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我们都在名为黑暗的月光中,彼此舔舐伤口——

      勒令退学。
      这是我对自己大学生涯唯一还留有的印象。
      读了一年半的警校就被退学,任谁看,都是件极度不光彩的事。但时至今日我早已经忘记了五年前那份不甘和无力,反倒过得比当年那些所谓的同班同学更要如鱼得水。
      说到底,最该感谢的人大概就是我的老师金南俊吧。
      金南俊,这个被外界称为鬼才法医的男人。
      当年亲眼看着我拎着从宿舍被人扔出来的行李而泪流满面不能自已,无条件的让我成为了他的第一个学生。我时常对他抱着介于倾慕和敬佩之间的态度,将他视为我面前最伟大的背影。或者说,他就是在我跌入深渊之前,伸手将我救出的神明。

      “小丫头,想什么呢?”
      金南俊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出神,停下手头工作抬眼看向我。
      不得不说他戴着眼镜认真盯着我的模样比时刻都要令我深陷,如果不是
      五年的师生关系横亘在面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开始迷恋这样的男人。
      “老师,为什么当年主动提出要我做你的学生?”
      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很困惑的问题。
      尽管能成为金南俊的学生是我目前为止最大的荣光,但我至今也不明白到底他为何会想要作出收我为徒的决定,尤其是那天极度落魄的我。
      “可能,因为我们比较像吧。”
      眼前人忽然将黑框眼镜背后的双眼弯起来,露出一副难得一见的和蔼笑容。
      温柔如此,但在我看来,这便是金南俊独有的敷衍态度。
      “...老师,敷衍我也要有个度啊!”
      要说我跟金南俊像,那绝对是谁喝醉了酒胡乱说出来的梦话。
      金南俊是什么人?法医界排行第一的专业人士,精通多个领域,头脑性感男。
      我是什么人?警校念了一年半就被扫地出门,混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丁点成就。
      所以思来想去,果然,金南俊就是在敷衍我。
      “关于这个,你要是永远都不会懂,倒也真不错。”
      留下这样一句话,金南俊便再度低头工作,不再回应之前的话题。
      我正对金南俊的态度暗自撇嘴,便听到他接起一个电话。工作时间打来的电话,一准是有新案子需要他出马。
      “我刚才接到消息,警局那边有新案子需要我过去。你也跟我一起去现场吧。”
      “啊?我吗??可我从来都没出过现场,会不会添麻烦?”
      没错,我跟金南俊学习的这五年,工作期间几乎没出过任何现场,从来都只是待在办公室填写材料,或者在金南俊尸检时站在一旁帮忙记录。
      虽然这些年也学习了很多尸检的知识,但和金南俊一起出现场,今天的确是头一回。
      “带上工具箱,把你的裙子换下去。”
      金南俊并未理会我的诧异,扫了一眼我今天穿来的黑色包臀裙,三言两语交代好需要我做的事情,便自顾自的出门到车上等待我。
      我换好柜子中的黑色西装裤带着手提箱来到车里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金南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在我关上车门的瞬间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老师,开这么快是嫌我换衣服太慢了吗?”
      我的脑袋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磕到座椅上,有些尴尬的转过头看向金南俊。
      “再快一点会更好。”
      “哦...”
      我识趣地乖乖向后靠在座椅上,不再多言。
      等待红绿灯期间,金南俊忽然看向我,一脸严肃的凑近。
      深色发丝扫在我的鼻尖处,散发着特有的海洋调香水味。金南俊周身萦绕的,是由渊博学识和宽以待人造就的沉稳与可靠感。
      “怎,怎么了老师?”
      被人忽然的靠近惹得有些不自在,一种血液极速冲击的感觉由足底抵达大脑。
      “安全带。”
      许是我脑海中什么想法作祟,金南俊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我竟有些许失落。
      “啊,哦,对。”
      那种尚未散去的极速心跳不由得我采取任何行动,直直愣在座位上毫无反应。
      “下个路口有监控拍照,你老师我还没有多金到可以不在乎罚款的程度。所以趁现在快点把安全带系上。”
      “还是说,这个也要我帮你?”
      我始终是有些不敢直视金南俊的目光,听到那样的发问后更是没来由的紧张。迅速抬起原本放置于膝上的双手,慌忙扯过安全带系上。
      “老师...绿灯。”
      余光中我看到信号灯变了颜色,有些尴尬地迅速开口提醒着。
      金南俊显然有些错愕,抬起并未把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五年来的相处使我会意,这是金南俊在尴尬时才会做出的不自觉反应。
      “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小丫头。”
      金南俊低沉而平稳的嗓音此刻就在我的耳边处响起,仿佛摩挲着牛皮纸张的沉醉感引得我周身一阵颤栗。
      “那个,田柾国那个臭小子去哪了,一整天都没见到。平时不都是他跟着老师出现场吗。”
      我有些拙劣地强行转移了话题,不敢再回想方才危险的想法。
      “我让他去档案馆帮我找些材料,工作量比较大,所以让他把材料送到我家后,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倒是你,跟我学了这么多年,一直以女生不方便的理由让你留在办公室,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委屈你了。所以打算从今天开始也带你一起出现场。”
      金南俊仿佛没太在意刚才的插曲,又恢复了平日有条不紊的模样,认真回答着我的问题。
      虽然我从未向他提起过我对于留守办公室的不满,但善察如他,总能在我不经意间明白我内心所想,这便是名为金南俊的魅力。
      “嗡——嗡。”
      正将田柾国作为尴尬气氛的调节剂而提起,手机上便收到了他的消息。
      图片消息中的男孩高高举起手机,从高角度拍下了自己躺在米色沙发上享受休息时光的模样。所以,这臭小子一定是知道我和金南俊忙于出现场,所以在明目张胆地跟我炫耀吧?!
      “呀!回来工作!!”
      毫不犹豫地打字,一气呵成地发送。
      我向来对这个只比我小一岁的师弟爱恨参半。
      在他屡次完成不可能的工作内容时,我会不由得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毫不费力就能做好每一件事的天才;又在他说出不符合单纯外表和人畜无害年龄的毒舌语录时,恨不得狠狠掐住他的脖颈,与他来一场殊死决斗。
      就比如,现在。
      “都是因为你太笨了,老师才要大晚上的带你出去见世面。这个难得的锻炼机会都让给你了,怎么还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俗话说得好——人啊,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
      好生气。
      脑海中甚至浮现出田柾国打出这行字的时候欠揍的笑。
      作为工作伙伴,田柾国的能力完全没得挑剔。高中毕业后放弃读大学而是毫不犹豫地拜师金南俊,这样的决断力也证实着他并没有选错这条路。时至今日,甚至已经有人传言田柾国会超越金南俊的成就,成为下一任更出色的法医界翘楚。对此,我是有些相信的。
      但作为同门师弟,这家伙真的很难让人能忍住想跟他打一架的冲动。若是只在办公室里放肆一点倒也无所谓,偏偏这家伙又喜欢对外时不给我留情面。以“笨蛋“、”新来的“、”小助理“等各种称呼逃避对我称呼一声师姐,甚至经常让警方派来的人以为我真的是金南俊新聘的小助理。
      所以,如果有神明的话,能不能把这张又好看又欠揍的脸从我的脑海中擦除啊?
      “呀臭小子,等你明天来上班我会好好揪你的耳朵的!”
      就算在口头上,我也不想放过这个家伙。
      “好啊好啊,很期待。”
      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还真是田柾国本人啊。

      “到地方了,下车的时候小心点。”
      金南俊轻声提醒着我,才将我从没完没了的互怼中解放出来。
      从手机上挪开视线后,我惊讶于车窗外的景象。
      货车翻倒在路边,车内的物料在烈火中劈啪作响,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当下的场面,那便是,惨不忍睹。按照这个情况来看,惨烈的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了,不然警方也不会请金南俊到现场。至于我,多半也只是来长长见识的。
      “伤亡情况?”
      金南俊半蹲地面,仔细环顾着现场四周。专业的知识和毫不赘述的干练工作风格是金南俊在这一领域得以立身的根本。
      “五具尸体,全部位于车内载人区域。但这辆货车额定载客为三人,所以,暂且定论为超载。”
      眼前人一身暗色格纹西装,黑色领带妥帖系于领口,一丝不苟的发型与杂乱现场格格不入,严肃且警觉,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附近没有可用监控,这个钢板厂已经废弃四年多了。至于为什么这辆货车会开到这里,我们还在调查中。除此以外,金先生只对尸体负责就好。”
      听到陌生声音后金南俊将视线从货车烧焦底盘处移开,不同于眼前人的攻击性,金南俊的目光是礼貌而疏离的。
      “以前没见过你,怎么称呼?”
      “郑号锡,刑侦支队支队长。”
      “支队长?不是刘警官吗。”
      金南俊闻言抬起头来,第一次认真审视着面前的人。
      “请注意用词。刘民泰的定罪是贪污,已被开除公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由我与金先生联系,对我的称呼随你喜欢就好。只是希望下次金先生要记得,别再称呼一名贪污罪的犯人为警官。”
      郑号锡口中的刘民泰,我曾经在为金南俊报送材料时见过几次,老实说,那样的人,我是断然无法相信他会贪污的。
      他那件皮质警用夹克多年来未换过一件,灼烫痕迹和搏斗时留下的刀口都一处一处地印刻在夹克上,远远看去,寒酸又倔强。
      因此主观来说,我对这个名为郑号锡的人是有些不信任成分的。
      ”那就麻烦郑警官带我去看看尸体情况。“
      金南俊对于刚才的一席话并未表明任何态度,起身回望郑号锡,专注于工作,仿佛权当郑号锡方才只是开了一个无需理会的无聊玩笑。
      我拎着金南俊的工具箱,一路小跑跟在二人身后。
      尽管警方已经派人前来灭火,但现场不时传来的倒塌声还是会让我心下一惊。我忽然觉得或许田柾国说的也没什么错,我的确需要见见世面了。
      “五具尸体均有不同程度烧伤,其中四具已经被抬出,最后那一具卡在驾驶位已经焦炭化,我们的小警察因为怕破坏尸体情况就没有强行拉出。”
      “麻烦金先生看一下,要怎么处理会比较好。”
      “哦对了,这位...呃,助理,你认为呢?”
      郑号锡冷不丁的看向我,一句话发问后我竟不知道如何开口。首先,我不是助理,其次,我总不能说我其实有点怕火,不敢上前看吧?
      “沈离枝,我的学生。”
      “小丫头,去那边帮我看看已经抬出来的尸体的状况。车里的我来就好。”
      金南俊的一句话完美掩盖了我的窘态,他永远能考虑到我的想法,而后帮我解围。有这样的好老师,究竟是上辈子拯救了几次宇宙啊?
      听到金南俊的介绍郑号锡没再向我发问或提出什么要求,只是我隐约觉得,他看向我和金南俊的眼神似乎有些细微的变化。
      不过我向来是不愿意揣测人心的,所以没再理会他,径直向被其他警察抬出的四具尸体走去。
      如果车内那具尸体真如郑号锡所言已处于焦炭化状态,那么地上的这四具尸体与之相比就可以称得上是轻描淡写了。
      具体来说,如果焦炭化的尸体是完全被烧死的话,那么面前的四具尸体更像是由于发生火灾后造成的吸入性损伤而引起的呼吸道损伤。再者,就算是由于在烈火中□□迅速丢失而引发的休克,以双方伤情对比来看,也确实存在不太合理的矛盾。
      在监督警察把尸体放入装尸袋后,我决定返回到刚才金南俊和郑号锡所处的位置。我希望验证一下矛盾情况的存在,又或者看一下车内那具尸体的状况是否真的如郑号锡所言。
      “怎么回来了?”
      金南俊正半条身子探进倾倒货车的驾驶位,观察着车内尸体的情况。听到我慌忙赶来的脚步声,退回地面看向我。
      “老师,我觉得尸体的状况有些奇怪。”
      “嗯?”
      金南俊看着我,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刚刚我去看了其他尸体的情况。总的来说,与车内的相比起来,感觉不像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发生的死亡。”
      “如果斗胆推测一下,我认为目前为止有可能的情况是,四人有预谋性地纵火杀害坐在驾驶位的司机。”
      “但在那之后,或许由于其中的某些原因,他们不小心引火烧身,也就导致难以控制的火势害了他们自己。”
      “因为我刚才观察了地面四具尸体,他们的致死原因并非烧伤,看上去更像是由呼吸道损伤导致的死亡。”
      “所以我猜测,在发现火势难以控制后,这四人慌忙逃出,但此时他们已然被火焰包围,尽管已经跑到远离火势的位置,但因为吸入过量有害气体,他们无一幸免的也都死在了这里。”
      金南俊听闻我的想法后并没有加以否定,反而表达了肯定的态度。
      “你说的,跟我作出的推测差不多。”
      “但是老师,你不是还没有看过那四具尸体吗?”
      对于金南俊能够在没看过其他尸体的情况下给出推测,我其实也并不意外。毕竟如果只是凭借证据作答的程度,又怎么配的上一声鬼才法医的称呼呢。
      “这位坐在驾驶位的,我姑且推测他一直处在这个位置。”
      “刚才我探进去观察了一下,虽然已经焦炭化,但他的双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挣扎的动作,反而是直挺挺的垂在身体两侧。”
      “一个正常人。在经受火焰灼烧时感受到的痛苦,都会使得他开始挣扎,甚至做出一些类似于抱头、抓挠的无用举动。”
      “但他,没有。所以我推测,他在生前应该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那个束缚他的东西在火焰中或许已经被销毁,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休克或死亡了。”
      “所以即便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他,他也没有机会进行挣扎或逃生,一直处于火势的中心,直至形成焦炭化尸体。”
      “看来这位助理,啊不,您的学生,也颇有些令人惊叹的头脑。能够在一人观察一边的情况下作出同等程度的推断,所谓的默契倒是令人不得不叹服。”
      郑号锡一直在不远处听着我们的对话,直至我们结束讨论后才从货车另一侧走来。
      “但容我说一句扫兴的话。办案,光靠推测是没有用的。所以之后还要麻烦二位,对尸体进行尸检工作。”
      “当然,我们到现场来,也并非只是为了来做推理游戏的。”
      金南俊不由分说接下话茬,伸出带着手套的右手从我手中接过工具箱。
      “那边的尸体全部放入装尸袋后,你就看着他们抬进运尸车里,这边这具会有些复杂,我来做。”
      “好的老师。”
      被金南俊交代工作后,我便再次返回存放着四具尸体处,监督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警察们将四个装尸袋抬进运尸车。帮忙抬尸体的警察终于把最后一具也抬进了车里,一脸吃力地看向我。
      “小姑娘家家的,你怎么会想做法医啊?”
      其中二人靠在运尸车驾驶室门旁边,递过话题与我交谈。
      说实话,发生那件事之前的我也的确没有想过要做法医。

      考警校原本就是父母的安排,希望我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毕业后当上警察,做些适合女生的内勤一类的工作。我也浑浑噩噩的读了一年半的警校,从来没有考虑过毕业后成为警察的我
      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只是每天跟同学一起训练,一起听课,仅此而已。
      但那件事情发生过后,逼得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未来。
      那时候不谙世事的我总是过于自信。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身边那些让我越来越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本声称在学校混得一帆风顺的所谓朋友。
      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是否动了谁的奶酪,是否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了谁的圈套。
      那时的李知恩,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然,只是我以为的。
      “荔枝,陪我去警体系的器材室看看吧?”
      李知恩总是习惯称呼我一声荔枝。
      “去做什么啊?”
      “嗯...有一个高年级的学长说在那里等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嘛?”
      “哦——我懂了我懂了!那我们走吧!”
      我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便是断送我大学生涯的开始。
      跟随李知恩进门后,我才发现藏那个在角落里的所谓“学长”,不知为何却变成了我的同班同学。
      “知恩,学长呢?”
      我隐约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但想转身离开时发现器材室的门已经被上了锁。
      “啊——救命——!!!”
      那个原本就在器材室的我的同学忽然冲向李知恩,对着她从上到下开始殴打。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我听着李知恩的惨叫声被吓傻在原地。
      但片刻后我便反应过来,慌忙冲上前去拉开那个打人的男同学。
      “沈离枝!你别打我了,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跟你暗恋的人说话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什、什么?”
      听清李知恩口中的名字后我愣在了原地。她说的,真的是我的名字?
      “你...知恩...你说什么呢?”
      看着倒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李知恩,我的脑海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浸湿的棉花,思考不得,动弹不得。
      闻声赶来的同学从外部破门而入,警体系的老师也跟随着冲了进来,把我们三个人围在中间。
      “老师,我听见沈离枝打李知恩,这是校园暴力!”
      “身为警校生居然做出这种事,你丢不丢人!”
      “我听说沈离枝平时就欺负李知恩,这次肯定是沈离枝又在撒泼了。”
      ”我、我没有...“
      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是如何人云亦云,将我的眼前堵得一片黑暗,我甚至还记得眼泪落下的时候划过的下颌,和它顺着我的脖颈溜向身体的感觉。
      “知恩,你快告诉他们啊,不是我打的...”
      可笑的是,我的百般哀求,皆无回应。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将我淹没,我甚至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清李知恩的那句话。
      “老师,交给学校公正处理吧...我把她当做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要被她这样欺辱。”
      后来我便被扣上了校园暴力的帽子,被校长亲自批示勒令退学。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时我选走了她心仪的宿舍床位,得到了她为之努力甚久的一等奖学金,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奶酪。那些向着她说话的同学也并非全是人云亦云,而是被李知恩用包揽一周晚饭就收买了的一颗颗冷漠的心脏。原来,他们一周晚饭的金额,就可以买走我的大学生涯,买走我幼稚而
      幸福的青春。

      “喂喂,怎么都不理人的啊?”
      将我从回忆中带出的依旧是面前的那两名年轻警察,以为我只是故作高冷,才不回答他们刚才抛来的问题。
      “因为老师太优秀了,让我不得不开始对法医这行感兴趣。”
      我随口敷衍了二人后转身离开,却正巧看到刚结束现场工作的金南俊。
      “所以说,是因为我才会对法医感兴趣的吗?”
      不用想也知道,金南俊刚刚听到了我与那两名警察之间的对话。
      “是啊,也只有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才有这种本事了。”
      这句话是打心底里说出来的,如果不是那天路过警校大门的金南俊,如果不是看到我抱着整理箱放声大哭的金南俊,我又会在哪里过着怎样失败的人生呢。
      金南俊闻言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而后环顾着现场。
      “现场工作基本结束了,今天辛苦了,我送你回家。”
      “不是还有尸检要做吗?我不累的,我们回尸检室吧。”
      明明记得郑号锡说过需要尸检,但金南俊似乎并没有想要让我参与的意思。
      “今天太晚了,我自己去做就好。上车吧。”
      没有给我进一步选择的余地,金南俊径直走到自己车旁,示意我跟上。
      “那就辛苦老师了。”
      没有继续讨价还价,系好安全带后我便将脑袋贴向车窗玻璃闭目养神。
      没有把车停到楼下,而是停在距离不远处江边小路旁,这是我与金南俊固有的默契。不会为任何一方带来困扰,也不干涉对方的任何私人空间。这样安静的温柔,是与金南俊相处时最令人安心的时刻。
      “明天见。”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金南俊便驾车离开。

      难得今天下班后毫无困意,我决定独自在江边走走,当做久违的散心。
      晚间从江边吹来的风总能很好的拂去我一整天的忙累,尤其是路边的灯光,仿佛每一处都能照进我的心底。
      “嘶——”
      正看着江对岸的大楼灯光秀,却被面前冲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
      “走路看着点啊!”
      我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回头看向刚才撞到我的人。
      “咳、咳咳...嗯。”
      看清眼前人后,我不由得为刚才生气说出的话后悔。那人深色鸭舌帽遮住上半张脸,我看不真切他的神态,但嘴角和脸颊处的血迹不难证明他受了伤。
      “药房,哪有。”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前人嘴角处的血液不断渗出,看样子大约是伤的不轻。
      “你伤这么重一定要去医院的,你...带没带钱啊,要不然我帮你打车吧?”
      那人透过鸭舌帽檐,深深望了我一眼,意味不明的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跌跌撞撞的走着,视我为无物。
      “喂喂!你这人不怕死的吗!再不去医院这一身伤我可不保证你还能好好活着!”
      多年来学习的知识让我能够根据人的伤口判断伤情,因此在看到他的伤势之后,我不得不出言提醒着。
      但眼前的人却表现出了奇怪的一面。明明知道自己受伤了,又明明在找药房,却在听到我说去医院后瞬间变脸,把我当做透明人。
      “难不成你是怕进医院怕打针啊?”
      或许是我的问题令他有些诧异,他终究是转过头来,用一种极度冷漠的神态盯着我。
      “我不能去医院,也没带钱。”
      “那你找药房难不成是要去偷吗??”
      “嗯。”
      没有任何犹豫,他承认了我当做玩笑一般问出来的话。
      “那不行啊!哪有明目张胆当着别人面说要偷东西的?!”
      考虑到或许他真的有所为难,我心下一横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
      “那个,你、你跟我来,我家里有医疗用品。”
      话音落下后我又觉得有些不妥,慌忙开口补充。
      “但是你不许进我家啊,我把东西拿给你之后你就自己找地方包扎一下吧。”
      “...好。”
      没有过多思索,他便一口答应下来。或许是身上的上疼痛难忍,不由得他再有任何犹豫。
      带着身后人进入公寓大堂时,我明显感受到他人异样的目光。也对,任谁身后跟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都会遭到别人的审视吧。
      “在这等我,行吗?”
      “人太多了。”
      简单环顾四周后,他忍着周身的剧痛,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的确,正是上班族陆续回家的时刻,从保安的角度考虑也不会任由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坐在大堂等我。
      “那...你...”
      见我有些犹豫,那人眉头紧锁以忍耐伤口带来的折磨,决定转身离开。
      “算了。”
      “唉别啊...!你要是死了万一我内疚一辈子怎么办。我可不想间接当个杀人犯。”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我暗自咬牙决定亲自帮他包扎一下。
      “但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不然万一你害我,我要是有机会报警的话,连凶手名字都发不出去可怎么行。藏在后面的半句话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眼前人明显有些警觉地看向我,片刻后又因再次袭来的疼痛而不得不开口告知。
      “闵玧其。”
      “好,跟我来吧。”
      轻叹一声后,我带着他一起,刷门禁卡乘坐电梯。
      电梯停在七楼后,我再次向他确认道:
      “你身上没带别的东西吧,就...凶器...那种。”
      “我们公寓都是有监控的啊,所以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你也别想抵赖!”
      “你包扎过后可不能在这过夜啊!我...我不能说不清楚!”
      “很疼。”
      或许是我强调的事情太多了,他的疼痛愈发难以隐忍,在我第三次警告他后,终究是开口打断了我。
      “对、对不起。”
      怕再啰嗦下去会耽误他的伤情,我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警告他以掩饰我的害怕和紧张,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你坐吧。”
      指着距离门口不远的脚凳,我示意他不要再往里面走了。
      翻出医疗箱后,我半蹲在地面上,用手术剪刀剪裁着纱布。
      “你怎么搞得啊,能伤成这样。”
      看着眼前人没有任何危险举动,安静坐在我指给他的椅子上等待包扎的模样,我逐渐不再过度警觉。
      “仇家。”
      “啊?!”
      “你你你还有仇家啊,他们不会找过来吧??我我我还没活够啊!”
      听到仇家二字后我心下一惊,手上包扎力度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嘶,轻点。找不过来,放心吧。”
      似乎是我的没轻没重正巧弄疼了他的伤口,他原本稍有舒缓的眉头又再次皱了起来。
      “好了,外伤都已经包扎完了。内伤的话,还是去医院比较好。”
      我将最后一块医用胶带缠在纱布上,起身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这个,给我吧。”
      闵玧其拿起医药箱中的止疼药,示意给我看。
      “那就拿走吧。疼得厉害的话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吃一片再带走。”
      “嗯。”
      没有道谢和感激,仿佛理所当然一样的回答了一声。这家伙还真是奇怪,从开始到现在似乎说出的话都局限在几个字以内,更没有太多情绪。
      我倒水回来后,却发现他已经侧躺在沙发上睡去。像是死过去一般安静,如果不是轻轻起伏的胸腔,我甚至会以为他就这样在我家里因为伤情过重死掉了。睡着的闵玧其没有刚才那样明显的警觉与冰冷,反而像是一个飘零许久终于找到避风港的男孩,缩在只在这一刻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安静休息。
      不知道为何,我竟然有些不太忍心再将他叫醒。就这样睡着吧,在睡梦中的话,大概是不会疼的吧?
      将包扎后用过的纸巾和纱布全部整理好丢弃后,已经是凌晨了。洗过澡后,我小心翼翼的从客厅走进卧室,考虑再三还是锁上了卧室门,沉沉睡去。

      “哈欠——”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想起昨天有陌生男人睡在自己家里,条件反射一般
      换下睡衣穿好正装。
      “我的天,我昨天晚上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小心翼翼地开门后来到客厅,本以为会看到依旧昏沉睡去的闵玧其,四下寻找后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原来已经走了吗。
      我逐渐放下心来,简单洗漱过后来到餐桌前打开前天买好的面包片当做早餐,视线却被餐桌
      另一角的一条皮绳项链和纸条吸引。
      “谢谢你。”
      纸条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但项链那颗子弹形状一样的挂饰上却有着复杂难懂的纹路。
      “闵玧其吗...神秘的怪人。”
      我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这样的人,大约,不会再遇见了吧?

      第一章·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作品持续更新,欢迎评论参与讨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