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作妖的日子》秋水晴

2、兰若寺02

　　002 章

　　小沙弥法号明空，是法海一年前从山下带回金山寺的。
　　这一年多来，明空只觉得自家师父犹如高岭之花那般遥不可及，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师父怀里会抱着个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明空目瞪口呆。
　　法海双手张开，宛若一根木棒似的杵在原地。

　　年轻僧人神色木然：“女施主，能好好说话吗？”
　　小青将头枕在他的肩膀，甜甜蜜蜜的语气：“喊我小青。”
　　法海：“……小青，能好好说话吗？”

　　小青眨了眨眼，语气十分无辜，“我在好好说话呀。”

　　法海心累，伸手将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女拎了出来，板着脸，“站好了。“

　　小青在离法海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好，端庄，乖巧，可爱。

　　法海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青，心想还是把这天真无知的小蛇撵走吧，让她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山林之中。
　　他正想将心中念头付诸实践，却在对上小青的目光时改变了主意。

　　这条小蛇刚修炼成人，对许多事情都好奇得很，一身妖力，又十分大胆。
　　若她没回山林，反而在人世间游荡，不小心误入歧途，凡夫俗子，谁能打得过她？到时候她一天睡一个男人，能睡一村子。睡一村子男人事小，他还怕这小蛇一时心中不痛快，把一村子的人都吞了。

　　法海用一言难尽的神情睨了小青一眼，“你还是先留在金山寺。”

　　法海在准备去兰若寺要用的法宝丹药，无暇顾及小青。
　　为了避免蛇妖趁他不备，遛到临安城里去祸害众人，法海在金山寺周围布了结界，不让小青离开。

　　在临出发前的一天晚上，法海正在禅房里打坐，忽然听到哒哒哒哒的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小徒弟明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明空的声音怯生生的，“师父，您老人家睡了吗？”
　　法海：“何事？”
　　明空：“弟子能进来说吗？”

　　房门开了，明空进入房里，他端端正正地站在法海跟前，问道：“师父明日便要前去黑山了吗？”
　　法海瞥了明空一眼，点头。
　　明空：“师父明日要离开金山寺，那位妖精姑娘怎么办啊？”

　　妖精姑娘？
　　法海愣了下，“你是说小青？”

　　明空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小青姑娘。师父，您将这么个活色生香热腾腾的女妖精放在寺里，会出大事的！”
　　法海：？？？

　　法海去了金山寺后面的禅房。
　　禅房外的海棠树上，小青正坐在树顶晒月光。
　　面对着海棠树的那一排禅房，窗户大开，那些年轻的和尚们能透过窗户看到树顶上的妖精少女。

　　法海见状，眉头轻皱。
　　年轻圣僧的声音平静而冷清，随着夜风传遍金山寺的每个角落——
　　“修行路上，步步惊心。既然选择了佛道，面对欲|望和诱惑，便要懂得克制。”

　　夜寂静，山间虫鸣鸟叫分外清晰。
　　片刻之后，众僧带着愧意的声音响起，“弟子惭愧，多谢师父教诲。”

　　法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向树顶上的少女。

　　树顶上的少女赤着雪白的双足，坐在树顶上，笑盈盈地望着院中的圣僧。
　　月光皎洁，那个一身僧袍的男人，是她一眼就看中的男人。
　　果然顶天立地，出类拔萃。
　　她真的好喜欢。

　　察觉到法海的目光，她的笑容更加灿烂动人。

　　法海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小青，下来。”
　　少女青色的身影从树上翩然落地。

　　小青脸上的笑容灿烂，语气也甜腻，“你终于忙完事情来看我了，我真高兴。明空说你明日要去黑山兰若寺，带我一起去吗？”
　　法海转身往外走，并示意小青跟他离开。
　　小青亦步亦趋地跟在法海身旁，“法海，带我一起去吗？”

　　法海背着双手，木然着脸应道：“嗯，带你一起去。”
　　小青：“为什么带着我一起去呢？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喜欢上了我，和我分开片刻，也令你觉得无法忍受？

　　法海停下了脚步。
　　小青：？？？？

　　法海目光冷冽，板着俊脸，语气冷飕飕，“我是担心等我从黑山回来，金山寺里的僧人都还俗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条惹得那些年轻和尚们凡心大动的小蛇。

　　黑山村位于黑山脚下，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间，安居乐业。
　　可是从半年前开始，山下的庄稼就莫名其妙地枯死了，村民们也开始染上了怪病。
　　村民们的皮肤开始变得粗糙，随后发黑，仿若树皮一般。

　　法海一看，便知村民是中了妖毒。
　　那千年老妖竟如此猖狂，封印未解除便已开始放妖毒。

　　法海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走在村道上。
　　小青并没有跟在他身旁，而是十分热情地跟村民们唠嗑。
　　村民不知眼前的美丽少女是条大蛇，对待小青的热情，也以热情相待。
　　没一会儿，村里的少年郎们就已经将小青围了起来，十分热情地跟她介绍黑山村前世今生的故事。

　　法海圣僧看着那些热情洋溢的少年郎们，摇头叹息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所有相，皆虚妄。”
　　他才念叨完，忽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法海：“……”
　　法海一怔，正欲说话。
　　此时被少年郎们围住的小青抬眼，看到站在法海身后的男人，登时变了脸色。

　　只见少女瞪大了双眸，青色身影仿若惊鸿般凌空而起，张牙舞爪地朝那男人飞扑过去。
　　“臭天师，还我姐姐！”

　　然而青色的身影还没飞到男人的前方，只见那高大的男人掐了个手诀，指向小青，低喝一声，“定！“

　　被下了定身咒的小青身体一僵，定在半空中，然后往下掉。
　　她并没有掉落在地上，法海白色身影一晃，便已过去将人牢牢接住。

　　法海将人接在怀里，随手替她解了定身咒，将她放下。
　　谁知一放下，她又张牙舞抓想要攻击那个男人。

　　法海无奈，将她拦在身后，“别闹。你打不过他。”
　　小青气得双目睁圆了，“打不过也要打，害我跟姐姐分开的臭天师，就是他！法海，你别拦我，我要跟他拼命！”

　　法海：“……”
　　臭天师：“……”

　　臭天师姓燕，名赤霞，而立之年，长相英俊，潇洒不羁。
　　他见了法海，伸出拳头碰了碰法海的肩膀，笑道：“故人相逢，圣僧为何不见喜悦之情啊？”

　　法海见状，脸上徐徐展开笑颜。
　　宛若雪峰上的冰雪初融，带着些许暖意。

　　小青感觉自己有被法海的笑容惊艳到，于是更加坚定了要睡年轻僧人的决心。

　　法海回头，看着杵在身旁的小青，“走了。”
　　小青：？？？
　　小青：“走去哪儿啊？”
　　法海：“兰若寺。”

　　小青一怔，想起来这趟法海带她到黑山，不是为了带她玩，而是来降妖伏魔的。

　　她“哦”了一声，跟在法海身边。
　　走在前方的燕赤霞回头，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英俊又潇洒的天师双指并拢指了指自己，戏谑道：“鄙人燕赤霞，捉妖师，专捉到处惹是生非找架打的小妖精。”

　　小青大怒，身后长发无风自动，“我是小青，专吃不识相的人。你要是惹恼了我，我嘴巴一张，就能把你吞下去！”

　　法海顿时汗颜。
　　燕赤霞见状，不由得朗声大笑。

　　在阳光下的黑山，与金山看着并无太大区别，雄伟壮观，山顶上有一座千年古刹，古刹中供奉着佛像。

　　小青站在兰若寺前的石阶上，看着古刹前那棵千年海棠。
　　海棠枝叶繁茂，鲜花在枝头绽放，蝴蝶在其中翩跹飞，生气盎然。

　　小青惊叹：“我在青城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海棠树。”
　　燕赤霞嘴角衔着一根狗尾巴草，笑瞥了小青一眼，“那你自然是没见过的，这海棠树可是长了几千年，你年纪还是太小了些。”

　　小青：“……”
　　说的好像他很大似的……知道她今年几岁了吗？

　　小青正要说话，法海上前两步，徐声说道：“这只是幻像而已。”
　　他的手掌捂上少女的双眼，少女那浓密卷翘的睫毛拂过他的掌心，微痒的触感。

　　还不等小青说什么，法海的手掌便离开了。

　　出现在少女面前的，不过是一颗半枯半荣的老树，一边生气勃勃，一边枝叶枯萎。

　　小青瞠目结舌，“这是树妖的真身吗？”
　　燕赤霞将衔在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拿下，“是，也不是。”

　　小青目光狐疑地看向他。
　　燕赤霞：“树妖善幻术，在兰若寺里，她无处不在。这棵海棠或许是她的真身，或许不是。当年我与智空大师一同封印的，是树妖的元神。至于真身，我们都没见过。“

　　小青“哦”了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静静伫立的古刹。

　　法海缓步走到她身边，掐了个手诀，低喝了一声“去”，只见一缕白光从法海的指尖流出，在落地时，便朝四面八方散开。

　　他在布结界，可以防止凡人误入此间。

　　法海率先走进了兰若寺。
　　小青蹦蹦跳跳，很是活泼地跟在他身边，“法海，我们今夜要在这里住吗？”
　　法海：“怎么？你怕了？”
　　小青笑哼了一声，“我才不怕呢，我喜欢的男人，顶天立地，一定能保护我！”

　　少女笑着，青色身影已经化作一阵狂风，卷进了兰若寺。

　　法海忍不住摇头叹息。

　　燕赤霞忍俊不禁，笑着走到法海身旁，说道：“那天夜里雷雨大作，我在临安城外看到青白两蛇出现在临安城外，本想将她们劝返山林，谁知她们执意要入城，我就只好动手了。”

　　法海：“那白蛇如今在何处？”
　　燕赤霞：“不清楚，我本也不想下狠手，跟她过了几招，便放她跑了。”
　　略顿，燕赤霞又问：“这条小青蛇怎会落在你的手里？”

　　法海无语地看了燕赤霞一眼，语气幽怨：“这还不是因为你。”
　　燕赤霞：？？？

　　法海将小青如何到了金山寺，他又是出于什么考量将小青带在身边的事情一一告诉燕赤霞。
　　燕赤霞默然半晌，才无奈笑道：“一切皆是缘。”
　　法海：“那大概是孽缘。”

　　燕赤霞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便用手臂碰了碰法海，十分凝重地说道：
　　“是朋友我才跟你说，妖和人并无什么不同，有时她们比人更可怕。人有七情六欲，却懂得控制。妖却不一样，她们和人最大的不同，是随心所欲。于是爱时轰轰烈烈，恨时断情绝爱。若是可以，还是别招惹罢。”

　　法海默了默，一双清亮的黑眸望向燕赤霞，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说的这番话，是为谁？“
　　燕赤霞：“当然是为了你！”
　　法海挑眉，“是吗？”

　　燕赤霞：“……”
　　片刻之后，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而沉重，“我也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