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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棵柠檬树 ...

  •   《重生》出世之后,有无数买家联系霍脉脉想要用天价买下这幅画,这让霍脉脉不得不发表声明,这幅画是Lemon的私人画作,将永不出售,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关注日后的画展。
      “人出价都到九位数了,你的代表作都没有这么高的价格,真一点都不心动?”霍脉脉看着挂在别墅正厅的《重生》,有些可惜。
      这个别墅是黎柠在英国的时候就叫她买下来的,在宁都的东郊,典型的豪华钻石别墅区,住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隔壁就是前两年传得沸沸扬扬的“阮阮入淮”夫妇,TY的老板和老板娘,身价千亿。前两天搬进来的时候,霍脉脉开的是一辆雷克萨斯,还被保安拦下来了,气得她想回家把那些豪车的证件都甩到保安脸上让他开开眼界。
      黎柠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像缺钱的样子么?”
      霍脉脉语塞。
      虽然没算过黎柠的资产,但即便比不上隔壁的千亿身价,总归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孤儿院安排好了么?”黎柠接过她递来的药,眼睛也不眨地分了三次全吃了下去。
      霍脉脉点了点头:“其实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你一直这么关注那个孤儿院?”即便是在英国治疗的那些年里,她也没有放弃。
      黎柠的眼睫颤了颤:“那是我妈妈开的。”
      霍脉脉很少听黎柠提起过她的家里人,她是五年前在英国毕业之后被分配到朱莉的心理咨询所的,也是在那里认识的黎柠,那时候的黎柠虽说没有出落得像现在这般惊为天人,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看,但她患了中度抑郁和轻度焦虑症,厌食症,这样的姑娘到哪里都是惹人心疼的,更何况她还患有心脏疾病,前后经历过两次大手术,五年之间进过无数次危重症病房,但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亲人。
      知道家里人是她的禁区,霍脉脉也不多问:“重新装修之后的孤儿院,要不要去看看?”这对治疗她的病情也是有好处的,虽说她通过了朱莉的心理测评,但朱莉一直觉得黎柠这个案例太复杂,她隐藏了很多情绪,久病成医自然也有了心理防御能力,她的病很有可能还没有好全,所以她才辞职做了黎柠的经纪人,能经常陪在她身边。
      “好。”黎柠欣然答应。
      当晚,吴芳菲把十年来孤儿院捐赠的报表发给了她,每年裴衍都会以个人名义在孤儿院捐钱,这点让黎柠有些想不通:“吴阿姨,我想知道裴衍和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吴芳菲不是没有查过:“通过现有的资料看,并没有任何联系。”
      黎柠挂了电话,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看到楼下两夫妇推着孩子一起遛狗,好像就是住在隔壁的顾氏夫妇,那天在画展上也看到他们了。
      年少的时候也曾想过这样的场景,多温馨啊。

      一周后,霍脉脉开车带着黎柠去了郊区的孤儿院。
      王院长对孩子们说,黎柠这个漂亮姐姐就是给她们重新建孤儿院的人,孩子们对她很热情,其中有一个孩子有些孤僻,只是不停地画画,全程没有和黎柠对视。
      霍脉脉经验使然,一眼便看出,那孩子有自闭症。
      “我也喜欢画画。”黎柠走到他身边,拿出一张白纸,学着他画了一栋房子。
      霍脉脉远远地看着,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她不知道为什么,黎柠这么潇洒恣意的一个人却时常会带给她一种孤寂绝望的感觉,两个同患有精神障碍的一大一小,坐在一起互相取暖,或许是这样的画面让她有些绷不住了。
      孤儿院筹建得很好看,方方面面的安排都做得很到位,也有些孩子在办理领养的手续,黎柠抬头,看着门口“顾氏孤儿院”五个大字渐渐出神。
      从小到大,她对母亲的印象停留在:白大褂,消毒水,小白鼠这样的词汇里面,十二年母女相处的时间,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十二岁以前她最期盼的就是春节,因为只有在那时候,全家人才有可能团聚,妈妈才能陪着她。十二岁以后,她最讨厌的就是春节,因为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了。
      以前杨伯伯会跟她说,爸爸妈妈是国家的栋梁,他们是在为了祖国和人民做奉献,那时候她耍小脾气,认为这么多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只有她的爸爸妈妈要去做国家栋梁?后来她被带到了金三角,那个全世界最复杂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她才知道,她妈妈是一个多伟大的人,为了维护祖国利益,为了科研成果不被盗取,她可以牺牲自己女儿的性命。
      黎柠自嘲一笑,那一个月里,她给顾女士打了很多电话,她很冷静地和绑匪谈判,在绑匪扬言撕票之际也无动于衷,后来她也就习惯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习惯。
      那时候她不知道顾女士手里的科研成果有多重要,她的科研团队为此做了多大的牺牲,她只是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顾女士当年就不应该把她生下来。
      “黎柠,黎柠?黎柠!”霍脉脉叫了好多声,黎柠才回过神来,扭过头发现裴衍靠在车头,单手点烟,透过烟雾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黎柠若无其事地跑了两步到他面前,闻到烟味的时候蹙了蹙眉头,轻轻地说了句:“我不喜欢烟味。”
      裴衍也没有让女人闻二手烟的习惯,将剩下的烟头灭了:“你怎么在这里?”
      “采风啊。”黎柠背着手在他面前嬉笑着,仿佛刚才眸中含泪,浑身上下满是孤寂和绝望的人不是她一样:“你呢?”
      裴衍没有回答她,直起身作势要走。
      黎柠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和想象中一样,清凉,厚实,有安全感。
      裴衍感受到掌心的柔软,微微一僵,想要甩开,却被她塞进了一个金属感的物件。
      塞到他手心之后,黎柠就松开了:“我答应的事可不会反悔,送你的。”一边说一边后退,夕阳在她身后落下了金灿灿的余晖,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和煦的阳光里,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形,明明是温暖的光芒,裴衍却感觉到了一丝寂寥。
      黎柠转身,上了霍脉脉的车离开。
      裴衍低头看着手心的打火机,Z家最新发售的限定款,市价三十多万。
      林特助在车里将刚才的所有揽入眼底,他为什么觉得,老板和黎柠之间……有点暧昧呢?感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转念一想,自家老板有女朋友,按照老板的人品绝不可能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要我请你下来么?”裴衍敲了一下车窗,林特助这才连忙下车,从后备箱拿了礼物,跟着老板走进孤儿院。

      裴衍收了打火机,黎柠的心情不错,在霍脉脉提出回英国复诊的时候也是意外地配合。
      霍脉脉突然觉得或许让黎柠去谈一场恋爱,病就好了呢?
      这个想法她咨询了一下朱莉,朱莉冷笑道:“你觉得有什么样的男人能被她看上?”
      还真有,霍脉脉透露了最近黎柠的感情动向,只是有些犹豫:“但是裴衍有个未婚妻。”
      “别说是未婚妻了,就是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外国女性对于这方面一向看得开。
      霍脉脉语塞,觉得人以群分这句话没错,所以黎柠这样三观不正的人才能和朱莉这么谈得来。
      虽然黎柠来了英国,但还是会时不时去发短信骚扰一下裴衍。
      第一天。
      柠宝:我在英国哦,想帮你带礼物,你喜欢什么呀?
      py:谢谢,不用了。
      第二天。
      柠宝:英国的天气有些冷呢,但是想到你,我突然觉得很温暖。
      第三天。
      柠宝:我好像又病了呢,相思病,想你啦。
      第四天。
      柠宝:我明天飞机回国哦,要不要来接我呀?
      py:没空。
      黎柠抱着手机在床上笑着,不知道现在裴衍是什么样的表情。
      手机又响了一声,吴芳菲发来了一条曾琴生日宴会的邀请,问她要不要去。
      黎柠眸中的笑意渐渐褪去,被一层灰暗所替代,只回了一个字:去。
      吴芳菲收到黎柠的回信之后就让人去弄生日宴的邀请函了,与此同时,DP的林特助也从总裁办公室下来了,很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吴总,我们裴总还在开会,一会儿就结束了,我带您去空闲的会议室先坐一会儿吧?”
      “好,有劳了。”吴芳菲身后的两个女秘书拿起东西,就跟着她上楼了。
      不出半小时,裴衍迈着步子走到会议室,神色微敛:“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裴总日理万机的,DP发展得越来越好了。”吴芳菲示意秘书将文件都拿出来:“我也听闻了TY和DP这些年来都有些合作,不知道这次的研发是不是也会由TY来做呢?”
      林特助将咖啡端到两位面前,随即安静地站立到裴衍身后。
      “是。”裴衍接过吴芳菲递来的合同:“顾女士的N698研发档案属于二极机密,需要由家属签字才能进行研发工作,否则即便是DP买了也没有权利开发,所以……”
      吴芳菲笑了:“这点裴总放心,顾女士的家属已经签字了。”
      裴衍的手一顿,握上咖啡杯:“据我所知,顾女士应该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吧?”
      “当然不是,”吴芳菲垂了垂眼帘:“顾博士有个女儿。”
      裴衍放下杯子的动作略微大了些,咖啡有些漾了出来,这倒让对面的吴芳菲产生了疑惑,但她按捺下去,不动声色道:“顾女士的女儿身体不好,一直在英国接受治疗,前段时间刚回国,是她同意将顾女士的科研专利出售给你们的。”
      裴衍找了她十年,无论是军方还是兵方,所有的资料显示,她在那场爆炸中已经死了,他几乎已经放下了这个念头。
      裴衍看着眼前的文件夹,稳了稳心神这才神态自若地翻开。
      家属签名那一栏,洋洋洒洒地签了两个字:黎柠。
      吴芳菲解释道:“其实我们公司也是在黎总名下的,她才是真正的董事长,我不过是替她做事,有了她的首肯,相信DP和TY也能放手一搏,将N698这个项目做好。”
      裴衍在另一个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虚握了一下吴芳菲递过来的手:“自然。”
      裴衍虽然有所掩饰,但吴芳菲还是看出来了他有些不同寻常,从前的裴衍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行事作风沉稳有度,临走扫了一眼漾出来的咖啡,今天似乎,有些失态了。
      吴芳菲走了,裴衍在会议室又坐了一会儿,林特助提醒道:“裴总,晚上还有个会……”
      “推了吧。”裴衍站起身,回办公室拿起车钥匙,回家了。
      林特助被团团围了起来:“第一天看到老板早退,受什么刺激了?”
      “刚刚开会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了?”
      “该不是老板未婚妻出什么事了吧?”
      “多半家里老爷子催呢。”
      “胡说,以前没催过么,哪一次看见老板没做完工作就跑路的?”
      林特助被问得晕头转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裴衍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回想起那天在顾氏孤儿院门口看到的黎柠。
      她仰着脸看着“顾氏孤儿院”五个大字,脸上的表情淡漠,眼神却冷冽孤寂,眼眶里的泪水好像转了很久,最后还是硬生生被她逼了回去,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怪不得,她的画风残忍肆虐,怪不得,她去顾氏孤儿院会有那样孤寂的背影。
      此刻,裴衍能确定,在他面前嬉笑怒骂,极力伪装的不是真实的黎柠。
      回到自己的公寓,裴衍拿出抽屉里的黑钻盒子。
      十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
      那个健硕的中年男子站在悠长的长廊里,左边的女孩噙着泪,右边的他僵持着不愿离开。
      男子的力气很大,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走!”门口的枪声越逼越近。
      “她怎么办?”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慌张地四处乱跑,而是静静地看着对面被血污掩盖了容颜的女孩,她才十几岁。
      男人醇厚的嗓音对他道:“她很勇敢,我先带你走。”
      裴衍不愿意,紧紧拉着女孩门口的铁窗:“带她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孩终于开口,嘶哑的声音和两天前完全不同:“你走吧,哥哥。”
      裴衍很少哭,但那天,他双眼充血,嘴角感受到了一丝咸味,在男人生拉硬拽之下松开了手。
      他被拖拽着,眼看着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一幕,是她弯弯的眼角,她在对他笑。
      不知跑了多久,男人将他推进了一个绿色的营帐之中,伸手将贴在心口已经破碎了的怀表放到他手中,告诉他:“刚刚,里面那个是我的女儿,一会儿我带她出来,麻烦你将她带到中国大使馆,她的妈妈会来接她。”
      “你呢?”裴衍心下震惊,他没有想过,放弃那个女孩的会是她的亲生父亲,他抓住男人满是老茧的手,有些颤抖。
      男人爽朗一笑:“我是中国军人,还有很多人在等我。”
      如果说,责任是带着他逃出生天,那么爱就是回去和她同生共死。
      那一刻,裴衍的心被深深激荡了。
      他一直等,一直在等。
      直到最后一架直升机也要起飞,直到年过六十的外公亲自到营地接他,他也没有等来那对父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听说,发生了爆炸,没有转移的人质和没有来得及撤离的警备无一生还。
      回国之后,莫錾成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外人没有人知道裴衍曾经去过金三角,甚至被绑架的消息,而那次的713案件始末也成了机密。
      他曾通过各种渠道和途径打探过,也因此和外公发生过不止一次的口角,得出来的结论都是一样的:父女双亡。
      可黎柠活着,而且她还回来了。
      裴衍打开手机,看到了和黎柠的短信记录,缓缓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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