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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父女 ...

  •   文华殿,也是朝中军机要处,阁老大臣们同皇帝商议朝政的地方。入阁亦称拜相,因此能够出入阁中的只有少数几位大臣,其中以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柳士奇为首。柳士奇乃三朝元老,又身患痼疾,因此这阁中甚至单辟一室为柳士奇休息起卧之所。

      平日里这文华殿就是防护重重,今日里更是戒备森严。照老规矩,当值的宫女太监一律不可靠近大殿,未经传召私自入内者定是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殿内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三个人:皇帝朱瞻基以手扶额坐在炕桌边,神态呆呆地正发愣;襄王朱瞻墡手持香茗,肃立在窗前,似乎在欣赏美景;而那传说中几能呼风唤雨智比诸葛的名相柳士奇,此刻却一脸尴尬,不安地揪着胡子。

      一只燕子扑楞楞地从檐下穿过,打破了屋内的寂静。皇帝回过神来,扫了二人一眼,清了清嗓子,问道:“师傅,五哥,你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算得上朕这大明的擎天柱了,如今朕遇上难题,少不得要仰仗二位。――这办法可想出来没?”

      朱瞻墡微微笑着,并不答言,只拿眼去看柳士奇。

      “咳,咳,老臣说过了,老臣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怕思虑不周全,耽误了皇上的大事。待老臣回去慢慢想了来再回禀万岁。”

      “师傅,这套说词您用了好几回了。朕不需要您考虑周全,只想听听您简单说说您的看法和判断。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到关键的时候您都要考虑考虑,虽然每次考虑了,还能和以前一样拿出个完美的方案来,但朕等不及啊,如今事急如火,关系到我大明江山的安危啊师傅!”

      “太傅咳得厉害,怕是哮喘又要犯了吧?”襄王在一旁凉凉地笑着:“据说太傅有个习惯,每每思虑过甚就会引发哮喘,需要内子含烟以独种手法按摩。而平复之后就能思如泉涌,屡试不爽。可是如此啊,柳太傅?”

      皇帝飞快地瞟了朱瞻墡一眼,接口道:“是呢,这一个多月来,很少见师傅犯这旧疾了,可是相对而言,脑筋似也迟钝了不少啊。”

      “咳,咳。”柳太傅脸涨得通红,似乎旧疾就要发作:“皇上恕老臣无礼。咳,如今小女含烟就在宫中,可否让小女前来为老臣诊治?”柳太傅挣扎着说完,已是咳成一团。

      皇帝见状,亲自下塌扶住柳士奇,高声向外叫道:“送柳太傅到太后宫中诊治。”

      ** * * *

      阁中只剩下襄王与皇帝相对之时,朱瞻墡趋前进言:“皇上,臣以为,此次叔王私自入京,怕是为了高远高将军。”

      “哦?”皇帝的目光闪烁着疑问。

      “皇上可知近来济南禁了商旅出入?济南本是商户聚集、南北通达之要地,如今商旅被禁,则北方的铁器、马匹难以南运,纵使叔王乐安城中大富,也无用武之地了。”

      “这道理朕明白。可济南商旅,朕曾以盗患为由明令禁过几次,都是草草收场,怎地这一次,效果如此之好?”

      “皇上可知这济南守将潘达光乃高远将军旧部?从来唯高将军之命是从;而高将军在靖远之役中曾为叔王所救,一向受叔王礼遇颇厚?”

      “略有耳闻。”皇帝点头:“济南城南接乐安,北望京都,正是重中之重,而军心难安,朕亦不敢轻易换将啊。”

      “正是。是以这潘达光的向背忠貳,实在是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而此次济南禁商,无异于正式宣告效忠朝廷叔王昨日露面京都,怕是志在高远将军啊。”

      “嗯。”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

      “启禀万岁。”文华殿外的当值太监遥遥高呼:“皇太后命人来传懿旨。”

      “传进来。”

      小太监疾步进来,先给皇帝请了安,然后道:“太后有谕,柳太傅身体欠安,经柳王妃调治,已无大碍,现留宫中调养;柳王妃父女团聚,又与太后言语投机,故留宫中小住;请襄王爷勿念。另,太后已准柳王妃所请,赐建平伯高远之女高凤舞为襄王侧妃,请襄王爷自去准备婚礼事宜,并赐佳期于三日后迎娶。”

      ** * * * *

      暮色,渐渐浓重起来。

      专供朝中命妇于宫中小住的南清小筑外,含烟手执一根柳枝坐在池边的大石上,轻轻地踢着双脚,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含烟,你骗了我。”

      含烟惊诧地回头:居然是皇帝朱瞻基,独自一个人,挨着含烟坐下来。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含烟慌忙起立,却被皇帝拉住,目光哀怨地望着她:“含烟,你难道不能同以往一样,再唤我一声‘瞻基’吗?”

      含烟目光一闪,仍低低地叫:“皇上!”

      “含烟,也是在这样一个池塘边,我拿着一本论语和你大辩孔孟之道、夫纲妻常的事情你忘了吗?那样的日子你还记得吗?真的希望我仍然是那个身份岌岌可危的太子的小儿子,而你仍然是我师傅的一个青衣丫鬟。含烟,短短两年,从我父皇登基,到驾崩,到我在位这一年,真的什么都变了吗?我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孙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你也从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变成了手握重兵的襄王王妃,成了我的皇嫂。如今我拥有了天下,却失去了你。――甚至都不能称为失去,因为我从未拥有过你!”

      皇帝动情地说着,紧握住含烟的双手,怕她飞走一样。

      “皇上……”含烟也有些动容,但仍低声道:“上天注定我们是没有缘分的。

      “可是含烟,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皇帝不顾含烟挣扎,将她楼进怀里,以面颊在她发上摩挲:“父皇驾崩之日,我从应天急赶回京都,路上叔王设伏,带兵前来救我的就是你对不对?当时天黑,我赶路又急,没有看清那羽车之内女子的真面目,但当时已经怀疑象你了。后来我去找你分析原委,却被孙贵妃撞见,她吃醋想找你的不是,反被你责问得说不上话来,自取其辱灰溜溜地去了。”

      夜幕之中,皇帝的嘴角漾着笑容。

      见挣扎无用,含烟早已放弃,这时方略略抬头,声音平平地问道:“皇上是从太后那里知道的吗?”

      “是。”皇帝的动作僵了一僵,回答:“昨夜里太后听说你嫁了五哥,大大地惋惜了一番。”

      “看来太后把该说的都说了。多谢皇上不计较含烟的欺瞒。”含烟坐直身子,抿了抿发鬓,不着痕迹地挪出皇帝的怀抱。

      皇帝痴痴地望着远处灯光映照下含烟轮廓优美的侧脸及平静而坦荡的眸子,好一会儿,忽地再次将含烟拥入怀中。

      “含烟,不要离开我。”

      含烟伸手隔开二人过密的距离,目光从皇帝光洁的前额,灼热的眸子,英挺的鼻子,微微翕张的薄唇一一滑过,最终垂下头去,微微喟叹了一声,低声道:“我要的,始终是你给不起的。”

      “我可以的,含烟!”皇帝的声音里饱含着焦急:“从前母后每每催我将你纳入后宫,都被我一一挡了回去,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不肯,也不敢将你囚禁在这样一个你所谓的牢笼里面,我以为我可以带着喜悦看你自由地飞,只要你幸福我就会满足,我以为我可以放手……可是我做不到!这一个多月没有见你,我每天都给你找理由,每天都满心期盼,盼望着下一刻就会遇到言笑晏晏的你……然而我终于遇到了,却是这样的结局――居然是我亲笔的诏书将你送入了别人的怀抱!含烟,你可知道,昨夜当我面对你和五哥,当我叫你皇嫂,当我接过你敬的酒,我的心受着怎样的煎熬?我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去克制自己?含烟,我终于明白我是不能没有你的了,回到我身边来吧,我会给你你要的一切。我可以为你得罪五哥;废掉皇后;甚至散了后宫!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含烟始终静静地听着,夜幕之中看不出她情绪的波动。皇帝说完了,一时竟寂寂的,只听见流水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良久,含烟站起身,怕冷似地拢紧身上的衣服,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了个礼,清清淡淡地开口:“含烟多谢皇上厚爱。只是含烟福薄,不敢承受如此荣宠。含烟身为
      小女子,出嫁从夫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若说有什么奢望的话,含烟只望日后能陪着襄王爷过过采菊东篱的日子,平生之愿足矣。含烟心志已明,还望皇上成全。”

      言毕,含烟轻轻转身,迳自去了。已走了几步,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皇帝压低的绝望的声音:“含烟,何苦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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