的精神体能够独立存在，还可以随意在宇宙中游移，创造自己独特的文明。于是，天星文明在宇宙间诞生。

　　最初，天星人觉得这样也挺好，无拘无束，不死不灭。可是时间一久，他们开始觉得空虚和寂寞，生命如此地漫长无涯，他们开始怀念自己最初的家园——地球。

　　于是，天星人回归地球，希望可以再次融入以前的生活。可是，人类却无法待他们如同类——因为他们同人类，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所以他们的回归，就显得格外地可笑。

　　对于天星人的回归，人类的史册上也有为数不少的文字记载。接受天星人的人类，称他们为神祗，并对无所不能的他们顶礼膜拜；不接受天星人的人类，却称他们为妖魔，畏惧他们通天彻地的可怕力量，对他们百般驱逐和憎恶。

　　渐渐的，无论是神还是魔，他们都与人类拉开了距离。无论是被供奉在高高的天上，还是被驱逐入深深的地底，都和天星人归来地球的初衷背道而驰。

　　无论是神还是魔，在长期的接触中，都和人类或多或少地产生了摩擦。他们在人类中，挑选有潜质成为同类者加以磨砺，以各种手段促成其进化变异，使其成为同类。这就是为什么人类的历史文明中，有不少人成为“神”，或成为“魔”的记录。

　　这种半路出家的天星人，和最初的天星人有所不同，他们介于有形体和无形体之间，可以完成许多天星人不能完成的事。远古的人类，称他们为为神效命的‘天之使者’。

　　卡拉微笑着道，“弥诺亚，你就是‘天使’，还有你所在的那一支特殊部队的队员，你们全部都是‘天使’。也许时间太过久远，你们都已经忘记，自己如何进化成为‘天使’。不过我相信，在你们心底，都还是渴望着回归地球。”

　　拉塞尔忍不住问道：“既然天星人是人类进化而来，他们为何要对人类赶尽杀绝？”

　　卡拉微笑着回答：“因为他们害怕。他们是人类蜕变而来，所以思想里，或多或少都保留了人类自私的本性。远古的人类，文明极为落后，他们乐意去提供帮助，那使他们心中有一种优越感，为人类对他们的崇拜而沾沾自喜。可是后来，人类的文明飞速发展，其发展的速度和人类深不可测的智慧，使他们开始感到恐慌。他们害怕出现像美杜莎一样，一心想勘破天星人和人类关系的人。因为一但他们的秘密暴露，人类就会都想成为天星人——以人类无穷无尽的智慧，那并不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天星人害怕自己宇宙之神的地位动摇，因此才会对人类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并且对其赶尽杀绝，毫不留情。”

　　沉默，长久的沉默。没有一个人开口，连弥诺亚的光波，也没在任何人的大脑中再次波动。

　　良久，卡拉才轻轻问道：”弥诺亚，你还在吗？”

　　然而，没有回应，弥诺亚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离开。

　　卡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很久，美杜莎对克拉丽蒙道：“拉塞尔已经得到一个完好的身体，这一次，你们应该可以顺利通过月亮之门。克拉丽蒙，再去试试吧，你的臣民们还在彼岸等待着你。你还年轻，不该葬身在这座即将毁灭的城里啊！快去吧，美丽的城主，否则等月亮出来之时，月亮之门就会彻底关闭。到那时，你们再也无法进入彼岸之城。”

　　克拉丽蒙望着拉塞尔，拉塞尔也回望着克拉丽蒙，眼神的交汇中，他们已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克拉丽蒙问道：“彼岸之城，真的能够保护人类的延续吗？”

　　美杜莎点了点头。

　　克拉丽蒙又问道：“我的城民们，真的能够在彼岸得到救赎和幸福吗？”

　　美杜莎又点了点头。

　　克拉丽蒙绽开微笑，挽住拉塞尔的手臂：“那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作为城主，我会在此岸守护着他们的幸福。同时，我也会同拉塞尔一起，领导我此岸的城民们，寻找自己的救赎之路。我们要为守护巴比伦城而战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克拉丽蒙和拉塞尔相携离开城堡，他们放弃了通往幸福的捷径，而选择将生命投入一场浩大而艰辛的战斗中。这场战争也许会失败，可是他们的灵魂，却将在浴血奋战中接受洗礼，得到永生。

　　美杜莎望着卡拉，道，“卡拉，我们是否也要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我们也是被神抛弃的人，我们也得为了‘生’，而不遗余力地奋斗。”

　　卡拉苦笑：“我也很想为巴比伦城而战，它毕竟是美杜莎恋恋不忘的故乡。可是，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我马上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自己将去的地方没有美杜莎。虽然，她看上去聪明而独立，可是实际上，她不会洗衣服，不会煮牛奶，不会整理房间。她还很怕黑，也很怕老鼠，没有我，谁给她煮牛奶，洗衣服？谁给她点亮灯火，赶走老鼠？没有我陪着，她一定会哭的……”

　　“卡拉，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她呢？” 美杜莎悲伤地道，“当初，她克隆我的初衷，就是知道自己生命有限，不可能永远地陪着你。她害怕你独自面对漫无涯际的孤独岁月，因此克隆了我来陪着你。我和她一模一样啊，为什么你从来不肯把我当作她呢？”

　　卡拉没有作声，只是有些衰弱地闭上眼睛。

　　美杜莎知道，天星人植入卡拉身体里的装置已经启动，他就要彻底地消失了。有些话要是现在不说，卡拉就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

　　“卡拉，我也深爱着美杜莎，我美丽而聪明的母亲。但是，我必须比爱她更爱你，这是我被克隆出来的使命，也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自从你背叛了巴比伦城，我的生命就崩溃了。白天，我把自己埋在食物里，只有不停地吃东西，才能让我忘记思考，忘记想你。晚上，我在密室里不断制造你的模型，把自己埋在无数个虚幻的你之中，因为不这样做，我就活不下去。我早已丧失了味觉，在我的口中，山珍海味如同嚼蜡，我早已失去睡眠，一入睡，脑海中就会重复上演你的背叛，噩梦连连。卡拉，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到现在都还是不肯……”

　　“不，”卡拉打断了美杜莎，声音里有一丝虚弱：“我不讨厌你，我很爱你，就像父亲爱孩子一样。我永远忘不了，美杜莎，你，我一起渡过的快乐时光，那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虽然你和美杜莎一模一样，但是在我心中，你是你，她是她。美杜莎太天真了，她以为我的爱是能源池里的能量，只要不断地制造型号相同的蓄能器，我就能像转移能量一样，把爱永不停息地转移下去么？呵，时间过得真快，你都已经白发苍苍了呢！”

　　卡拉伸出纤美的手，抚摩着美杜莎满布皱纹的脸，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幸好，我选择了背叛，幸好，我可以得到惩罚。美杜莎，我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场无涯的生……”

　　一滴晶莹的泪珠，流星般滑过卡拉绝美的脸。

　　美杜莎紧紧握住卡拉的手，似乎这样做，就可以将他挽留。

　　卡拉的眼中充满了痛苦，而美杜莎比他更痛苦。因为，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卡拉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一点一点地化为虚无……卡拉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无涯的生，那么他呢？他就注定要忍受寂寞么？即使，他所剩的生命已经不多，但在没有卡拉的世界里，一秒钟于他，也是万年。

　　卡拉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美杜莎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