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LYSKF

1、第一章·子夜逃亡

　　子夜时分，夜幕低垂。黑暗中的树林静静地挺立着，只是寂静得有些过了头——
　　仿佛没有生命存在一般。
　　月色被云雾遮挡，照到树丛中时，只余下昏暗而微弱的光，打在深绿近乎黑色的叶片上，让人心中平添一丝寒意与不安。
　　突然，低矮的灌木丛微微晃动了几下，钻出了一抹修长单薄的人影。他移动了几步，立刻敏锐地伏低身子，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仔细听着远处的声音，漆黑的眼眸中一片凌厉。
　　这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即便月光微弱如斯，少年姣好的五官仍旧一览无余。他的唇色浅淡，鼻梁高挺，一双凤眼中水波荡漾。然而，自他的左边眼角处向后，蔓延开了一个妖异的纹路，直至没入后衣领。他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之感，与暗红色的花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极易激起人凌虐的欲望。
　　少年身上的疤痕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但凡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除了脸以外，无不是伤痕遍布。有的已经转化为疤痕，有的才刚刚结痂，甚至还有的伤口极深，仍在向外渗血。少年对此毫不在意，似是习惯了一般。他敏捷地向密林深处跑去，将身后的追兵再次甩开一段距离。

　　“汪！汪汪！”
　　刺耳的狗叫声在寂静的树林传开很远。少年耳朵微动，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狗不同于人，嗅觉极为灵敏，他现在一身的血腥味，简直就是移动的活靶子。少年站在原地，压低身子，将自己尽量与环境融为一体。
　　他的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应对的方法，他现在身上唯一的武器不过是一把匕首，面对洛家豢养的獒犬，胜算不大。更何况那狗还远不止一只。
　　少年想了想，一咬牙，狠心在自己胳膊上划出了一个极深的伤口，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他扯下一块布料，吸满血液，向另一个方向扔去。随手折下身边的一株草药，揉碎后敷在了手臂上。
　　尖锐的疼痛使得少年的面色愈发苍白。他的头脑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不清醒。单薄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了旁边树，继续向前方的黑暗走去。

　　“怎么回事？！一群人去追一个废人都抓不到人！我洛家养你们这么多年是白养了吗？！”
　　另一边，衣着锦服的青年怒声斥骂着眼前的下人。他的五官端正，眉宇间缠绕的阴翳却破坏了这一点。跪在他面前的下人头埋得极低，一滴冷汗缓缓顺着他的额角滑落。青年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手中长鞭一甩，狠狠抽在了领头之人的腰侧。
　　“都给我滚去继续找！今天找不到人，你们一个都别活！！！”
　　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轻抬，甩出了一个巴掌大咒偶。那咒偶在空中迎风暴涨，很快长到了人的肩膀那么高，是狼的形态。
　　“都跟着它，一定要给我把人捉回来！”
　　青年看着远去的咒偶，眼神中带着狠辣与杀意，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长鞭的握柄处，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呵，区区一个废人，也敢逃跑？那我就让你这辈子都没法跑！”
　　“永远别想逃离我，我亲爱的……弟弟。”

　　“唔……”
　　少年双腿一软，终是无力支撑，跌倒在了草丛中。身后，那咒偶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纵使追兵仍有一段距离，但只要咒偶发现了他，他便是死路一条。想到自己被带回洛家后将会面对的事情，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缓缓掏出匕首，擦拭了几下，转身面对咒偶的方向压低了身形，潜伏在草丛中，放轻了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过咒偶，然而，哪怕他死在同咒偶的战斗中，也好过回洛家继续面对那个疯子。少年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心跳极快。习武之人敏锐的听觉让他捕捉到了草丛中细微的响动，正在离他越发的近。

　　咒偶庞大的身影在黑暗的树林中缓缓浮现，他向少年的方向移动着，前半身微抬，后退猛地发力，向着少年扑去。
　　草丛中的少年快速向旁边躲去，只觉狼偶的利爪带起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在地上反手一撑，借力跳到了狼偶的上方，整个人扒在了狼偶的背部。手中的匕首在高高举起，用力向它脖颈处的核心扎去。
　　眼见着匕首就要扎到核心，少年心中腾起了一丝希望。突然，那狼偶一个猛跃，在空中扭过了身子，准备用背部着地，甩掉背上的人类。少年瞳孔一缩，手中的匕首被甩飞出去。看着越发接近的地面，他咬牙松开了手，腰部发力，全力向一旁扑去。
　　然而，他的速度还是因失血过多而受到了影响，狼偶坚硬的背部狠狠砸在了他的左腿上。
　　“咔嚓”
　　细微的脆响在死寂的密林之中格外清晰。少年面色骤变，冷汗瞬间便布满了后背与额头。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叫出了声，却又在出口的一瞬硬生生憋了回去。
　　少年落地后强行扭身，顺手捞过一旁的匕首，以右腿为支点，半跪在地。狼偶也在背部着地后迅速起身，再次扑了过来。
　　少年脊背绷直，手指缓缓握紧手中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的眼中是极致的冷静，黑瞳静静看着越发接近的狼偶，只是寂然的眼底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就在狼偶已经将他上半身纳入口中，即将合齿的时刻，少年猛地挥手，将匕首狠狠送入了狼偶的核心之中。
　　令人牙酸摩擦声传来，狼偶的身体一僵，抽动了几下，缓缓停止了动作，尖利的牙齿因惯性下合，磕到了少年的腰上。少年倒吸一口凉气，缓缓伸手抬起了狼偶的上颚，慢慢退了出来。鲜血渐渐渗出，少年艰难起身，一瘸一拐地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少年察觉到四周的光线有了些微的变化，虽然还是非常暗淡，可林间偶尔闪现的光束却昭示着黎明已经到来。他伸手打了个哈欠，拖着断腿继续向前走去。
　　刚刚在路上他已经找了两根合适的木棍将腿骨固定了一下，现在应该问题不大，大概可以撑到他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这样想着，少年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入眼除了树还是树，没有丝毫多余的风景。
　　“咕”
　　少年低下头，对自己的肚子有点头痛。他已经两日没怎么进食，体力消耗又大，胃部早已有了阵阵绞痛，但这林子里让他如何找吃的，吃草吗？
　　少年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继续向前走去。

　　渐渐的，身边的树丛不知何时稀疏了起来，少年敏锐地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他心中一喜，加快步伐向前方迈进。有水就意味着有鱼，有鱼他就有吃的了！还可以洗澡！少年心中雀跃无比，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此时的他形容狼狈，柔顺的黑发因鲜血干涸而黏在了一起，身上布满了灰尘与血污。眼角处妖冶的纹路因日出而了无踪迹，黑瞳颜色渐浅，已经成了浅茶色。
　　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亮光，很快，一条溪流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说是溪流，也许并不准确，流水宽度虽窄，却并不只浅浅一片。少年走近后，发觉这河水的深度远超自己想像。
　　但此时的他也管不了太多，一头便扎进了河水当中，连着衣服都一起洗了一遍。感受着流水抚过伤口带来的细微的刺痛，头发也在水流中被冲开，血痂渐渐消逝不见，少年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他在水中玩的心满意足，也因此错过了他人接近的脚步。
　　因此，当少年从水中冒出头，看到眼前倒下的男人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与自我怀疑中。

　　白弋一步一步，无比吃力地拖着自己身体向前方走着。他此次遭人暗算，现在已是身重剧毒，背部有一道横亘半身的伤口，失血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
　　而那群人显然没想就此放过他，硬是将他逼到了跳崖的境地。所幸他的本体并非人类，才得以逃过一劫。
　　白弋暗暗咬牙，平日求自己庇佑时，个个恭敬有加，这次不过是听说了自己本体为白泽的传闻，便为了长生而想要他的命。呵，人类，到底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蝼蚁。

　　白弋的双腿愈发沉重，他模糊的视线中渐渐出现了一条不算宽的溪流，颀长的身形晃了晃，踉跄上前，最终不敌毒药的攻势，栽倒在地。最后的视野中，是一道破水而出的纤细身影。
　　是……河神……吗？
　　白弋不太清晰的大脑勉强转动了几下，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