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减代数》秦湛轩

1、年少初识

　　夜晚的风很冷。

　　戬延慢吞吞地走在马路上，心里想着。

　　呼啸的冷风从他衣领和围巾的缝隙灌进了他的脖子里，戬延不得不缩着脖子，好在围巾中乞求一丝丝残存的温度。

　　“好冷啊，”戬延心想，“要是这时候能有个人抱抱我……那该多好。”

　　可是他不能。

　　戬延记不清这是他与顾嘉分别的第几天了，或许根本不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甚至是几年。

　　对了，这是他距离上一次见到顾嘉后的第五百多天了吧。戬延自嘲地笑了笑，那还真是分别了一年多啊，自从那次不辞而别以后，近两年来，他们就从未再见过面。

　　戬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僵住了脚步。

　　为什么……会想起他？

　　一年多了，明明早就应该放下了啊。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这段叛经离道的情感只是因为自己年少轻狂，一时冲动；殊不知这份情感早已铭刻心底，难以忘记。

　　在宏江一中就读期间，戬延、顾嘉，还有席炀、解云迪是同班同学，又恰巧分配到同一个宿舍里。解云迪外表阳光开朗，人如其貌，是个自来熟，戬延初来乍到就刚好和他在宿舍门口打了个照面：“嗨，朋友，你也被分配到这间401男子监狱了么？”

　　戬延本身毕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第一次听说有人将学校宿舍比喻成监狱，觉得很是新奇，于是便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嗯，是的。”

　　解云迪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苦着脸长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那还真是不凑巧，我也被分配到了401男子监狱，以后我们就要当三年的狱友啦。”

　　紧接着，他向戬延伸出右手，一本正经的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解云迪，解析的解，很高兴认识你！”

　　戬延紧紧回握了一下解云迪的右手：“你好，我叫戬延，晋戈戬，同音‘加减’的‘减’。”

　　不多时，401监狱便迎来了第三位‘狱友’——席炀。席炀的长相很清秀文雅，性格也是安静柔和的，假如用一个词去形容他的话，那就是“温润如玉”。他往那儿一站，四周的气息仿佛瞬间就被他感染了，安静祥和，没有一丝波澜：

　　“大家好，我姓席。没错，就是那个吃席的席。全名席炀，至于炀嘛，是那个火烧屁股的炀。”

　　？等等。

　　这个开场白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挺温润的气质……说着如此直白的话。

　　这种巨大反差的杀伤力有点大啊，使得群人皆惊。

　　见两人都愣住了，席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这人说话就是直来直去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见怪。”

　　门口突然闯入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一股风打断了正其乐融融愉快交谈的三人。

　　戬延正好奇是谁，突然间解云迪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好你个死鸽子，怎么才来！”

　　什么玩意儿？鸽子？？？

　　戬延和席炀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黑衣人沉着声音，听上去闷闷不乐的，感觉不太高兴：“老解，这儿还有新同学，这样叫不太好吧。”

　　……老姐？这里哪有女生啊，这可是男生宿舍诶。

　　戬延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呃……那啥，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啊？难不成，在座的各位仁兄之中还有……

　　男！装！大！佬？？？

　　黑衣人话音一落，便无人再发言说话，空气在一瞬间凝固。解云迪猜是席炀戬延他们想歪了，便急忙出来打个圆场，笑嘻嘻地勾上黑衣人的肩膀，解释道：“小同学别想偏，我俩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这位黑衣男士名叫顾嘉，老解是他给我起的花名，至于鸽子……呃，怎么说呢，他姓顾嘛，顾顾谐音咕咕，鸽子的叫声，这花名是我给他取的，好听不？”

　　……是挺“好听”的。不仅“好听”，而且还挺别致。

　　顾嘉沉默不语，当是默认肯定了解云迪的话。于是，四人在解云迪的拉拢中嘻嘻哈哈，逐渐熟络了起来。

　　少年肤色冷白，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好似隐约焕发着清冷莹润的白色光芒。顾嘉外相生得极好，说话时眼眉总会不自觉地上挑，懒散的气质外露，勾人的很。尽管顾嘉只是站在那里，偶尔才会搭上几句他感兴趣的话题，却也是如同暗淡无光的夜空中那颗最是明亮耀眼的星，引得戬延不住地偷偷看了他好几回，打量揣测着这个人。

　　顾嘉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在外人面前经常是冷着一张脸，但是刚才的沉默寡言纯粹是因为在外人面前要端好他冷淡的人设，过于拘谨而放不开而已。但是熟悉之后，他的冷淡人设全然分离崩析，不复存在。在察觉到戬延小心翼翼的视线后，顾嘉的脸上带了点笑意：“不知道这位一直瞄着我看的同学叫什么名字？不妨认识认识？”

　　啊呀，被发现了。戬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点儿尴尬地嘿嘿一笑：“啊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是我觉得你有点……嗯……”

　　顾嘉：“我有点……？”

　　戬延深吸一口气，直白地将内心的想法揭开展露出来，将一大串问题一股脑地砸向顾嘉：“我觉得你有点长得过于好看了。明明都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人，为啥你就长得那么引人注目嘞？”

　　顾嘉被戬延奇葩的问题给逗乐到了，强行忍着笑，脸上一个劲地紧绷得死死的，试图维持自己在外清心寡欲的形象，但是还是没能压制住，嘴里漏了点儿气：“噗。”

　　戬延：“……我真就这么好笑吗？”

　　顾嘉浅浅笑道：“没有没有，我不是故意想笑出声的。”当然，除非我真的是忍不住了。

　　戬延又盯着顾嘉审视了好一会儿，又有些疑惑了：“唉话说回来，你长得特别好看就算了，怎的连肤色也白得发光，跟个瓷娃娃似的……”

　　“你也不错啊，其实真正意义上来讲，你可是比我白上了好几个度来着。”顾嘉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商业互吹”，虽然说事实确实如顾嘉所说的一般，戬延的肤色光泽是真的要比顾嘉要白润上几分，“你是不是经常用白色粉笔灰兑水洗澡啊？”

　　“傻逼言论。你觉得我会回答这个问题吗？”这回连戬延也忍不住笑了，转身继续说，“白色粉笔灰容易被蹭掉，像我这么聪明绝顶的人啊，当然是选择经常用白色的油漆泡澡。”

　　顾嘉顺着戬延的话题继续往下讲，侥有兴趣道：“你最后不也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如果我是傻逼的话，那你也是傻逼。”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其实，顾嘉看上去的确是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这个人内里还是挺好相处的嘛。戬延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如是想道。

　　宿舍里性格迥异的四个人，气质截然不同的四个人，侃侃而谈，无拘无束。

　　戬延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舒心的笑，开始憧憬未来三年的“监狱”生活。

　　似乎……感觉还挺不错的。

　　——欢迎来到宏江一中，所有的故事将从这里开始。

　　当戬延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六点半了，他顶着几缕因为睡觉而翘起来的呆毛，睡眼朦胧的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戬延揉揉眼睛，然后便在模糊的视野中捕捉到了一个高挺的身影。他努力的想看清，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分辨清楚他的轮廓。

　　“早啊，”顾嘉独有的低沉声调随着从窗户闯进来的风被吹到戬延的耳朵里，“怎么，还没睡醒吗？”

　　哦，原来是顾嘉呀。戬延总算是认出来了。

　　“还好。怎么宿舍里就你一个人了？云迪和炀炀呢？”戬延环顾宿舍四周，发现只有顾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解云迪和席炀两个人的床位都空荡荡的，所有东西都收拾的井然有序，十分不解。

　　顾嘉一听，乐了：“哟，还不是为了等你呢？也不知道是哪条大懒虫睡觉睡得那么死，连学校的起床广播都没听见。”

　　戬延：“…… 你给我正经点！回答我的问题！不要答非所问！！！”（╯‵□′）╯︵┴─┴

　　顾嘉拼命忍笑，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回答他：“老解和席炀他们俩起得早，原本席炀还打算留下来跟我一块等你，谁知解云迪这小子不靠谱，打着出去帮我们买早餐的名号，直接拽着席炀就一溜烟儿跑了，拦都没拦住。”

　　末了，顾嘉还不屑地补上一句：“这老东西真是伤风败俗，重色轻友。”

　　戬延：“⊙ω⊙？”

　　顾嘉向戬延那边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发现戬延正用一种天真无知的纯洁眼神看着他。

　　顾嘉突然感觉心尖儿好像被小猫挠了一下，痒痒的，忙不迭回头掩饰性的咳了一声：“哎，不是我说，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我可是啥也没做o(^｀)o”

　　戬延眨了眨眼，无辜道：“真的吗？”可是我不太相信怎么办呢。

　　“哪儿那么多废话当然是真的，快点起床洗漱，不然要迟到了！！！”顾嘉把在床上坐得舒舒服服戬延揪下来，催促他洗漱。

　　顾嘉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戬延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顾嘉却并不知道，在他将戬延从床上揪起来的时候，戬延扭头便看到了他拼命掩饰的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耳根。

　　想到顾嘉之前各种掩饰性的行为，戬延情不自禁地暗笑起来。

　　当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到啊？明明你也跟我差不多笨嘛，大笨蛋。

　　但是顾嘉不说，戬延也就陪着他继续演戏。

　　顾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戬延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就像他们明明能够读懂对方的内心却不挑明，反而配合对方笨拙的掩饰一样。

　　戬延不慌不忙地洗漱完后，慢悠悠地跟着顾嘉荡出宿舍楼。戬延看着顾嘉步履匆忙地冲在前头，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窘迫样儿，不由自主地觉得好笑，吹了声口哨，罕见地耍了回流氓：“哎，不远处的那位小姑娘，为何离得这么远呀？哥哥我不是坏人，又不会吃了你。”

　　顾嘉闻声扭头，顶着满头的问号：“？？？”哪来的小姑娘？这还没走出男生宿舍楼区呢。

　　随即他就看到了戬延朝他邪魅一笑，还顺势挑了挑眉，一副痞里痞气吊儿郎当的姿态。

　　顾嘉：“……找死？”想死直说。

　　戬·流氓·延计谋得逞，称心如意，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站在原地恼羞成怒的顾嘉，潇潇洒洒大步流星地独自快活去了。

　　顾嘉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跟上戬延的步伐：“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耍我了嗯？”

　　戬延笑着，放开步子迎着风跑了起来。

　　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沐浴着晨光开怀大笑，风拂过他们的发梢，岁月静好，风华正茂。

　　潇洒自在才是青春的主题曲，恣意张扬才是青春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