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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人似白龙辫如蛇 ...

  •   池中有人,会是谁呢?

      凤钗根本无心思考这个问题。池中之人借助牛乳掩护,一出现就在水下乱摸她的脚踝,无论如何都不像好人。凤钗自认为应付言禧尚且力有不逮,眼下又来一个水性绝佳的敌人,叫她如何应对?她的魂魄吓到了九霄云外,哪有罅隙念及其他。

      然而,那只手只在她脚踝上捏了一下,就松开了。

      凤钗惊疑未定,紧接着就见水面飘红,水下暗流汹涌,水花四溅,如同水下有两条蛟龙正在激战。水花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形成漩涡,一会儿冒出水泡。乳水浑浊,看不清水下形势,像是新来的人在水下偷袭言禧,眼下谁胜谁负,难以分辨。她水性不佳,只能站在铜椅上干着急。

      良久过后,靠近凤船处,又有鲜血汩汩往外急冒。

      片刻,水下终于有人冒出头,凤钗远远看去,隔着浓雾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看见那人穿着白衣,与池水融为一体,头发编成一条长辫,拖在脑后。凤钗忽然意识到,之前看到的那条水蛇,原来是此人的辫子不小心浮出了水面。又想到,此人闭气躲在水下,是为偷袭言禧,只是乳水不透明,他无法辨物,在水下摸索,无意中抓到她的脚踝,捏一下,是为探测脚踝的粗细,得知不是言禧,当即松开,摸到言禧后,跟言禧扭打到了一处。

      凤钗寻思,跟言禧作对的,就是朋友。

      因此为那人提心吊胆起来。

      一念未熄,又见言禧从池子另一侧冒出头,手里举着一柄枪,右臂上挂了彩,血将他的整条手臂和身边的池水都染红了。那把枪有些特殊,似乎是从戏台上武生常用的道具上松下来的枪头。想起言禧下水时,手中没有兵器,这柄枪可能是长辫来者带来的。

      凤钗见言禧受伤,心中暗喜。

      舞台上的优伶和乐师们都吓得把戏停了,抱头鼠窜。言禧大喝一声,叫她们继续唱,优伶们只能强忍惊惧,颤着嗓音唱两句停一句。

      言禧凫水朝长辫人飞驰追击。长辫人却迅速扎个猛子,躲进了水里。言禧见状,也潜入水中。

      水面溅起三两朵水花,重归平静。

      凤钗全身上下只穿着亵衣亵裤,衣裤被水浸泡沾在皮肤上,天冷凉透肌肤,冻得她直哆嗦。可她仍站在铜椅上,注视着水面,极尽所能寻找长辫人的踪影。然而池水蜡白,如同密封的白浆,将水下的一切都包裹住,隐藏了起来,连一点人影都看不见。

      正当她冷得抱作一团,手掌磋磨手臂时,背后忽然“哗”一声水响,回头看时,几丈外有人甩头冒出,却是言禧。凤钗略微失望,继而,水下又窜出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言禧的喉咙!凤钗忍不住喝一声彩。

      下一刻,言禧举枪照着长辫人的侧颈一□□下!

      凤钗的心咯噔一跳,幸好长辫人反应不慢,眨眼间握住了言禧的手腕。

      如此一来,长辫人右手掐着言禧的咽喉,左手托着言禧的手腕,言禧左手扭着长辫人的手腕,右手持枪往长辫人的头颈一寸一寸地逼近,双方形成了僵持之势。凤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多希望自己此刻能在一息之间,游向言禧,从他手中抢过枪头,一□□穿他的脑袋。然而,她水性欠佳,只能切齿空想。

      时间慢得好似静止。

      凤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跳水又不敢跳。

      突然,长辫人体力不支,终于不敌言禧,左手撑不住枪头,让枪头刺了下来。好在他退避及时,枪尖不至于插进他的脖子,然而言禧亦非等闲,知道伤不到对方要害,当即微转枪头,一枪扎进了长辫人的锁骨中。

      长辫人“啊”一声轻哼,便想弃战沉入水底,寻机再战。

      哪知他想走,言禧却不让。

      言禧一手扣着长辫人的手腕,一手持枪钉着他的肩膀,正处上风,岂肯罢手。长辫人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舍弃肩膀,把力气灌入右手,猛掐言禧的脖子,转瞬间掐得言禧脸色失血,呼吸困难,他再猛力一拖,将言禧拖入水下,试图双管齐下,憋死言禧。

      凤钗观察长辫人的打法,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猜想此人跟言禧应有不共戴天之仇。听他刚才发出的那一声轻哼,似乎是个老者,但不知是谁。

      正想着,两人同时浮出水面,却已换了招式。

      两人互相用双手死掐着对方的脖子,而枪头依旧斜斜地插在长辫人肩上。凤钗估摸,可能是言禧入水后,呼吸不畅,只好丢开枪头,掐长辫人的脖子,逼他出水呼吸。两人以命相搏,都已青筋暴凸,身扭脚蹬,一会在水面,一会在水下,搅得白浪翻滚,波涛汹涌,两人都已到了死亡边缘。

      最后一口气时,两人同时松手,都伸出舌头漂在水上大口喘气。

      长辫老者毕竟负伤严重,失血过多,气力也非鼎盛,恢复体力自然比言禧慢些,但他自恃水性极佳,又怕延误战机,未等体力恢复一半,已潜入水里,拔出枪头,算准位置,游到言禧身体下方,举枪猛往上刺。

      却刺了个空。

      老者身形甫动,言禧早已看在眼里,闪身避开后,沉入水下藏了起来。

      两人再次冒出水面时,凤钗看到老者肩头的尖枪已然不在,想必是两人争抢时失手掉入了池底,此刻言禧正从老者背后勒住了老者的脖子。老者猛烈咳嗽,尔后呜呜咽咽,再之后声响渐小,直至归于沉寂。

      凤钗喊:“放开他!”

      可是已经晚了。

      “好,凤儿说放了他,我就放了他。”言禧泰然自若地说完,果真松开手。而那白衣老者已无呼吸,像一条肚子朝天的死鱼漂浮在水面上。言禧抓紧老者的衣领,将他拖往湖心,两人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从池边一直绵延过来,言禧一边说:“这人不知好歹,打搅凤儿看戏,我把他抓来,交给你处置。”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处置的。凤钗心想。

      待两人游近,言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老者直立托起,使老者的正脸正对着凤钗。凤钗仔细一看,老者虽然像洗了血水澡,凤钗却认得他,他是袁大同!

      袁小婉的爷爷 。

      自从苗奶奶、龚氏、丁氏、袁冬明和袁崇山离开袁家,袁大同以为这些人只是头脑发热想造他的反,后来等了几天,吃了几天剩菜冷饭,五个人仍渺无音信,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他才慌起来。但他并未去寻找苗奶奶等人,而是决定刺杀言禧。他杀言禧,倒不是为儿子孙子孙女报仇,而是为了报复苗奶奶等人。

      这些人伤他的心,他就去送死,让她们更伤心。

      于是他找到情园教戏的朋友,打听到情园排演新戏的事,并得知新戏将在乳水凤船上演唱,他便猜到言禧的计划,开始在家中演练水下闭气之法。

      今天新戏开演,他借友人助力,藏在道具箱里混进了情园,再从船舱游入牛乳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言禧来了一记偷袭。

      凤钗一见是他,惊得从铜椅上跌了下来,扑通一声,落进了池中。

      与此同时,袁大同突然活了过来!

      袁大同闪电般打出一记右勾拳,往言禧的眼眶砸去。这一拳汇聚了他积蓄已久的力量,经过一个多月的闭气练习,他的气息比常人悠长,得亏于此,他装死才未被言禧发觉。此时一拳打出,完全在言禧意料之外,言禧结结实实地吃下这一拳,被一股巨力捶得直往后栽倒。

      凤钗惊喜未定,忽见言禧又游了回来,急忙提醒袁大同:“小心!”

      袁大同却已是强弩之末,气力和意识已不足回击。

      言禧掐住袁大同的脖子,照准袁大同的眼眶,也是一拳猛捶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响,袁大同的眉骨断裂。袁大同无力还手。言禧又一拳打过去,又一声“咔嚓”,袁大同的眼珠陷进了骨头里。袁大同依然无力还手。言禧又一拳打来。

      终于,凤钗忍不住了。

      她实在不忍袁大同如此被言禧锤击打死,便纵身一跳,坐到了言禧的肩膀上!尚未坐稳,便用手掐住言禧的脑袋,同时用两根大拇指挖他的眼珠!顺势用肚子挡住言禧的视线,用大腿狠夹他的脖子。

      言禧目不能视物,为了自救,自然而然地松开袁大同,去掰凤钗的手指。

      袁大同见状,心有所动,试图再出一拳,可惜他身体如坠云中,不受意念控制,几次伸手去打,却溅不起半点水花。

      凤钗的力气只能提笔摘花,杀人显然不适合她。

      她两根拇指按在言禧的眼皮上,却压不进去。

      言禧拽开她的手,道:“没想到你也有顽皮的时候。”握住凤钗的腰,就要背她下来。凤钗将小腿锁死,不肯下来,心知凭她一己之力,要杀言禧,无异于蚍蜉撼树,故而急忙回头朝袁大同喊道:“袁老爷,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是要杀言贼吗?快动手啊!”

      袁大同只剩一只独眼,目光涣散,已无神采,双手张开浮在水面,像一根长着两根枝桠的树枝。

      请他帮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凤钗只好另想对策,看着袁大同九死一生的模样,凤钗刹那间做了个决定。她猛然后仰,脑袋倒栽水中,双腿一收,将言禧的脑袋也拖进水里,她再抓住铜椅的椅子腿,打算跟言禧同归于尽!凤钗力气虽小,但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言禧被凤钗双腿锁喉,凭他一双手,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滴答。滴答。滴答。

      凤钗憋下的那口空气用完,气息一懈,池水倒灌而入,她开始猛喝湖水。再过不久,她的力气随着意识的模糊,变得越来越不听使唤,她忍耐着,拼尽全力抓紧椅腿,锁紧言贼,直到……

      完全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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