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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狐尾 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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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狐尾 上篇 (客舍青青，月照千峰）
叶徽的恩怨是非，于薛洋而言，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献舍之事不宜耽搁，为理清事情真相，薛洋和晓星尘离开了陆家庄，前往若水居。
兖州，漕河镇。
正赶上市集，大小商家都在长街上摆起了摊子，人群熙熙攘攘，小贩们在叫卖，胭脂水粉，白菜萝卜，镇上好不热闹。
薛洋与晓星尘并肩而行，每走过一个摊子，薛洋便在晓星尘耳边详细地描述着他眼前看到的一切。比如什么人在讲价，菜摊的土豆有没有长牙，食客碗里还剩了几个米酒汤圆。晓星尘静静地听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似乎在薛洋声情并茂的描述中，看到了这个小镇的繁华。
此情此景，晓星尘想起了当年在义城，他们也曾这样，常常结伴到市集采买，不禁莞尔。
“道长在笑什么？”晓星尘顺着薛洋的声音很自然地侧过脸，却忘记了薛洋此刻还贴在耳边，准备说些有的没的。他的嘴不经意间擦过了薛洋的唇，暖暖的，软软的，两人皆是一怔。晓星尘瞬间红了脸，一副不知道该不该道歉的样子。
薛洋心里则是一阵痒，看着晓星尘有些无辜又无措的样子，忽然间很想欺负他。明知晓星尘刚才有多无意，薛洋心里还是忍不住又惊又喜。
“道长定是在笑刚才那个卖胭脂的，差点把阿洋认成女子，要送我上好的水粉试一试呢！”薛洋嬉皮笑脸，故作镇定。他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小心翼翼，是怕晓星尘介意。
“哦？是吗？那是因为阿洋本来就很美啊。”晓星尘笑了，薛洋似乎总有办法逗他开心。从前是，现在也是。
薛洋也跟着咯咯地笑了……
市集喧嚣，人声嘈杂，薛洋心里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安静过。两位俊美的公子走在街上，时不时招来路人钦羡的目光。一人是眉如墨画，面若桃花，另一人是轻云蔽月，温文尔雅。两人着一黑一白，衣袂翩翩，皆是出尘之态。他们有说有笑，仿佛世间上没有任何的事情能打扰到他们。
这样美好的一副画面，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忽然，黑衣公子被人扯住了衣袖，停下了脚步。
“叶师兄，是你！叶师兄！我就知道你没有事！”清脆的声音带着欣喜若狂。薛洋转过身，看到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姑娘正拽着自己的袖口，她神情激动，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这位姑娘是？”晓星尘问道。
“我是阿青啊！”
“阿菁？！”薛洋和晓星尘异口同声，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是阿青，青青河边草的青，不是菁! 这位道长是？”小姑娘正疑惑着，这么好看的道长，白绫遮目，是眼睛不好，怎么听觉也不大好的样子。不过道长没听清就算了，怎么师兄也跟着叫错？
“哦，阿青啊，这位是晓……呃不，是白，白道长！”晓星尘年少成名，现在与他这个流氓混一道，还是不要引人注目才好。想着晓星尘总是一身白衣，叫声白道长也不假，嘻嘻。薛洋撇撇嘴，看了一眼晓星尘，见他也没有反驳的样子，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长他于师兄我，有救命之恩——”
“苏青见过白道长，替师兄谢道长救命之恩！”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向晓星尘作揖，也顾不得他眼盲看不到。
薛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师妹。阿青人如其名，着一身青衣荷叶裙，白白净净，柳眉弯弯，明眸皓齿，笑起来格外甜美。虽自称是师妹，却不是仙门打扮，身上也没有佩剑。
“苏姑娘有礼了。”晓星尘回礼。
“阿青，不如我们去前面茶楼坐坐。师兄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薛洋琢磨着，既然遇到了叶徽的同门，不如看看能套出什么话来。
茶楼。雅厢。
小二上了茶，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没了旁人，道长又是白绫遮目，苏青终于忍不住，一头钻进薛洋怀里，哭了起来。“叶师兄……师兄……”薛洋不好推开她，索性让她先哭个痛快。
一盏茶的时间，苏青哭够了，像是想起来什么，忽然又推开薛洋。
还好晓星尘耳力极好，扶了薛洋一把，小姑娘力气挺大，薛洋差点被推到桌子底下。
“叶师兄不该回来的。”，苏青摇摇头，接着说：“师父走了以后，很多弟子和门生都离开了。若水居，除了顾师兄，没剩下几个人了。他们都说师兄你和顾师姐为了给师父报仇，已经殒身在了峄山！只有我不信，顾师兄他骗人！不过父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再留在若水居，所以我就回镇上来了。”
“为何不信顾师兄？”薛洋问。
“叶师兄，其实那天，我也在……”苏青低着头，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人听到。
“哪一天？”薛洋自然不知道，倒是这个苏青，处处是惊喜。
苏青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重地回道：“断尾那天。”
断尾？什么典故？薛洋眉头紧皱，扶着脑袋，心想这个苏青能不能把事情一次说个清楚啊，薛洋觉得自己就快装不下去了。
“苏姑娘，”晓星尘忽然开了口，“你有所不知，在下遇见叶公子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命在旦夕。叶公子醒来后，便失去了记忆。所以还要请苏姑娘，为你的师兄，指点迷津。”
苏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位道长所言。她看着薛洋，满眼的难过：“叶师兄，道长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薛洋没想到晓星尘竟然准备了这么天衣无缝的说辞，谎话编得比他这个流氓还溜。总不能告诉小姑娘实话，他被迫占了她师兄的身子，自然要为她师兄报仇，顺道多活几日，和道长叙叙旧情啊。薛洋装作一言难尽的样子点了点头，幽幽的桃花眼里满是无奈，看得苏青好不心疼。
“叶师兄，那你还记得什么？”苏青弱弱地问了一句。
“模模糊糊，除了师门若水，其他什么都记不大清了。先是重伤在身，现下也无半点灵力，幸好有道长相陪，不然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吧。”
“叶师兄，那你记不记得，你与常人有何不同？”
“……”
叶徽，字千峰。十二岁时拜入若水，是檀溪收的第三个弟子。
檀溪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叶徽时的情形。
若水居，木兮厅。
一个单薄漂亮的少年，躲在母亲身后，悄悄探出头来，慵懒地眯着丹凤眼打量着四周，眼里没有少年人常见的羞涩，有的是几分防备，和几分狡黠。
少年身前是一位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女子，她身姿婀娜，翩若惊鸿，五官又极为艳丽，眉如翠羽，眼若桃花，一点绛唇惹人惊。若不是梳着侧髻，又护着这少年，怕是没人能看得出她已身为人母。
这女子见到檀溪，开心地笑了，瞬间若花开无声，却明艳动人。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大概就是这般，美的让人惊心动魄的样子吧。很久以后，檀溪回想，有时候太过美丽，未必是一件幸事。
“檀溪，我是九儿。”声如其人，酥媚入骨。
檀溪记得这个声音，上一次听到的时候，他才跟眼前这个少年差不多的年纪。
九儿？是啊，当然是她。这世间，除了九儿，谁还能有这般的容貌？
世人皆叹她风华绝代，美人如画，可又有谁知这众生痴迷的美艳皮囊下，九儿的真身，是一只千年灵狐。
檀溪年少随师父云游时，曾与九儿有过几面之缘。
九儿生于山水灵脉之地，得天独厚。千年间，她出妖骨化人形，惊人的不单单是她的绝世容颜，还有修为，亦是令人不容小觑。她聪明又固执，却因看不透红尘，未能成大道。檀溪回想起年少好奇，每每被她吸引，总是要同她问上一问。
“为何不肯成仙？”少年檀溪问九儿。
“成仙有什么好处？”九儿笑问。
“修行千年为何？”少年疑惑。
“为心中所念。”九儿答。
“所念为何？”少年又问。
“为一人。”九儿坦然。
“凡人？”少年不解。
“凡人。”九儿应。
“凡人寿数几十年，即便圆满，你余下漫漫千万年，又如何？”少年虽不懂情爱，确也知相爱之人，皆盼长相厮守。
“天长地久终有尽，我情愿只争朝暮。若无与他的可忆可念，又如何渡这孤孤零零的千万年？”九儿反问。
少年不语。
……
檀溪知道，那时的九儿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凡人轮回转世，只是不知，她是等了几百年，又或是上千年。
“你等到了那个凡人。”檀溪轻叹，他看着眼前九儿的装扮，猜着十有八九。
“是啊，等到了。”九儿点点头，笑得温柔。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檀溪知道，千年狐妖上门，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九儿宠溺地看了一眼藏在身后的少年，平静地说道“这是千峰，字是我取的，姓叶名徽。我想让你收他为徒，替我照看他。”
“好”。檀溪应得爽快，一则是他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少年，二则深知九儿这么做，怕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檀溪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那你呢？”
“我要去办一件事，不方便带着千峰。事情办好了，我便回来看你们。”九儿说得轻巧，檀溪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九儿又交代了叶徽几句，与檀溪告辞后，便独自离开了。
这是檀溪最后一次见到九儿，也是叶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开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