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沫沫的小脑瓜

2、可辱不可杀

　　一轮橙黄明净的冬月在云里慢慢探头，月色与雪色交映，延绵不绝的群山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银白，只有山巅那几抹暗绿倔强地耸立着，如伞如云如絮，似白色宣纸上横岭侧影的泼墨。
　　如水的月光下，三个人影正行走在密林山间，一前一后的两个青年皆是剑客打扮，而走在中间的年轻公子一身墨色长衫，肩上披着雪色狐裘披风，面容如玉，身长挺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清，细看他的脸色，却是一脸青白病容。
　　此人便是青阳城温二公子温明渊。
　　人人都知道温二公子是一个病秧子，却又不是一个一般的病秧子。
　　温二公子容貌俊美无双，身子却羸弱不堪，传闻中他平日里不是卧床养病，就是在求医问药，每年都要派遣无数温氏门生带着他的病例遍访天下名医，连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也没放过，恭恭敬敬地请回来，又骂骂咧咧地赶出去。
　　此刻深夜趁着大雪进山，也正是为了寻找一株能起死回生的仙草——玄兮草。
　　雪山玄兮，乃双生之花，朱白并蒂，药毒同源，一株红，沾衣余香，遇血即融可解百毒；二株白，无色无味，遇血即凝顷刻致命。
　　绝境长，迎寒开，花期瞬。朝开暮败，双株并用可起死回生。
　　忽然，温明渊停下脚步，神色微凝，眼神淡淡往后扫过，身后的那名青衣剑客立刻会意，几个跃步消失在林间。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的云暮雪，正迈着笨重的脚步往前走着，身上裹得像一个行走的粽子，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已经走了大半夜，她筋疲力尽，实在走不动了，便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大石块，扫掉上面的积雪，一屁股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这什么玄兮草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小时候跟着师娘上山采药，经过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师娘指着那面寸草不生的绝壁告诉她，那里就有一株玄兮草，玄兮草茎叶奇毒，它的周围十里，瘴气弥漫，没有植物能生长成活，更别说人了，所以玄兮草虽然不算难寻，但却根本无从采摘。
　　云暮雪正想得入神，忽然脖子一紧，紧接着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提上了半空，头昏脑涨地在林子间穿梭着。
　　“啊——！救命啊！什么人？抓我干什么？是人是鬼！放开我！”云暮雪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对方却并不吭声，自顾自地飞着，突然又毫无征兆地松了手，脖子一轻，云暮雪从半空中跌落，笨重的身子落在雪地上，夸张地哀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一个浓眉大眼的青衣剑客正冷冷地瞪着她。
　　不会武功？温明渊默默地打量着她。
　　云暮雪穿得很厚，一点也没摔疼，所以很快便回过神来，气愤地指着那名青衣剑客怒道：“是谁丢的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刚吼完便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横眉冷目，面色极为不善，再一打量，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剑客，与青衣剑客长相颇有些相似，只是这人看上去稍稍年长一些，见对方人也比自己多，云暮雪立刻讪讪一笑。知趣地撤回了手道：“大哥你丢就丢吧，你好歹飞低一点了再丢嘛？幸好我穿得多，要不然摔出个好歹来，你......”
　　“少废话！说！是谁派你来的？”那青衣剑客不耐烦地打断她，长剑出鞘，横在她的脖子上，但隔着厚厚的衣领，威胁力度大打折扣，但云暮雪还是立刻识相地认怂求饶：“别别别......大哥有话好好说......”
　　士可辱不可杀，是她的保命宗旨。
　　“说！为什么跟着我们？”
　　云暮雪对他的质问感到莫名其妙，无奈道：“谁说我跟着你们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林子又不是你家后院，我还不能走了？再说了，我好好的赶我路，是你把我抓来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强调道：“你，抓的我。”
　　青衣剑客满脸写着不信：“大半夜你在深山老林里赶什么路？”
　　云暮雪道：“我乐意不行吗！谁规定的大半夜不能在深山老林里赶路啊？我赶我的路，又没有挡你们的道，是你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二话不说就揪我脖子，把我抓来，最最过分的是——把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
　　青衣剑客喝道：“闭嘴！再东拉西扯的，我杀了你。”
　　云暮雪立刻噤声，食指交叉在嘴边比了比，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乖乖闭嘴。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剑客再度发问。
　　云暮雪指了指背上的竹篓，和散落一地的采药工具，无辜道：“这还看不出来吗？”
　　青衣剑客皱起了眉没说话，回头望向身后的温明渊，似乎等他发话。
　　顺着他的目光，云暮雪这才发现后面原来还有一个人，伸长了脖子探出头望去，只见月光下的少年一身雪色外袍，长身玉立，容色俊秀，却消瘦苍白，神情清冷淡漠，他静静地站在这冰天雪里地，月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如水的浅淡柔光，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
　　云暮雪看呆了。
　　温明渊没理会，青衣剑客讨了个没趣，不耐道：“算了，既然你不说，我也懒得跟你废话，杀了你我好继续赶路！”
　　说罢，拔出腰间佩剑，举剑刺来。
　　二话不说就要杀人？云暮雪大惊失色：“别别别！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她就地一滚，险险地躲开，一边求饶一边悄悄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药粉，趁着那剑客欺身冲上来的动作猛然撒向他的面门，那剑客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脸。
　　云暮雪灵巧地就着山坡往下一滚，借着密林和夜色的掩护飞快地消失在灌木深处。另一名剑客顾不上追她，赶紧扶起同伴，查看他的伤势。
　　他们一时轻敌吃了云暮雪的暗亏，自然不肯就此放过她，稍作整理便往她消失的方向寻了过来，警惕地在灌木从中搜寻着，渐渐地便离她越来越近了。
　　云暮雪伏低身子，隐在草丛暗处，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那在草丛中仔细翻找的两个人。
　　蓦地，她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感觉到似乎有一道冷冷的视线在盯着她，她下意识地抬头，撞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正是那病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