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步天下》安珺

1、课桌里有张广告

　　倘若这一切从头讲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提一提主人公李维。
　　李维作为顺远中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二学生，从头到脚都写着：路人。长相路人，身材还要比路人胖一点，鼻梁上架着全国随便一家眼镜店都能买到的眼镜。年纪小一点的时候，李维颇沉迷于游戏，想象自己是个拯救世界的英雄。然而事实上，他如果真到了血雨腥风的江湖，实实在在炮灰一个。
　　如果走在街上，他唯一能被注视的，就是青春痘匪夷所思的落脚点。这些痘痘使他本身就平凡的一张脸，彻底滑入丑炸的深渊。
　　上了高中以后，生活也是平平无奇。据说是由于经费不足，顺远中学并不提供宿舍，李维每天遛着姥爷款自行车上下学，颇有种气定神闲的滋味。同级的虞杰、徐俊两个，有事没事就在后面瞎起哄：维爷，今儿个又打太极去？
　　狗崽子，你娘才去呢。然而李维沉默惯了，这句话并不会说出口，他只是死命地踏自行车，把一身糟心事一溜儿扔到脑袋后面。
　　假如日子这么流水账般地过去，本身也没啥好记录的。偏偏分班的时候，班主任把李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一本《人类简史》上面，然后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到了文科班。美其名曰，好脱单。
　　李维作为半个宅男，文科还是理科其实并不关心，他只关心文科班每天上课可以少跑点路。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也不管爸妈哭天抢地说理科好找工作，他就自顾自念起文科来了。
　　文科班好脱单是真的，女生尤其多，漂亮女生也多。比方说班长林希月，模样好成绩也好，关键还品行端正，从不欺负人。美中不足是她有点儿塌眼皮儿，而且不苟言笑，总使她显得凶巴巴的不好招惹——当然老相好钱涛就另当别论了，老马总是痛心疾首地叨叨，他要是把捉弄人的心思花一两分在学习上，年级榜就得翻新了。
　　高二会考一结束，班主任老崔就嚷嚷着换座位，说是什么为了高考而奋斗。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拍拍那几个成绩不错的马屁，好让他们以后名扬四海也不忘了照拂一下高中班主任。
　　好了，这位置一换还换出毛病来了。
　　李维作为文普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座位周围当然是群女环绕。一上课，涂指甲油的，抹粉底儿的，描眼影儿的……干什么的都有。虽说旁边的胡佳依还算安分，也就偶尔嚼嚼口香糖——还老粘在她一口七歪八扭的牙上。但是脏活累活李维算是逃不掉了，活脱脱一个女生“劳烦工具”，偏偏他还怕麻烦。如果可以，李维恨不得一天所有的课程都是对着天花板冥想，省时省力，据说还美容。所以这一年多的“麻烦”，把他麻烦出了“恐女症”，动不动就面红耳赤打结巴，有事没事就“热爱学习”。桌肚里的《八部天龙》啊，《未来简史》啊，还有一堆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甚至胡佳依还从那里摸出过一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有一天——李维也忘了究竟是周几。他在自己的一堆堪称垃圾堆的书里，摸啊摸啊，摸出了一张广告纸。
　　“你塞的？”李维猫着腰，朝同桌的胡佳依努努嘴。
　　“不是，谁有空整那玩意儿啊？”胡佳依被打断了立体几何的思路，没好气地回绝。
　　的确，这玩意没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乐意这样和李维打交道。李维只好自顾自地“哦”了一声，把广告纸胡乱塞进书包里。
　　回到家他按老样子把一堆考卷抖出来，广告纸也一起淌出来了。李维百无聊赖地摸了摸纸。奇了怪了，保存的还挺好。报纸上不出意料地宣传什么成绩一日千里，咸鱼翻身的励志故事。李维把广告纸翻过来，那个APP倒是不常见，还配了二维码。李维见也没人关心自己究竟在干点啥事儿，就翻出手机扫了扫二维码。
　　“嘀嘀——”李维一惊，差点立刻把手机摔到地上。奇怪的是，一向“顺风耳”的老妈竟然像是没听见似的，没啥反应。李维只好归咎于自己紧张过度。
　　【尊敬的用户：您好！本APP需要实名认证。】
　　实名就实名。李维想了想，把班级姓名，指纹眼底纹，连同手机号码身份证一发儿全填了上去，终于登上去了。
　　【恭喜用户：李维1430，您已进入本APP“读步天下”，您已成为一名LV1“读士”，快点开始你的冒险之旅吧！】
　　“什么什么嘛，”李维在心里暗骂，“又是什么骗钱的鬼游戏。”但骂归骂，既然钱还没有丢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李维只把“读步天下”的几个页面瞎点瞎戳了几下。
　　【历史走廊：读士是一个古老的群体，自殷商以来，《周易》是其中推演派的集大成之作。夏商交际之际，读士深得周文王、周武王两代英主重用，然而好景不长，姬公旦修成《周易》，推演派读士自称“术士”，荼毒前辈，从此读士四处飘零躲藏，多成隐士高人，也混迹于小巷市井，春秋战国交际之时，有读士依附道家，有依附儒家，一众读士依附墨家，有所兴盛……董子作《春秋繁露》，屠戮百家，统计人口，读士遂趋消亡。直至魏晋之时，多读士深受魏晋玄学熏陶，入道教，仕朝廷……因为读士善察言观色，随流为东方朔、优孟一类人物。儒士不待见读士，以为他们只是投机取巧的小人，方士亦冷眼待读士，以为他们身无一技却好出风头。达官贵人以钱活奇优名娼，遂为天生派读士有了一脉相传。这一脉也是最为纯正的读士，但是数量极少……】
　　李维看了半天，觉得实在是荒唐透顶，就关了APP，一边咬着笔头，一边琢磨着怎么把英语作业糊弄过去。选择那就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填空那就advantage、disadvantange、definition、conclusion加上什么固定搭配，背背填填也差不多了。
　　好了，英语试卷写完了，他把数学试卷拎出来，先把立体几何花三分钟写完，填空前六个三下五除二搞定，7-9问胡佳依借对答案抄完，10-12作业帮搜搜，剩下两个反正做了也是错，就0、1凑数好了。三角函数嘛，公式全抄一遍，四两拨千斤解释解释就完了。
　　好了，数学也刷完了。最方便的是语文。情感全都是孤寂愁闷，手法大概是比喻拟人，除此之外不好意思想不到。阅读嘛，实用类随便抄两句原文，议论类把中心论点、分论点瞎扯扯。剩下的选择扔个骰子耍耍。好了全完了。
　　李维躺在床上，无聊死了，接着打开手机，钱涛问要不要吃鸡。
　　好啊，打了两局。
　　打完了，手机忽然没电了。今天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全撞在一起了。
　　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李维盯着天花板，和昨天也没什么不一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