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告》郗苑

6、六

　　安娜跟着拉斐尔走在去往贫民窟的路上，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记者。她只觉得要完，她不明白为什么拉斐尔会在断了好几天的联系后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更不理解这么一个胆小的孩子是如何能够忽略那么多的记者，直接邀请她去自己家做客。拉斐尔的家有什么好拜访的，贫民窟的房子破败，布里奇斯太太重病在床，难道还要她去帮忙看病吗？奈何记者众多，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答应。而这群记者自然也不想放过这个能获得更多新料的机会，都表示想一起去拜访布里克斯太太。

　　可笑，他们知道布利奇斯太太到底是谁吗，真是虚伪。安娜心中这样想着。最近这群记者的手段让她非常反感，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期望记者们不要乱写什么了。

　　贫民窟是位于A市郊外的一块较为平坦的地区，有城市的街道，也有农村的既视感，街道脏乱，各种嘈杂的声音在几里外就能听到。居民们带着害怕的眼神看着这群光鲜亮丽的人们进入他们的居住地，他们不知道这群有钱人是为何会到来，但直觉告知他们不是好事。

　　此时正是工人们下班的时间，一批劳累至极的工人回到家中，为街道上的臭味又做了一份贡献。

　　记者们叫苦不迭，但又不敢表现出来被对家看到，只能屏着气慢慢跟着，他们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凑上来，只希望这次出行能够收到想要的信息。

　　安娜低头看着拉斐尔，这个小孩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比其他同龄的小孩要低上不少，勉强到达了她的腰部。以往拉斐尔的眼中总是很明亮，就在快表演的时候又慢慢暗淡下去，那时她以为是布里克斯太太病了，现在看着这孩子又重新燃起的光，应该是布里奇斯太太病情好转了。她只见过这位不幸的老人一次，就是在拉斐尔来参加演员的选拔的那一次，老人家用自己饱经风霜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拿出一沓皱巴巴的零钱来求她收下拉斐尔，她不收，老人就不肯离开，她被逼无奈收下了钱，老人家的脸上满是喜悦，不住地道谢。那时她就想着，一定要好好照顾拉斐尔，再顺便找个机会把钱还回去。

　　可惜啊，她食言了，现在她在和那群要害拉斐尔的人一起同流合污，要彻底毁了他。呆会见到拉斐尔的祖母后，一定要好好赔个不是才行。

　　可是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她看到拉斐尔的住处时还是震惊了，她从来都只在贫民窟外围活动，从未进来过，却没能想到拉斐尔的家远比其他人要更破旧，简直那些资本家的马厩都要比拉斐尔家更结实一点。摇摇欲坠的房屋，破旧的木制家具，屋内长草的地板，这不由得让她怀疑是否能够住人。

　　可拉斐尔的表现就在告诉她，这真的是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拉斐尔也知道自己的房子不适合让安娜进门，就搬了一个凳子让安娜坐下，完全无视了所有记者，然后说：‘安娜小姐，我祖母也从报纸上看到了表演了呢，她说自己特别为我自豪，要好好当面感谢您呢’

　　语罢，不等安娜回话，就直接去里面扶自己的祖母。

　　安娜本想说自己要亲自拜访，可拉斐尔的性格太过反常，竟没能跟着。安娜的心越跳越快，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不一会，拉斐尔一个人出来了，可他走的姿势却十分奇怪，仿佛在搀扶，可手却只是托着一团空气。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着‘祖母，你小心一点，别摔了’仿佛真的扶着自己的祖母一般。

　　安娜心中警铃大作，身后的记者们也在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拿出照相机准备拍摄，却被安娜瞪了回去。

　　安娜快步上前，拍开拉斐尔伸在半空中的手:“拉斐尔，好孩子，你是不是搞错了，没有你的祖母啊。”

　　可拉斐尔仿佛未能听见似的，像一个孩子一样抱怨:“祖母，你怎么摔倒了啊，哈维医生说过，你不能在受这些罪了，你放心，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就是这位安娜小姐，她对我可好了，她不仅维护我，还经常照顾我，我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我会照顾好您的。”

　　一边说着，还一边做着扶起人的动作，仿佛真的布里奇斯太太在那里一样。

　　安娜再也忍不了了，她抓着拉斐尔的手，拼命地想要让拉斐尔从这无望的疯狂之中醒来。‘拉斐尔，你醒一醒，这里没有你的祖母。’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可无济于事。

　　拉斐尔依旧小心地托着这团空气，做着把人扶在台阶的动作。然后说：‘祖母，我给你看看我学会的祷告，我学的可好了。”

　　记者们本来还想离这个小疯子远一点，听到拉斐尔要表演，就什么都不顾了，一群人跑到拉斐尔的面前，想要知道拉斐尔真实的唱圣歌的水平。他们推推嚷嚷，险些把安娜都挤到一边。

　　所有人都在等着拉斐尔的笑话，可惜他们注定会失望。

　　拉斐尔的圣歌悠扬，不似在礼堂时的合唱一样带有攻击性，却更加柔和，配着鸟鸣，仿佛真的在与上帝交谈，完全让人沉浸其中。

　　拉斐尔的脸上带笑，可安娜却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明明已经模糊了视线，却仍旧固执的不愿滴落。连圣歌中都带上了哭腔，可拉斐尔依旧没停下，他只是继续唱着，直到再也泣不成声。

　　祷告之时，甘甜之时！使我离开烦恼之事；

　　来到神的座前发表所有意愿，所有需要。

　　当我遇到重压、忧愁，我灵却常得着自由；

　　不陷恶者所有布置，因为有你—祷告之时！

　　祷告之时，甘甜之时！如有双翼载我愿辞，

　　到他宝座向他求恳，他是信实，他是全真。

　　他既命我寻求他面，信他话语，靠他恩典；

　　我要将我重担卸释，在于你前—甘甜之时！

　　祷告之时，甘甜之时！每次相逢慰我心思；

　　直到我在毗斯迦山，发现我家极目一看，

　　脱下帐棚，安静等候，!信心变见，盼望成就；

　　临行我必大声告辞：平安、平安，祷告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