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总想毁灭世界怎么办（群像）》无埃

7、青鸾（二）

　　登基大典如期在奉天殿举行。
　　周衍一早便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身着孝服，完成了对先皇和神明的祷告。
　　随后，便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款式复杂繁琐的明黄色衮服，戴上有着十二缕绿藻的金冕。现如今，正静静的等在乾清宫内。
　　宫门外，人声鼎沸。
　　但周循却屏退众人，独自一人等候。他低头未有动作，头冕的垂绳随着呼吸慢慢晃动，脸隐藏在其后，隐隐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细碎阳光从虚掩的殿门穿过，透过玉珠，折射在他眼角点点光斑。亮光流转下，周循的眼中似乎有着不同于在楚奉端面前的神采。
　　而青鸾就在外面候着，周循能通过映在窗上的影子辨别。
　　还有一个时辰，整个皇城和天下就要迎来新的主人。青鸾八年如一日的坚持，也要验收第一次成果。
　　沉重的钟声划破嘈杂的人群，在硕大的皇城内回响。吉时已到，传报的宫人跪在殿门外通报。
　　即使在心中已经演练过千万遍，可真正来临那一刻，周循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还只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他踏出殿门，下意识便寻找从小地依靠。青鸾不动声色的跟在周循身后，熟悉的身影给了少年莫大的支持。
　　周循被定为未来储君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任命从小服侍在身侧的宫女为御侍女官。因并无太后，所以在立后位之前，由其代为掌管凤印，贴身服侍新皇左右。
　　前一日还是冷宫默默无闻的小宫女，今日便是皇城内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其他宫人无不羡慕妒忌万分。但周循手中并无实权，青鸾之位不过是有一个虚名，也给了不少人安慰。
　　身为贴身女官，青鸾自是有资格和义务与新皇共登大典，服侍左右。
　　奉天殿外，文武百官早已身着各色朝服等候多时。而远处新皇登基的御座旁，楚奉端和周衍也一左一右，稳如泰山。
　　左右两侧是各自心怀鬼胎，态度暧昧不明的一众朝臣。前方，九千岁与摄政王，就如同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山，牢牢的压制在御座两旁，也压制在周循头顶。
　　周循深吸一口气，余光扫过身后，又转头望向一直等待在旁的皇姐。
　　周嫣见此朝他微微点头，鼓励一笑。两人虽不是一起长大，可在此险境中，又终究是骨肉至亲，理应一致对敌。
　　周嫣虽无权势，可她至少希望周循知道，身后，一直有皇姐相伴。
　　得到鼓励，周循抬头向上看去。楚奉端端坐在上，目光朝着周循望来，可视线却直直穿过他，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周循最讨厌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心生厌恶，却慑于他的压力，不敢显露出来。
　　周衍却与之不同。周循本以为这位从前线匆匆赶回，可所谓功亏一篑的煞神，肯定一身血气，阴翳至极。可周衍身着绛红色长袍，毫无形象可言的斜靠在椅子上，周循与之对视，他点头示意，笑的格外肆意，仿佛皇位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看不出半分懊恼和不甘。可偏偏周衍越是云淡风轻，周循便越是心惊。
　　但心中的恐惧很快便被朝臣的跪拜冲散，望着对自己行五拜三叩之大礼的朝中重臣，国之栋梁，周循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壮志。
　　周循握紧了藏于袖中的双手，眼中满是激动和憧憬。他相信，凭借父王多年的苦心经营和青鸾暗处的多方游走，赢得真正的实权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个年纪的少年，自信而又自大。他们总是无理由的认为，世界终究是属于他们的。
　　周衍看在眼中，不以为然。在周衍眼中，周循只不过是楚奉端推到人前的一副傀儡木偶，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有意思的是，周循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面对楚奉端，虽不明显，可不满之意也是显而易见的。不过这个侄子，倒是被哥哥藏的极好，自己为了迫害兄长的后代，当年把整个皇城都快翻个地朝天，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周衍不动声色的望向一旁的楚奉端，看来楚奉端机关算尽，最后却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周衍不认为周循能在朝中掀起大的波澜，但只要想想能给楚奉端添堵，他就开心。
　　察觉到周衍的幸灾乐祸，楚奉端回望过去，轻微点头示意。
　　周衍最讨厌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这一点，周循叔侄俩倒是难得的意见统一。他冷哼一声，回头继续看向自己那个便宜侄子。
　　楚奉端早就习惯了周衍情绪的波动，也没说什么，今天毕竟是周循的登基大典，朝中各方势力都在场，想来周衍即便再不满，也不会惹是生非，平白被人拿了把柄。
　　这些风起云涌周循一概不知，只是照着礼部官员的指引，一步步完成着自己的步骤。
　　仪式进行的很是顺利，随着诏书宣读完毕，整个登基大典也正式宣告结束。
　　“青鸾，你说楚奉端与周衍，一个笑面虎一个活阎王，哪个更好拿捏些？”夜晚，周循沐浴完毕，换上明黄色的睡袍，盘腿坐在龙床上，探出半边身子问守在床位的女子。
　　这是在冷宫时两人常见的姿态。周循小时怕黑，青鸾都是守着他睡着后才退在一旁睡下。而临睡前，周循总坐在床边，披着单薄的破被子，借着从破洞的窗边倾斜的月光，盘着腿和青鸾聊聊白日里的事。
　　有时青鸾借事说道周循几句，他便挥手硬嚷嚷着自己困了，可盖上被子坚持不了多久，又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嘟囔着继续自己没说完的事。
　　经年累月，这已经成为了两人的习惯。只不过这一次，周循所说之话但是让青鸾有些诧异。
　　且不说楚奉端和周衍盘根节错的势力范围，单就这两人的心机和手段，也够周循这初出茅庐的新皇喝上一壶。
　　可少年目光灼灼，满脸认真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和自己说笑。
　　青鸾思考再三，考虑用哪种比较委婉的语言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现实，又能不伤害少年昂扬的斗志和自尊心。
　　“你年纪尚幼，前景大好，不必拘泥于一时之困。”
　　遇到事情哄一哄，这是青鸾面对小孩子一贯的做法，这招对周循也屡试不爽。可今天这拿手的妙招似乎有些失灵，倒也不是别的，只不过是周循对“年纪尚幼”这句话格外在意。
　　小少年低着脑袋，不满意的小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青鸾听不真切，想要凑近听，周循又委屈巴巴的躲开不再说。
　　这种类似于撒娇的不满，在青鸾看来，活脱脱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总归是自己一手养大的，青鸾对于周循，总有着极大的耐心。
　　忙了一日，周循也真是乏了，闹腾了没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见周循睡沉后，青鸾轻声靠近替他盖好被子，从大殿内退出来。
　　青鸾现在有了自己的屋子，不用向往日一般蜷缩在那间破屋子的角落里将就着。
　　所以等到周循每晚睡熟后，青鸾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周循一开始不同意，和她闹了几次，皆让青鸾以不合规矩反驳了。
　　为了安抚周循，青鸾每次都在第二日一早，掐算着时辰，趁周循刚刚转醒时，便候在一旁。如此了几日，周循便不再多说什么。
　　今晚也如同前几日一样，青鸾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宫灯，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然已经开春了，可深夜的皇城还是格外的寒冷。偶尔刮过的风，也为这夜晚平添了几分冷冽。
　　青鸾提着灯，沿着朱红色的城墙慢慢往回走。她的屋子离周循的大殿并不远，可今日，她或许并不能太早到达了。
　　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等候在那里。虽然在黑夜里看不清楚，但青鸾可以肯定来者是何人。十三年不见，她依旧对他格外熟悉。
　　“石榴，好久不见。”远远看到青鸾，他便迎了上来。进入宫灯的照射范围，来人的脸也愈发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