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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温暖明媚的阳光洒满清水湖,泛起粼粼的波光,和煦的清风拂过山峦,吹向水面,漫山的竹叶敲出无数个跳跃的音符,湖中的莲花亦随着这伴奏的乐章翩翩起舞。
      灵渊走到宸焱身边,对陈苏音说道:“苏音,谢谢你!刚才的情况完全脱不开身,还好有你在,宸焱这个样子,根本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
      陈苏音看着灵渊,笑着答道:“不客气!我反正也是闲着,宸焱也是我的朋友嘛!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这时,宸焱脸红红地看着灵渊,目光有些闪躲,半晌,他迟疑地开口叫了一声:“哥……”
      灵渊惊喜地看着宸焱:“你认识我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宸焱失忆后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呢!应该是刚才陈苏音告诉宸焱的,他笑着摇摇头,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呀!
      陈苏音看着两人的神交流,觉得有些好笑,宸焱本来就是小孩子心性,他的反应陈苏音倒也没觉得有多惊讶,反而是灵渊,平常看他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第一次见他这么大反应,让陈苏音觉得很是意外。过了一会儿,陈苏音有些担忧地问道:“宸焱他怎么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
      宸焱同样眼神茫然地看着灵渊,灵渊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宸焱失忆的原因,又担心宸焱听了他自己的情况会害怕,所以故作轻松地告诉陈苏音:“他生病了,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见灵渊如此回答,陈苏音也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于是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既然这边的事情也结束了,那我就回去了。”她明白灵渊不说一定有他的原因,也许是为了保护宸焱的隐私,抑或是担心会给宸焱增加心理压力。
      “我送你吧!”灵渊说道。
      陈苏音摆摆手道:“不用了,宸焱需要人照顾,你留下来照顾他吧!芬陀利谷我路熟,常来常往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陈苏音内心其实挺希望灵渊坚持送她回家的,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灵渊到家里做客,就能和灵渊多待一会儿,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因此,她只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灵渊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嘱咐道:“那你路上小心点!今天谢谢你能来。”
      陈苏音笑着点点头,说道:“不用客气,以后有我能帮忙的事情尽管说,我先回去了,再见!”说着,边往外走边向灵渊挥挥手,又向宸焱挥挥手:“宸焱,再见。”
      目送陈苏音离去后,灵渊和宸焱慢慢沿着清水湖岸散步回家。
      鹅卵石小径一侧靠山,一面临水,道旁开满了色彩纷呈的鲜花,一直蔓延到漫山遍野的竹林间,漫步花丛中,仿佛置身仙境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行至半途,宸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身体无法保持平衡,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灵渊意识到宸焱的异常,连忙回身一把扶住宸焱,宸焱整个人仍软绵绵地往下滑,灵渊只得扶他在原地坐下休息。大致观察了宸焱的症状后,灵渊发现宸焱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脑门上还在冒虚汗,应该是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灵渊蹲下身子,把宸焱放到背上,背起宸焱就往家里快步走去。宸焱的脑袋无力地枕在灵渊的肩膀上,待他稍微缓过来,慢慢睁开眼睛,视野由黑变亮的过程中,一个人俊美的侧脸渐渐映入眼帘,仿佛是一束光,照亮他黑暗的生命,他弱弱地在背上喊了一句:“哥,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说完就挣扎着要下来。
      “乖乖待着,别乱动。”灵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听到这话,宸焱立刻老实了,乖乖伏在灵渊背上,感受着灵渊走路时,背部传来的有节奏的轻微震感,灵渊宽阔结实的后背传来阵阵令人心安的温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宸焱觉得自己可以全身心地依赖他,也许,对一个刚经历死亡绝望的人来说,一个人在风中摇摇欲坠,任何一个给他温暖的陌生人,都是他想要拼命抓住的救命稻草,亦是在黑暗中带给他光明的使者。
      见宸焱半天没动静,灵渊又问道:“舒服点了吗?”
      宸焱把头半靠在灵渊肩头,鼻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餐厅里我给你准备了早餐,你是不是没吃就跑出来了?”灵渊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发现没人,就循着对岸的歌声过去了。”宸焱委屈巴巴地说道。
      灵渊颇感无奈地摇摇头,道:“我还能说什么呢,真是拿你没办法!”
      又走了一会儿,宸焱想到灵渊背着自己走了这么远,肯定很累了,又说道:“哥,我想下去,要是被人看到我现在这样,我都没脸见人了。”
      灵渊见宸焱坚持,便放他下来,两人并排走着。虽然宸焱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情,但是自从遇到宸焱的那天起,为了照顾宸焱的感受,灵渊平时都会把身上的双翼隐去,让自己看起来和宸焱一样,只在飞行时才展现出来,渐渐地,这一举动影响了潮音寺的出家人,所有僧人都心照不宣地把双翼隐去,这是出家人的慈悲,也是为世人所立的榜样,因出家人修平等心,心无分别,所以他们眼中众生平等,无有高下,无二无别,这是破除歧视的第一步。
      宸焱看着灵渊的背影,内心突然涌现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他三两步跟上灵渊,像小孩子撒娇似的牵住灵渊的手,装得委屈巴巴地道:“你走太快了,等等我啦!”
      灵渊笑笑,这种水平的孩子气的把戏他见得多了,和潮音寺收养的孩子相处久了,慢慢也能猜透小孩子的心思了,一般爱耍这种把戏的孩子,多半内心没有安全感,因为害怕被忽视,想要借此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灵渊笑着答道:“好,我慢慢走,等你。”然后像带个孩子似的牵着宸焱往前走,一路迁就着他的小性子。
      宸焱心里想道:“被人宠着的感觉真的很好。”但嘴上仍然傲娇地向灵渊耍小脾气。灵渊的手很大,也很温暖,一丝丝温度从他的手心传来,宸焱感到一阵甜蜜的安心,仿佛漂泊已久的心找到了归处,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感包围着。
      路上,灵渊把宸焱失忆前一些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令灵渊大感欣慰的是,宸焱的反应很淡然,丝毫没有刚来芬陀利谷时那般惊恐与不安,无论他的记忆存在与否,他的内心真正认可了这里,他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傍晚,晚课时间,宸焱破天荒地要跟着灵渊一起做晚课。佛堂里点亮了两支高大的红烛,两人虔诚地跪在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像前,菩萨像前的净瓶里插着几朵刚采的荷花,净瓶前的供桌上,供着一盏清水,一盘瓜果,两侧整齐地依次燃着三排明灯。
      摇曳的烛光中,宸焱出神地看着供桌中央那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似有所悟地问道:“世人为何要拜佛?世人拜佛,那佛又拜谁呢?”
      “拜佛的意义,并非是要向佛菩萨祈求任何东西,而是要让我们时时向内观照,心本就圆满具足一切法,莫向心外求法;佛是导师,拜佛的第一个层面是放下我慢,学习佛陀的教法和精神,走上解脱大道,这是对师长的恭敬;第二个层面,我们拜的不是外在的塑像,而是恭敬礼拜内在的自性,即那颗一切本自具足的真心;第三个层面,佛陀是觉悟的圣者,为迷惘众生指明解脱的道路,道路既已明了,那接下来的路就需要我们自己去走了,因此,观自在菩萨在《心经》中教导众生,自己度自己,这就涉及到你的第二个问题,佛拜谁呢?佛懂得自度,因此佛拜自己。”
      “自度!自度!”宸焱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耳边传来灵渊的读经声,庄严悦耳。宸焱转头看着灵渊恭敬虔诚的身影,一瞬间,他有些恍惚,眼前的情景是那么熟悉,似乎在梦中见过,一样明亮的烛光,摇曳的灯火,温馨的场景,以及令人安心的那个人。
      阳光明媚的清晨,宸焱被一阵阵海潮的声音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他自言自语道:“这附近又没有海,哪里来的潮声呢?难道是清水湖涨潮了吗?”于是他起床走到卧室外的景观阳台上,朝清水湖看了看,清水湖一如既往的平静美丽,海潮声应该是从芬陀利谷外传来。带着满心疑惑,宸焱到卧室卫生间里洗漱完,走到餐厅,灵渊刚做好早餐,便招呼他过去吃早餐。
      在餐桌前坐下,宸焱迫不及待地问灵渊:“哥,我记得这附近没有海,哪里传来的海潮声啊?我看了清水湖,还是和平时一样啊!”
      灵渊笑笑:“今天是六月十九,观世音菩萨的成道日,每年的今天,落汐湖海潮泛涨,拍打海岸,发出阵阵潮音,今天我带你去潮音寺看潮,落汐湖的海潮很美的!”
      宸焱听了,心里无限向往,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灵渊描述中的落汐湖的海潮。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潮音阵阵中,灵渊带着宸焱飞到天阶脚下的大理石平台上,落汐湖的水位已经泛涨到和大理石平台一样高了,湖面上还在不断地卷起浪潮往湖岸涌来,照这个趋势,湖水很快就会没过大理石平台,空气中漂浮着蒙蒙的水雾。
      每逢重大节日,到潮音寺朝拜的人特别多,天空中络绎不绝地有信众降落到天阶上,显得格外热闹,人们喜气洋洋,前来庆祝“观音成道”这个伟大的节日。宸焱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情不自禁地陶醉在落汐湖的美景中,灵渊陪着他沿天阶慢慢往山顶的潮音寺走着,天阶两旁优美挺拔的竹林为行人提供了一路绿荫。
      天空艳阳高照,微风携着鲜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清润的水滴,似乎可以浇熄人们内心的五欲之火,使心顿时获得无上清凉。
      灵渊走在路上,他俊美的脸庞和挺拔出众的身材引得路人纷纷注目,他身后跟着的一群女孩激动地低声议论着,两眼放光地看着他的背影。
      宸焱只是低着头默默跟在灵渊身旁,竹林里,各种色彩斑斓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嬉闹着,在竹枝间欢快地跳来跳去,无数动物悠闲惬意地在林间穿行,形成一幅人与自然万物和谐共生的美好画卷。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位朝圣的比丘在天阶上虔诚的“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庄严肃穆,与喧闹人群显得格格不入。这是一位约摸四十多岁的出家人,带着一身风尘仆仆,拿着一串念珠,背着一个黄色的小布包,岁月的风霜在他的脸上刻满沧桑,可宸焱却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份淡然与祥和,脸上挂着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僧人身上穿的一袭整洁的百衲衣,完全是用一小块一小块各种颜色的碎布片拼接而成,仿佛诉说着出家人那种极度朴素和简单的生活,那是一种由内心散发出的庄严。这是宸焱第一次见到朝圣的出家人,也理解了“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的真正含义,以前只在书里看过的情景突然真实地呈现在眼前,那种震撼真的是无法言说的。
      灵渊没有打扰僧人的修行,只是在后面默默地向僧人合掌作礼,他告诉宸焱,朝圣的僧人从起点开始,不借助任何外力,一步步拜到圣地,即便是特殊情况无法朝拜,也会在条件允许时拜足相同的距离。两人默默地在后面跟着,看着僧人从山脚拜到山顶,就这样默默地跟着。一步,两步,三步,那一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净化着宸焱的心。拜到潮音寺前的广场上,也许是累了,那位僧人便在莲花池前打坐,闭着眼拨动着念珠。那一刻,静坐的僧人和喧嚣的香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宸焱在这个时空远远的看着另一个时空的出家人,那种时空交错的感觉真的很奇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感动着宸焱,他的眼眶湿润了,是悲喜交集的感觉。宸焱远远地向僧人顶礼,中间隔着重重地人群,僧人并不会看到,宸焱也不想打扰到僧人的宁静,宸焱已忘记自己身处何方,僧人的那种心力和忘我求法的精神,宸焱觉得这是对自己一辈子无声的教导,坚守信仰,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潮音寺广场上,游人如织,陆续还有香客源源不断地从各方赶来,庆祝盛会。
      广场花园的八角亭里,灵渊温柔的声音响起:“宸焱,你先在这里休息,等我一会,我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
      宸焱一脸疑惑地看着灵渊:“回家?我们不是刚到这里吗,你东西忘带了?”
      灵渊笑笑:“没有,我回清水湖采束荷花,待会儿用来供在观音像前,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采花供佛已经成为我每日必做的功课之一,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宸焱“噢”了一声,又说道:“早上出门时应该顺便直接采一束带来的,就不用再回去跑一趟了!”
      “今天和平日不一样,往日都是从芬陀利谷直接到潮音寺,今天从山脚下走上来,时间太长,到潮音寺花都不新鲜了。”说着,灵渊指了指山下,“清水湖就在山谷里,回去现采也很方便,等我。”
      宸焱乖乖地点点头,目送灵渊走到广场边上,张开双翼飞向芬陀利谷。灵渊离开后,宸焱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散步,经过一丛开得正艳的紫丁香,宸焱深深闻了闻四溢的芳香,正陶醉间,眼前闪过一抹俏丽的倩影,宸焱定睛一看,是陈苏音,她今天穿了一袭浅绿色长裙,清丽淡雅。
      “宸焱,这么巧,你也在呀!”陈苏音热情地和宸焱打招呼。
      “是呀,苏音姐,昨天谢谢你了!”宸焱似乎心情很不错,人也开朗了许多。
      “不客气的呢!”陈苏音笑着答道,见宸焱虽然比往常活泼了不少,但是和自己说话还是有些腼腆,接着说道:“我们之间不要这么拘谨,其实你刚来芬陀利谷不久我们就认识了,只是你忘记了,不要紧的,你哥医术很好的,相信你哥一定能有办法治好你的病!哎,对了,你哥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宸焱刚要回答,只见一道紫色光芒从山下飞上来,落到广场上,陈苏音眼前一亮:“你哥来了。”说着兴奋地拉着宸焱的衣袖走出花园,来到灵渊面前,灵渊手里拿着一大束四色莲花,十分漂亮。相互打过招呼后,三人一起进了潮音寺。
      在灵渊面前,陈苏音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矜持起来,像个害羞的小女孩,完全没有和宸焱相处时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
      潮音寺里早已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香客们有序地排着队,依次进入大殿拜佛,在这种氛围里,宸焱感受到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轮到三人的时候,三人从侧门进入大殿,灵渊走到观音像前,将莲花供在花瓶里,注入清水,再退到蒲团前站定,宸焱和陈苏音分别站在他的两边。大殿里十个蒲团一字排开,一次可供八人同时拜佛,中间的蒲团则是法师的主位,乃出家人专用,因此中间两个蒲团一直空着。三人在最边上的三个蒲团前,恭敬虔诚地五体投地顶礼观世音菩萨,宸焱看着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的灵渊,内心被灵渊的那种认真和忘我感动,时间仿佛凝固了。陈苏音没有注意这些,而是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她心里默默许愿:“菩萨,我喜欢灵渊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就一直暗恋他!以前,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因缘,让我和他熟络起来,我相信我们是有缘份的;菩萨,您千处祈求千处应,常观听世间祈求的声音,求您满足我的心愿,若能和他在一起,此生无憾了!”
      三人怀着不同的心境拜佛,大殿里飘荡着无数人不同的心愿,高处,观音像悲悯地俯视着众生,嘴角挂着慈悲的笑容,静默,无言。
      落汐湖潮涨涌起无数水莲花之时,潮音寺开始举行盛大的观音法会,大圆通殿里传来庄严圆满的诵经声:“……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需常念;念念勿生疑,观世音净圣,于苦恼死厄,能为作依怙……”众多信众在广场上观赏落汐湖的莲花潮,广场高台的汉白玉护栏前,宸焱站在灵渊身旁,双手撑在护栏上看风景,灵渊看着眼前的云水峰和远处的优钵罗岛,十分动情地说:“愿此人间盛景,岁岁常在,此间净土,长存世间,一切众生,悉皆离苦,常得安乐,世界立时,转成极乐,彼时,再能同来,赏圣境美景。”灵渊本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宸焱在一旁听着,他总觉得灵渊的话意有所指,似乎在暗示什么,没想到后来竟一语成谶。
      落汐湖上,一波接一波环绕云水峰的潮水直奔山脚浩浩荡荡而来,潮水间涌起无数莲花状的水花,似乎远道而来朝圣一般,潮声隆隆,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按照潮音寺的传统,每年的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日三天都会举行千僧斋会,供养十方赶来朝圣的出家人。法会仍在继续,陈苏音拜完佛,便和她奶奶一起去甘露厅帮忙准备千僧斋会的食物。宸焱拉着灵渊挤出广场上观潮的人群,来到大殿门口,静静地听法会的诵经声。梵音伴随着海潮音,庄严,清净,直指人心,宸焱很喜欢听这种声音,听得如痴如醉。
      灵渊陪着宸焱聆听了许久,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法会过半,大殿内一位尼师注意到站在外面听得入迷的两人,便走出大殿,轻轻向两人方向招手,招呼灵渊和宸焱过去。两人走到比丘尼师父的面前,灵渊恭敬地合掌问讯:“师父,召弟子前来,所谓何事?”宸焱也跟着合掌,向比丘尼作了一个礼。
      比丘尼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双手合十,算是还礼,然后说道:“小渊,我观与你同来的这位施主,乐闻法音,慧根不浅,请进殿一起参与法会的绕佛吧!”
      两人一起向比丘尼作礼道:“谢师父!”宸焱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两人恭敬地跟随比丘尼进入大殿,佛像前无数鲜花净水环绕,灯烛瓜果一应俱全,庄严无比,一位以前从未见过的老和尚主持法会,四众弟子依次而立,从右至左分别为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宸焱跟着灵渊站到优婆塞队伍最后面,他看见上山时遇到的那位朝圣的僧人也在比丘众里。
      灵渊拿了一本法本递给宸焱,他自己因为从小博闻强识,各种经文陀罗尼和法会仪轨早已烂熟于心,并不需要法本。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震撼人心的洪亮佛号从主持法会的老和尚口中响起,只见老和尚敛衣肃容,引领大众围绕佛像开始向右绕行,众比丘紧随其后,然后是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大家整齐有序地排列成一条长龙,口诵佛号,沿着大殿顺时针不徐不疾地绕行。宸焱跟随灵渊的步伐在大众中聚精会神地念佛经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在一片庄严圆满的佛号声中,宸焱觉得内心宁静祥和,内外一片光明。庄严悦耳的梵呗笼罩着云水峰,仿佛从天空中传来的天籁。
      此情此景,置身在这庄严壮观的绕佛仪式中,一声声佛号似乎充盈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神奇加持力,不断叩击着宸焱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宸焱鼻子一酸,泪水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心底升起一种难过与欣喜交织的复杂情绪,仿佛历经漫长的艰苦找寻,终于归家见到了久违的母亲那般,再回首往昔的飘零无依,难过,凄凉,委屈,激动,欣喜,内心各种情绪一起涌了上来,那是一种悲欣交集的感觉,宸焱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什么。
      绕佛仪式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法会在庄严的气氛中圆满落下帷幕。午斋时间将近,潮音寺众僧云集,甘露厅廊上的大木鱼敲响三遍,所有出家人目不斜视,威仪具足,各自依序排成长队,过斋前的云板响了三遍,众比丘和比丘尼默念佛号,静默无言,分别进入甘露厅的两个独立餐厅里。
      千僧斋会正式开始,宽敞明亮的餐厅里坐满了十方前来应供的出家人,所有人沿着长餐桌十分整齐地端坐着,偌大的餐厅里安静得出奇,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灵渊和宸焱也来到甘露厅帮忙,供僧的食物已经准备停当。陈苏音的奶奶一看见灵渊,就欢喜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灵渊,陈苏音在后面分装食物,也不由得看向这边捂着嘴偷笑。
      灵渊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就问陈苏音的奶奶:“陈奶奶,供养千僧,甘露厅需要准备的东西多,事务繁杂,您看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斋饭都准备妥了,行堂居士也安排好了,比丘师父过斋施食时需要侍者,你俩去吧,比丘尼师父那边施食时苏音做侍者。”陈苏音的奶奶笑呵呵地答道。
      “好,那我们去准备了。”灵渊把宸焱拉到一旁,轻声向他介绍施食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宸焱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施食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首先是为报恩。因六道众生,从无始劫来,常与我们互为六亲眷属,因不忍心看到他们在恶道受苦,所以施食来救度他们。其次,是警醒自身,藉此施食仪轨,令我们想到三途恶道的苦楚,藉以警惕自己起心动念、言行举止不造作恶业,以免沉沦。再次,施食是自利利他的行为,是菩萨行,秉着度众的悲愿,随喜发心,即是种下菩提因,将来必能成就道业。最显而易见的是,山上林间的小动物常常食不果腹,每日寺院用斋时进行施食,许多小鸟小兽因此受益,获得充足的食物,因为这个缘故,云水峰的动物都是不怕人的,时常与人亲近,皆因出家人慈悲之故。”
      宸焱惊奇地说道:“动物与人亲近,是真的吗?这倒是一种奇观。”
      灵渊笑道:“千真万确的事情,当年师公在世的时候,老和尚每次升座讲经,总会有三只斑斓猛虎混在人群中,跟随信众到经堂听经闻法,有一次一只老虎在经堂打盹儿,被老和尚呵斥,‘闻法时心散漫,十世也修不成’,老虎愧而退走,此后每逢讲经,老虎都只伏于经堂外的廊下听讲,再不敢在经堂打盹儿了,信众都说三只老虎是护法,前来亲近佛法,为人们做表率的。”
      宸焱饶有兴致地听灵渊讲述着,他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不知道其中的妙用,只当是奇闻异事听了。
      灵渊见宸焱饱含期盼的眼神,便继续讲下去:“后来有一天讲经结束后,老和尚走出经堂,见总是打盹儿的那只老虎还没离开,仍旧伏于廊下,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老和尚走到老虎旁边,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柔声教诫道,‘难得每次讲经你们都能来,很不容易,听经要用心,别睡着了,不要懈怠。’老虎似是听懂了老和尚的话,轻轻晃了晃脑袋,然后一摇一摆地离开了,此后,那只老虎听经再也没打过盹儿,总是竖着耳朵认真听讲。”灵渊说完,又接着感慨了一句,“佛说众生皆有佛性,老虎都知道精进修行,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诚心求解脱呢!”
      宸焱似懂非懂地看着灵渊,他只觉得灵渊的精神世界光怪陆离,奇妙无比,宸焱记起自己曾在灵渊的书房里看过一本书,书中说老虎是一种肉食的凶猛动物,很可怕,能吃人,却没想到在云水峰,凶猛的野兽和人类之间,还能如此友好和谐地相处。
      比丘和比丘尼过斋的两个独立餐厅分别为内省厅和自省厅,众比丘僧尼面前的长桌上,一个青瓷碗和两个碟子摆放成“品”字形,另有香蕉、苹果之类的水果各一个,一只勺子,一双竹筷整齐地横放在碗碟前。
      内省厅里,主持法会的老和尚坐在堂中的法座上,僧众在两边就坐。维那师举腔,合掌引领大众念诵《供养偈》,与此同时,自省厅内众比丘尼由慧心比丘尼带领,亦随维那师开始念诵:“供养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百千亿化身释迦牟尼佛、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当来下生弥勒尊佛、十方三世一切诸佛、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大行普贤菩萨、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愿地藏王菩萨、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庄严清净的诵念声同时从两个厅内传来,二十位居士开始分别在两厅里行堂,为每一位出家人面前的碗碟里添加食物,一菜一饭一汤。
      “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养,若饭食时,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仪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灵渊和宸焱恭敬地双手捧着大玻璃盘一前一后地走出来,陈苏音则去了自省厅,众比丘僧尼接着念诵:“大鹏金翅鸟,旷野鬼神众,罗刹鬼子母,甘露悉充满。唵,穆帝莎诃;唵,穆帝莎诃;唵,穆帝莎诃;唵,穆帝莎诃;唵,穆帝莎诃;唵,穆帝莎诃;唵,穆帝莎诃……”
      灵渊和宸焱分别托着玻璃盘走到两边的法席,从第一排长桌最右侧开始,依次走过每一位比丘的面前,身体微躬,口中轻声称诵“阿弥陀佛”,并敬奉上手中的玻璃盘,请众比丘出食。每一位比丘先夹取碗中左边的饭粒放入灵渊手中的玻璃盘,同时口中念道:“愿行一切善”;再夹取碗中右边的饭粒放入玻璃盘中,同时口中念道:“愿断一切恶”;后夹取碗中间的饭粒放入玻璃盘中,同时口中念道:“愿度一切众生”。
      所有比丘出食完毕,灵渊和宸焱捧着玻璃盘走出内省厅,来到甘露厅前的一座莲花状施食台前。陈苏音也捧着玻璃盘站在另一座施食台前,灵渊看了陈苏音一眼,朝她笑了笑,示意可以进行施食了,然后低声对宸焱说了句:“跟着我做!”
      陈苏音笑着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宸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灵渊和陈苏音动作神同步,十分默契地合掌念诵起施无遮食真言:“汝等鬼神众,我今施汝供,此食遍十方,一切鬼神共。唵,穆力陵莎诃……”偈言念诵了一遍,真言七遍,两人结了一个奇特的手印,随后念“嗡阿吽”三遍并三弹指。宸焱不会施食仪轨,就默默地听着念诵真言的声音,然后有样学样地跟着两人把食物全部倒在施食台上。
      三人分别回到两个厅里,向僧众合掌问讯,表示施食完毕。维那师教诫道:“佛制比丘比丘尼,食存五观,散心杂话,信施难消,大众闻磬声,各正念。”说完敲一下引磬,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众僧合掌同念:“阿弥陀佛!”然后开始用斋。
      灵渊和宸焱恭敬地退出甘露厅,来到厅前的庭院里,阳光温柔地倾泻下来,两人并排坐在花丛中的石椅上,宸焱好奇地看着廊上挂着的大木鱼,问道:“为什么寺院里到处都有木鱼呢?长得都不一样。”
      “在佛门中,木鱼作为一种法器,不同场合的木鱼作用不同,所以造型也就不一样,但其中的意义是相同的,都是为了表法。相传云,鱼昼夜常醒,未尝合目,刻木像形击之,所以警昏惰也,亦欲修行者昼夜忘寐,以至于道。”灵渊笑着耐心地给宸焱解释,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嘴角的梨涡,还有那清秀的眉眼,在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美好。
      宸焱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哥,刚才施食的时候,你注意到没有,斋堂内第一行第一个座位空着没有人坐,但是桌上仍然整齐的摆放着碗筷和水果,行堂的时候也和所有人一样,那个空座的碗里同样添了饭菜,又没有人吃,真的好奇怪呀!”
      “那个首座位是预留给宾头卢尊者的。”
      “这位尊者是谁?为何寺院过斋要特地为他设座呢?”宸焱不解地问。
      灵渊转过头看着宸焱,饶有兴趣地答道:“这是因为宾头卢尊者奉佛命常住世间,并接受末世众生供养,为人天福田,所以任何人都是从第二个座位开始就坐。宸焱,你知道吗?释迦摩尼佛的弟子——佛陀时代的四位大阿罗汉都还活着,他们受佛嘱咐,住世护持佛法,为后世众生做福田。宾头卢尊者、君屠钵叹尊者、罗睺罗尊者会一直住世,直到佛法灭尽,然后涅槃,而大迦叶尊者,还不能入般涅槃,要直至当来下生弥勒尊佛出世,才入涅槃。相传,每当供千僧斋的时候,不但住世间的大阿罗汉如宾头卢尊者等圣者,肯定会来接受供养,就是观音大士也可能化作凡夫僧的身份,降临法会,接受供养,给众生修福修慧。”
      灵渊和宸焱闲聊了一阵,千僧用斋毕,行堂居士拎着热水壶,依次往每位僧人的碗碟中倒一些热水。宸焱看见僧人们轻轻拿起碟子,仔细地将两个碟子内的食物残渣涮干净,又将涮过残渣的热水倒入碗中,把碗中的食物残渣也仔细地涮干净,然后宸焱瞪大了双眼,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僧人们双手轻轻地捧起碗,郑重其事地将涮碗碟的水就着食物残渣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宸焱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灵渊:“哥,涮碗的水这么脏,师父们怎么喝了?”
      灵渊笑笑,眼神柔和地看着宸焱,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说了一句:“要惜福啊!”。
      此时僧值师将斋堂各处巡走一圈后,至弥勒佛像前问讯,然后走到堂中,向法席施礼,大众结斋。
      “南无飒哆喃(Na-Mo-Sa-Da-Nan)三藐三菩陀(San-Mia-San-Bu-Da)俱胝喃(Gou-Di-Nan)!怛侄他(Da-Dya-Ta):唵(Om),折隶(Zha-Li)主隶(Zhu-Li)准提(Zhuan-Di)娑婆诃(Si-Wa-Ha)。”维那师举腔带领大众同诵道。
      灵渊听到念诵准提咒,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合掌随众默诵,直到诵咒结束。甘露厅里继续传来众僧的诵念声:“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饭食已讫,当愿众生,所作皆办,具诸佛法。”
      主持法会的老和尚走下法座,引领千僧共同念诵着“观世音菩萨”圣号走出甘露厅,到大圆通殿礼佛回向,唱偈:“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然后大众依序走出大圆通殿,回到寮房。
      下午,赶来潮音寺朝拜的香客仍旧络绎不绝,落汐湖的莲花潮还在持续涌来,这一天所有的见闻对于宸焱来说无疑是新奇的,他整个人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
      云水峰后山山脚下,是落汐湖的一处海湾,名闻潮湾,有大瀑布从云水峰顶奔流而下,汇入落汐湖。
      按照千百年来的传统,观音成道日这天下半天,潮音寺僧众都要在闻潮湾静坐修行,观听海潮音。瀑布与落汐湖入水口之间,有许多被冲刷得光滑圆润的大石头,瀑布的水流从大石头之间穿行而过,比丘尼们就在这些大石头上静坐,两侧是美丽的海滩,山上竹林间开满各种漂亮的鲜花,无数鸟兽欢快地生活在其间,因为地处海湾,位置比较隐蔽,不易被外人打扰修行。
      灵渊和宸焱两人坐在最靠近瀑布的石头上,瀑布跌下溅起细密的水雾洒落在两人身上,沁润衣衫,无比清凉。
      空气十分清新,若有若无的花香混合着竹叶的味道,沁人心脾,宸焱深吸一口气,惬意地问道:“当初是哪位祖师想出的在这里修行,实在高明!我以为修行都是很苦的,却没想到真是舒服啊!”
      灵渊笑着答道:“潮音寺这种特有的修行方式,其依据来源于《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的一句经文——‘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此方式从音声入手起修,若心与海潮音相合,海潮音即是梵音,即是称诵观世音菩萨圣号的声音,于海潮音中向内反观自己心内的声音,复观能听能闻的自性,念念清净,直至万缘皆罢,万法皆空。”灵渊顿了顿,见宸焱似懂非懂的样子,又道:“我在潮音寺长大,每年今天,我都随师父们来此静坐,也就习以为常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修行就是修行,无关苦乐。”
      “你为什么要修行呢?只是因为你从小在潮音寺长大,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吗?”宸焱问道。
      “修行,是为了解脱,为了能让众生离苦得乐。当然,我不否认,我确实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那你苦吗?为什么要管众生是否离苦得乐呢?”
      “众生皆苦,可大部分人生活在苦中而不自知,反生颠倒,以苦为乐,生命不能自主,生老病死是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是苦,无常是苦,烦恼是苦,人于种种苦厄中,不得自在,常受煎熬,是以行者应以慈悲,解脱众生,这是我的信仰,也是生命的意义。”灵渊仰起头,久久凝视天空。
      “何为信仰……”
      “有的人通过某种形式实现生命的意义;有的人生命的意义就是追寻某种正确的道路,并为之献身;前者人们通常称之为理想,后者人们叫做信仰。”
      落汐湖上还在潮声隆隆,从宸焱所坐的地方往湖面看去,铺天盖地的水莲花浩浩荡荡地包围过来,蔚为壮观。
      瀑布下,灵渊和宸焱坐在静修僧众的最后面,静默,无言。清风徐来,轻轻撩起灵渊额间的头发,他专注的神情显得十分诱人,一抹微笑在俊美的脸庞停留,温柔而美好。比丘尼众在潮音中诵起《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经文随风而来,庄严神圣:“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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