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见辛

1、第一章

　　那时的月亮很美，月照的却尽是离人。
　　——题记
　　海浪亲吻着礁石。而月光下的沙滩上，每一粒沙砾都泛着柔和的光辉。
　　少女赤着脚，踏在松软的沙地上，海风送来带着咸味的湿润空气。
　　她已经走了很久的路，踏过穿过荆棘，踏过草地，穿越沙漠，终于来到了海边。
　　脚上遍布着糜烂的伤口，大多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而发炎化脓，疼痛难忍，每一步像是走在刀尖上。
　　但她不能停下。
　　月光如水，海面上飘起似有若无的，悲戚渺茫的歌声。

　　少女出生在高山上一个偏僻的小村。
　　据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所言以及残存的字卷得知，他们的先祖原是一方豪绅，因为躲避前朝的战乱，带着家族和眷属，散尽家财，躲到了西方这八方陡崖，只有一条险而又险的小道出入的无名高山上。
　　不知传闻可靠与否，但她的家乡，自她出生以来，直到十五岁前夕，一直都安定而和乐。
　　知道她十五岁那天。
　　仿佛上一秒还是彩衣红妆，亲友相携，稚童嬉戏。下一秒就哀鸿遍野，尸横遍地。
　　“无人手执锋刀利刃，却是无常前来索魂。
　　但见十指鲜红如血，难留奄奄残存之人。”
　　外面的说书人用这四句打油诗来概括那时疫灾的可怖。而离家的少女，也是那次灾难中，唯一幸存的人。

　　少女已经潜入近海，但她并没有搜寻到她所寻找的东西。
　　确实不应当在这里。少女想，那样的东西，应当在深海，在一片漆黑之中现出些微的轮廓。
　　她缓缓摆动身体，破开身周旋转或凝滞的水流，向更漆黑处探去身形。

　　少女遇到了庞大的怪物，横亘在通往更深处的狭缝前。
　　它会自己挪开吗？少女想，还是必须把它赶走。
　　但她并没有等待的时间，她用通红的指握住怀里的剑——这是她家乡里由那位活的最久的老人收藏的仅存的武器。
　　然后，拔出，挥剑。
　　怪物尖啸一声，猛的朝着剑气发出的方向扑了过来。
　　它扑了个空。不仅如此，还让出了进入的空位。
　　少女并没有多耽搁，在她躲开怪物后，便直接身形灵活地进入了那个裂缝，或者说海底的峡谷。
　　她想着，快点，快点。
　　她是这么专心致志，以至于她没有看见背后的怪物用一只触手狠狠地戳刺向她，却直接透过了她的身体。

　　少女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刚一进入海底，她就看见了海底的满目光辉。而光辉的源头，来自于海底摇曳的一束银色火焰，像是采撷收集的一捧月光。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团火焰，银色的烟火衬得她的十指和脸颊都更加通红。

　　少女带着火焰回到了家乡。
　　爬过陡峭的山路，她回到了满目苍夷之中。有不知哪来的野狗向她狂吠，似乎是将她当成了领地的入侵者。
　　但少女半点不在意，甚至忘我到目不旁视。
　　她将火焰放到村中央的祭坛上。
　　火焰跃动，恍惚间空中的空气也跟着跃动，然后奇迹出现——房屋全部在眨眼之间被复原，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带着笑容推开了门。
　　“小烛。”他们唤道，“阿烛，你辛苦了。”
　　“但是，”那个年长的老人站在少女正前方，叹了口气，“小烛，你该走了。”
　　月亮在空中撒下光辉，似白烛燃尽落下了泪。

　　多年过后，当初无名高山上的可怖疫灾依然为人所闻。
　　有人惋惜着，叹道，好好的世外桃源，却变成了人间地狱。
　　史有载——
　　成嘉年间，西北一无名高山村落里突发疫灾，患者十指鲜红如血，双颊通红，精神恍惚，于三日内暴毙而亡。后经探查，全村总计两百四十九人，无一生还。
　　为防止疫灾传播，官兵受令火烧村庄，火燃整整三日有余，中途有雨亦未熄，至终，焰心竟似银白色，与天上明月遥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