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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虎狼心 ...

  •   这回没有蒙上发带,李重山眼前的景象却也是鲜红的。

      他看不见别的东西,眼里只有江逝水,朝他快步走去。梅疏生看见他,轻声对江逝水说了一句什么,江逝水便回过头看他。

      看见来人之后,江逝水原本懒散的姿态没有了,理了理衣裳,也敛起神色,就要起身行礼。他自以为礼数周全,实则疏离又戒备。

      李重山见他这副模样,自是更加恼火。他站在江逝水面前,眼神晦暗。

      江逝水俯身作揖,唤了一声将军。坐在一边的梅疏生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坐在木轮椅上,平举双手:“恕臣不能……”

      李重山并不听他说话,紧盯着眼前的人,问道:“他怎么在这里?”

      江逝水语气平淡:“梅世兄来江府拜访,臣留他小住几日。”

      “你的院子,他怎么在你的院子里?”

      “将军误会了,此处不是臣的住所。”

      李重山不明白,他怎么会不记得江府的格局?只听他继续道:“此处只是臣年少时的住处。如今臣住在主院,将军一路过来,想来也看见了。”

      不等他说话,江逝水又道:“将军可是对院子不满意?若是要换,臣即刻吩咐他们去办。”

      暮色四合时,梅疏生带来的东西被随意丢在院子里,李重山的亲卫将他们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换上去。他们的动作很快,没有一点儿说话声,只有东西搬起又落下的声音。

      底下人整理东西的时候,三个人就在廊下看着,谁也没有开口。直到亲卫来回禀,说东西都搬完了,李重山面上才有了些笑意,看向江逝水时,他却转头去望天。

      “天色不早,将军早些休息,臣等告退。”

      他说完这话,便走到梅疏生身后,双手扶住木轮椅,将人带走。

      李重山不曾看见,他只看见江逝水走了。江府的丫鬟小厮们,一人拿起一些丢在院子里的东西,跟在江逝水身后,随他离开。

      他仍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江逝水推着梅疏生的轮椅,走出院门,便吩咐人去备马车。

      他垂眸看向梅疏生:“他原本要两日后才到,我没想到他会今天过来。别院还没收拾好……”

      “不要紧,我先去住着,慢慢收拾。”

      “也好。”

      他们都知道如今的建威大将军李重山,已非当年的马奴李山。虽然淮阳远离皇城,但建威大将军残暴之名,已然传遍各处,他二人自然知晓。江逝水一直知道他不太喜欢梅疏生,今日这样一闹,便更要把人暂时送到别院去。

      梅疏生来江府,倒也不是江逝水说的那样来拜访。淮阳天气暖和,他是来养病的,养腿上的病。

      他往上拽了拽盖在腿上的绒毯,轻声提点江逝水:“他分明不喜欢你那副模样。不论是为自保,还是为淮阳百姓,你要当心。”

      “我知道。”

      “若无要紧的事情,也不要到别院来看我。”

      “我知道。”

      江逝水语气平淡,只是握在轮椅上的手抓紧了。

      马车已在偏门外等候,江逝水将人送上马车,乘着月色,马车轮子在雪地里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梅疏生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千万当心。”

      目送马车离开,江逝水一转头,看见建威大将军带来的人已经接替了江府的护院,在围墙外巡逻。

      他拢了拢身上衣裳,准备回去。

      *

      夜深,李重山睡在江逝水从前的房里,躺在他从前睡过的榻上。

      但是这间房里,没有一点儿江逝水的气息。

      把房里的东西换过一遍之后,底下人又在各处熏了安神香。平素他不闻着安神香就无法入睡,今日却只觉得这种味道让人心烦。

      有无数个夜里,都是江小公子躺在这张床上,李重山在外边敲窗户,听见小公子哼唧着应了一声,就翻窗进来。他在上床之前把脏衣裳脱下来,洗脸洗手,然后爬上榻,盖着被子和小公子说话。

      两个人说些闲话,说明天要去哪里玩儿。说着说着,就挨在一起睡着了。

      那时江逝水的房里也没有熏香,睡梦里的李重山却总是嗅见一种甜面粉的香气,属于粉团子的香气。这就是江逝水的气息。

      而在梅疏生头一回来江府之后,这种香气就变了。

      他教会江小公子,体体面面的世家公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江逝水也学得很快,开始拾起经卷与笔墨。此后李重山夜里再来寻他,他就不是躺在床上困得哼唧,而是坐在案前看书写字。

      夜里江逝水念书,李重山就坐在一边。他不会伺候笔墨,只是坐着看。江逝水要教他,他也不肯学,只是坐着,如同被罚静坐。

      粉团子的香气混了一半的墨汁气味。江逝水与梅疏生都说有墨香,李重山只觉得难闻。

      如今连混了墨汁臭气的味道都没有了,闻惯了的安神香让他觉得厌烦。

      李重山翻身坐起,从榻前拿出那个莲花玉盒,往手心里倒了几颗红色药丸,仰头咽下。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十指微张,掩在面前。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干脆站起身。

      *

      主院里早熄了灯,只有檐下灯笼发着幽微的光。

      江逝水睡眠浅,窗外传来的响动将他吵醒,他掀开帐子望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就倒回去睡了。

      回笼觉总是睡得格外沉一些。江逝水再醒来时,是被手指上传来的触觉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恍惚看见有个人坐在榻前。那人捧着他的右手,正捏着他的手指,好玩似的,一根一根捏过去。

      江逝水愣了一瞬,刚要喊出声,就被那人捂住嘴。

      随后那人抽了口气,江逝水咬他了。他捏住江逝水的后颈,咬牙道:“是我。”

      江逝水自然知道是谁。正是因为知道是谁,他才咬住不松口。而李重山按在他后颈上的手收紧了。若不是他,若是旁人,早被他掐死了。

      僵持了一会儿,江逝水松了口,一贯的冷淡语气:“原来是李将军。臣原以为是盗贼宵小,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李将军深夜入我房中,可是有事?”

      黑暗中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李重山握在他脖颈上的手动了动。他张了张口,嗓音沙哑,是站在窗外的时候被冷风吹的,又有点求怜悯的意思:“我睡不着。”

      江逝水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顿了顿:“我去请府里的大夫来,给将军开一副安眠的汤药。”

      说完,江逝水就要下床,李重山按住他,嗓子愈发低哑:“吃过药了,就是睡不着。”江逝水没有说话,他趁机继续道:“我总是睡不着,这几年一直这样。”

      “我很想你,你今天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说着这话,他放在江逝水脖子上的手换到了肩上,他把人按进怀里,动作不敢用力,生怕把人惊醒。

      李重山的手在虚空中握紧:“我想像小时候一样,和你挨在一起睡,但是你院子里的人不许,我想翻窗户进来。我在窗户外面站了很久,我不知道你房里还有没有别人。”

      别人。李重山说的不是守夜伺候的丫鬟小厮,而是梅疏生。

      想到他,李重山觉得自己应该再解释一下:“我不是有意把梅公子赶走的,我睡不着,我想睡你的房间……”

      却不想听见“梅公子”,原本一直很安静的江逝水忽然从他怀里挣脱,使劲把他推开:“我去找大夫。”

      他逃似的跳下床榻,连外裳也没披,才走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李重山把他摆在榻前的砚台摔了。

      这下外边人都被惊动了,丫鬟小厮们要进来看看,却被李重山带来的亲卫拦下。他们站在石阶上,守着门,不肯放人进去,江府的仆从与他们对峙着,朝里边唤了一声。

      外面点起蜡烛,灯火通明,房里还是黑的,连人影也看不见。

      李重山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人往自己这里拽了一把,厉声质问道:“你喜欢他?”

      江逝水偏过头,没有回答。

      “他喜欢你?他那副病歪歪的模样,他能有多喜欢你?他喜欢的分量有多重?就算他一辈子都喜欢你,也比不上我喜欢你一天的分量!”

      铺天盖地的潮涌,几乎要将江逝水吞没。

      李重山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直视自己眼中那团火焰:“我做错了什么?”

      李重山下手没有轻重,掐得他面上两道红痕。江逝水竭力保持平静:“李重山,你参军三年,班师回朝、晋升加封的时候,我求爹和兄长让我去皇城看你,他们不准。正巧梅世兄要去皇城探亲,我就去求梅世兄,他也不肯。我自己偷跑出去,骑了七天的马去皇城找你。”

      “我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皇城下了初雪。我一进城,就看见你了。那时你在做什么呢?你记得吗?”

      李重山忽然觉得手脚僵硬,喉头哽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在做什么?他当时在路上遇见梅疏生,四下无人,他让人把梅疏生的手脚打断,丢在雪地里。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江逝水知道他有多阴暗恶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李狗根本不后悔做了这件事,他是后悔让江逝水看见,老疯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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