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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生录(一) ...

  •   清晨,慕瑛崖早早就聚拢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往日里郁郁葱葱的山林如今隐在雾中。深绿色的树叶和青草上凝结着细小的露珠,随着微风滴落,碎在雾里,竟平白的增添了几丝寒意。
      臧子安仍守在慕瑛崖的山洞中,已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初秋寒意凛然,他却还是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衣,不知道是在惩罚自己的过失还是在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忽而一阵强风席来,扫过还未凋零的花朵,留下一地露珠和嫣红。来人翻飞的水绿色衣角沾染上掉落的水汽,刮过地上的积水,荡起一片涟漪。
      “是她?”察觉熟悉的气息从洞口传来,臧子安停下抚琴的手。真是许久未见了,自从上次一战之后。
      水绿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巧笑嫣然。两人遥遥相望,可下一秒,少女就转身消失在了眼前。
      臧子安见状起身抱琴追去,生怕来人再次消失在自己面前。少女听到声响,便停了下来。臧子安透过雾望去,她朦胧的让人看不真切,好似随时都要消失。
      他罕见的有些怯场,手指在袖中颤动,似乎想要伸手触碰,但又怕这样会打破眼前的梦。是梦吧?若非是梦,她又怎么会出现。
      心中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出口却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次回来了,还走么?”
      停下来的水绿色身影有些意外地笑出了声“臧子安,你清醒一点,我只是你的想象而已。”
      微风拂过发丝,她的笑容愈发甜美,说出来的话却令臧子安如坠冰窖“我早就死了,死在三年前那场大战中。”
      是了,詹济瑛,臧子安尚未成婚的爱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那一场正邪大战之中,为他挡住了来自叔父致命的一剑,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我呀。”詹济瑛随着臧子安回到了一直栖身的洞府,望着他守了三年的沉睡身躯。“真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长相,一个躺在玄冰床上毫无声息,一个站在床边眉眼含笑。
      臧子安怔怔的看着她。没错,是她没错。纵使相貌可以改变,但一个人的气息是不会变化的。臧子安很明确的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死去良久的爱人。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果然如意料中一样,指尖穿过她的脸,臧子安能碰到的,只有虚空。
      许久,他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思念成疾。”
      所以,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悲痛过度的想象么?不重要,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只要她还会对自己笑,就足够了。
      有了她的陪伴,臧子安在妥善安放好詹济瑛的遗体后,终于搬出了苦守了三年的洞府,回到了曾经的住处。
      自从当年在全族面前处决了叛出家族的叔父后,臧子安便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
      臧子安不是没有想过在这里陪着爱人,这儿有太多关于两人的回忆。可是现在这不配,不配成为詹济瑛的安眠之处。这里的气息被勾结魔域的小人沾染,会扰了她的清净。
      可当她提出想要回到这里时,臧子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要她想,无论何处,无论何时,臧子安都会无条件的满足。
      虽三年无人居住,可在臧子平的叮嘱下,一直被打扫得井然有序。臧子平是臧子安叔父的独子,当年也是他大义灭亲,揭露了父亲的真面目,并且帮助臧子安清理门户。兄弟俩从小感情甚笃,臧子安是臧家的继承人,在他离家这么多年来,臧家也一直是大哥代为打理。
      听闻弟弟终于要归家,臧子平早早就带着一众弟子在阆庭阁等候。阆庭阁是臧子安的先前的住处,待臧子安出现在门口时,臧子平就迎了上去。
      “我还到你会一直留在那个凄苦之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臧子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看着久未归家的弟弟。
      臧子安不着痕迹地看向身侧,詹济瑛正站在那里,打量着附近。她就站在那里,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臧子平却并没有任何反应,或者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感觉到弟弟的注视,詹济瑛回头。“他看不到我的,我是你想象出来的,只有你能看到。”说罢,怕他不信,济瑛还专门站到臧子平面前,挥了挥手。
      没有反应,无论是臧子平还是身旁的弟子,大家都一脸兴奋地看着子安,全然不知济瑛就在他们身边。
      臧子安没说什么,点头示意后便朝屋内走去。面对兄长的欢迎,子安过于冷淡,臧子平却并不生气,只以为是弟弟乏了,便解散了众人。
      “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尽管和兄长说。”
      “臧家是你父亲当家,先前你年纪小,由叔父代为掌管,怎么现如今,你大哥也插手了?”济瑛朝窗外看去,臧子平吩咐着众弟子和奴仆,俨然一副主人做派。
      臧子安听闻只是朝她微微一下,便坐在熟悉的案前,似乎对此却并不在意,在他眼里,谁当家根本不重要。
      济瑛却不开心了,转身来到他身前。“你守着我的尸体过了三年,想着盼着,现如今我出现在你身边。虽说只是你的幻想,可你对我,也太冷淡了吧?”
      “不是冷淡。”臧子安反驳道。不是冷淡,只是害怕。害怕梦醒来,眼前还是冰冷的洞穴,害怕一睁眼,会再次失去你。所以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小心,要把这场梦,做下去。
      “在看什么?”是夜,詹济瑛直愣愣的盯着门外。对她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的子安不解。
      “外面有我讨厌的味道,出去看看?”不等子安反应,济瑛便起身出去。
      今晚的月色很好,屋顶上,身着湖蓝色长衫的少年正坐在屋顶上畅饮。皎洁的月光给少年镀上一层淡淡银光,映着他姣好的容颜,好似流落人间的神袛,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
      听到声响,看到臧子安迈着有些着急的步伐出现在自己面前,少年起身笑道:“臧子安,果然是你!”
      来人是当今魔教少主,也是当年臧子安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感觉到我来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守在那个阴冷的洞里不出来呢,今日听闻……”
      “杀了他。”不等少年说完,停在身侧的女子冷冷开口道。不同于以往的娇俏,此刻的她格外冷峻。
      听闻此,臧子安手指轻动,剑随意来。
      “臧子安!”展献还在笑,未曾料到臧子安会突然出手,回防的颇为狼狈。“三年了,你还在怨我?你叔父叛变是野心驱使,与我教与我皆无干系。”
      臧子安三年未曾握剑,一出手,仍是当年名扬天下的少年剑仙。展献招架不住,虽不甘心,最后也只得落荒而逃。
      “臧子安,你给小爷等着!”
      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济瑛问:“你不问我为何。”
      自始至终,臧子安从未问过一句。
      “你死在他们的密谋之下,心中有怨,很正常。”
      “不是我心中有怨。”詹济瑛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是,你。我的所做,所为,所想,都是你内心深处的完整表达。所以不是我,是你,恨他们的,是你。”
      “是我有怨”臧子安抬头望向济瑛的眼。济瑛瞳孔深邃,深不见底。
      你会成为我,最利的剑。
      记不得过了多久,也记不得杀了多少人。自从那天之后,詹济瑛在臧子安耳边轻唤的杀意便没有终止过。
      詹济瑛似乎对展献恨之入骨,可她确说,真正恨展献的,是臧子安自己。是非对错,臧子安已不想再分辨,前半生苦修奉献,却遭遇最亲近之人背叛,牺牲爱人才换回性命。现在所盼所念之人再次出现,她心中所想,便是自己意志所达。
      拔剑,刺出,温热的血喷溅在脸上。战场上,即使明知伤不到济瑛,子安仍然紧护着她的身形。几战下来,世人皆知,剑仙臧子安身旁十寸,不得近身。人们不知的是,当年仙风道骨,温润如玉的剑仙,出招也能如此狠辣决绝。他的剑,没有了剑意,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的杀念,所出之剑,皆是杀招。
      或许展献重伤,坠崖身亡的时候,臧子安面对着昔日好友,曾经动容过一瞬,可很快,新的目标又出现在他面前。
      身边陪伴地女子也不复当年清纯娇美,身着深紫裙装的少女美的愈发勾人心魄。不过也确实夺人魂魄,臧子安对其可谓是言听计从。
      时至今日,甚至不需要她多说一句,仅仅目光所及,眉头微皱,眼前之人便成为剑下亡魂。
      因所杀之人皆为邪道,是以虽手段毒辣,人们也未曾说些什么,只认为臧子安是在为亡妻复仇。臧子平但是劝过,可惜未能奏效,不由担心起来。
      臧子安现在虽功法正盛,可臧子平确始终能感觉到,他强弩之末的无助。
      现下,不知听何人所说,魔教的镇教之宝,拓也凶兽的眉间真血是滋养魂体的大补之物。不顾兄长的劝说,这真血无论对现在詹济瑛是否有效,臧子安都决定闯上一闯。
      因少主死在自己手上,又接连屠杀魔教众人,臧子安这一路走的格外艰辛,终是力不从心瘫倒在地。
      望着臧子安浴血的惨状,詹济瑛却显得格外淡定。趁着他重伤昏迷,少女不经意之间踱步到他的背后,脸上眼中不再带有蛊惑的笑,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
      少女手掌翻转,几根沁着剧毒的银针在指尖莹莹发亮,毒针蓄势待发,只需上前一寸,便能要了要眼前人的性命。自己忍耐多时,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大仇得报。
      可不等下手,洞中便泛起了点点蓝色荧光,荧光似乎有生命一般,落在济瑛手边,阻止了她进一步的行动。
      “还不够么?你还想怎样?”荧光愈发的多了起来,最后竟逐渐汇聚,化成人形。
      身着白色道袍的男子挡在臧子安面前。不复往日的温和,书灵长生此时眉头紧锁,似乎在生气,又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滋味。
      济瑛自然认得来人,只是不明白为何长生会出手救下子安。
      “还想怎样?”济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纵容属下祸乱人间,于战场上杀了我新婚相公,又在家中蛊惑我婆母,祠堂自焚,灭我满门至亲,甚至,甚至不放过我初生的孩儿。我拼死用尽全身骨血修炼禁术,甚至舍弃肉身,只为了能为家人报仇。事到如今,你问我还想怎样?!”卸下伪装的济瑛笑中带泪,句句泣血,字字诛心诛心。
      “我要他的命!”
      我要他,偿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生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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