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讯号》携风月

15、商场

　　侯晟坚决不想回到外面，记忆倒转回他下车的那一刻。
　　连绵的细雨安静的笼罩在车上，能听到细碎的敲击声。灯柱沉默的打在前排车尾，映的周围愈发黑暗。
　　长长的车列延伸到很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萦绕在空中。
　　侯晟裹紧了衣服，快步向前，想搞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走过几辆车，他开始感觉不对。
　　空车、空车、到处都是空车？这怎么可能？
　　原本下车的人呢？
　　不知不觉他已经跑到了队伍前列，遥遥的看到了事故现场。
　　漆黑的夜色里，只能借着前列车灯的幽光看清，路中央，两辆白色轿车首尾相接。车门打开着，四周空无一人。
　　雨丝细细刷过惨白的车身，上方交通灯闪烁着红光，仿佛阴间景象。
　　侯晟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时间往回跑，浑身细胞都在狂喊：快跑！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跑回商业圈的公司，肺都要炸了。可谁知道，这边也tm停电！
　　一片黑暗是至极的恐惧，正当他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时候，忽听见背后一声巨响，一个胖子举着手电惨叫着冲出来，身后跟着个毛骨悚然的怪物！
　　更可气的是，胖子发现了他，冲着他就跑过来了，边跑还边喊：“大哥等等我啊！你帮我一把，我知道前面有个商场可以躲！”
　　胖子一说，侯晟立刻就想到离他公司不到一百米的万奇商场，这怪物体型大明显进不去。他抬脚就跑进了商场，胖子紧跟着他后面。两人进了门还来不及庆幸，就看见怪物在门那儿停了一会儿，随即像个橡皮糖一样活生生挤了进来！
　　侯晟和胖子吓得又开始跑，上了二楼正碰见王德利几个。

　　他把这段经历一说，三个高中生都对外面感到不寒而栗。王德利深思，感觉外面也不太平。既然能出去，那这个迷宫肯定不会局限在万奇商场里。得搞清楚这个怪物是哪儿来的。
　　他拍拍李伟的脸，“胖子，把你是怎么招惹那个怪物的说一说，差了一分一毫，老子就把你绑在这儿，给怪物打个牙祭。”
　　“我说我说！”李伟忙不迭道。
　　原来他跑出万奇商场之后，不甘心只拿这点儿东西，索性给周围商店都来了个大扫荡。搜到最后一家的时候，正撞见这个怪物蹲在柜台后面。怪物看见他第一时间就开始追杀他，他赶紧躲回了万奇商场。
　　“就这么多了？”王德利杀气四溢。
　　“就这么多！真没了！我就偷了点东西，对了！我刚出商场看见一团鬼火在飘，那鬼火还、还烧出来的字来了，说咱们在一个游戏里面！”
　　“还写了什么！”
　　“我想想……我想想……好像是——给、给什么人的提示，说飞蛾只能在特定的时间飞起来。”
　　王德利松开手，若有所思，“特定的时间，什么意思？”
　　侯晟则大惊，“我们在一个游戏里面？”
　　三个高中生一听，七嘴八舌的给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相似的画面在侯晟脑中一闪而过，再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正疑惑时，几个人忽听见背后传来挣扎的动静。
　　“唔——！！”李伟见几个人看过来，狂喜着求救。只见一件女式上衣牢牢裹着他，如蟒蛇般将人向店铺深处拖去。深处的试衣间开了一道门缝，露出一张诡异的纸脸。
　　“啊！！！”三个高中生吓得尖叫。
　　尖叫声仿佛打开了开关，一旁静止的无脸模特伸长胳膊，将三人死死搂入怀中，向身体内融入。所有衣服飘下衣架，仿佛女鬼一般朝人袭来。
　　王德利躲开了前两件，被牛仔裤沾到，瞬间被绊倒在地。侯晟更惨，被一件针织衫裹住了口鼻，憋得满脸青紫。
　　王德利勉强撕开困住脚的裤子，爬起来一个左扑，避开扑过来的衣服。手刚好抓住一根晾衣叉，一个直戳，正中扑过来的衣服，卷两下全缠在晾衣叉上。管他什么，来多少卷多少。
　　一根小细叉活生生卷成了张牙舞爪的狼牙棒。
　　王德利乐了，这东西顺手啊。他挥舞着狼牙棒，一棍抡翻了三个无脸模特，又一棍弄翻了挡路的铁架。
　　三个无脸模特摔碎了，露出里面脸色铁青的高中生。好在这三人还有力气能自己爬出来。
　　那边废物的李伟才把嘴挣开，开始杀猪一般的惨叫：“救我啊！快救救我啊！！”
　　麻烦！
　　王德利可不想和试衣间里那个鬼打，快步朝店门跑去。此时侯晟已经在三个高中生的帮助下拜托了衣服，有了帮手，王德利也有了主意。
　　他叫这四个握着狼牙棒把手，把缠着衣服那一头戳到李伟身上，衣服瞬间裹住了李伟。
　　哎，给你来个以毒攻毒。
　　五个人，再加上上百件衣服一起使劲儿，差点把纸脸都给拔出来了。李伟一脱身，这帮人赶紧逃出店门。本想逃得更远点，没想到刚一出去，迎接他们的竟是漫天沙尘。

　　很确切的应该是灰尘，不知从哪里来的灰尘，带着些微荧光，积满了整个万奇商场。
　　这些灰尘在飞舞，旋转，不断加速，很快形成暴起的沙尘暴！颗粒在高速中挤压，由量变转为质变，一场无声的爆炸充斥整个商场！
　　刚刚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的狠人，懵懂躲在生鲜卖场的李若楠和母亲，还有一层楼这六个。还来不及感受风暴，就感觉眼前爆出一团白芒。
　　“咔嚓。”继电器按动的声音，整个商场恢复电力，灯光大炽。
　　欢快的音乐从玻璃穹顶飘落，连排的店铺橱窗依次亮起。紧接着是人声。消失的顾客一个个从空气中走出来，开始悠闲欢乐的逛街。
　　“逃出来了？我们逃出来了！”三个高中生有的喜极而泣，有的当场欢呼。
　　几个成年人却保持着警惕。王德利打开刚才逃出的那家店的店门，里面三个无脸模特好好立在角落，一起井井有序，店员正无聊的趴在柜台上刷手机。
　　“对了，我要给我爸妈打个电话。”高中生中的高个儿拿出手机，电话那头的忙音传来，仿佛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这就结束了？侯晟不禁感到喜悦和放松，欣喜的看着周围习以为常的安乐景象。偶尔看到王德利，忽然有点乐：“王哥？你是王哥吧，以前住旧城区老井巷36号那个！”
　　王德利有点惊讶：“你小子认识我？”
　　侯晟裂开嘴，“当然啊，我以前也住那儿。我是侯晟啊，就在你家旁边的旁边，这不巧了吗。”

　　“都有关系，他们都有关系……可以串在一起，串在一起……”背上的钱龙在不停的呓语。
　　“什么串一起了，糖葫芦还是羊肉串啊。”
　　邵钊紧了紧人，累得恨不得翻白眼，偶然看到一个小吃店，馋的咽了口吐沫。
　　“三二九、三二九……”钱龙越念声越大，“咳咳、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呛醒。
　　他感觉自己正被人背着，眼前一晃一晃的，头晕想吐。
　　“醒了啊侦察同志。”
　　邵钊找到一个连排座位，将人放下。检查了一下人。
　　钱龙的意识在恢复，暂时还没法动弹。
　　邵钊也累了，干脆坐下。
　　眼前这些的商店鲜活自然，人来人往，看着稀松平常。就像之前的灰色楼梯间。
　　他一边盯人，一边问钱龙：“难得听到几个熟悉的字眼儿，钱侦察同志，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你发现的线索，比如三月二十九日？这个日子，我记得可是刻骨铭心。”
　　钱龙咳嗽了几声，虚弱的开口：“……就跟你知道的一样。和这个游戏相关的根本不是电梯尸体案，而是八年前的江湖校区男童走失案，也就是3.29案。”
　　“那个案子至今都没有侦破，而你是报案人。”
　　“也是第一嫌疑犯。”邵钊冷笑一声，“我替你说好了。八年前的三月二十九日，我去xx路口的万福超市购物，看见一个小男孩被人捂着嘴抱上车。我第一时间报了警，并报上车牌号和车的去向。结果你们反倒关了我三天。”
　　这件事儿深深影响了邵钊的三观，从此下定决心再不管闲事儿。
　　“因为你说谎了！”钱龙的声音骤然严厉，“我们调取了当天的录像，你说的时间地点里面根本没有你。经过你的房东证实，你当时在出租屋。而且、咳、你报案的时间，距离孩子被绑走晚了一个小时。我们有理由、咳咳、怀疑、咳、你和绑匪有关系！”
　　但邵钊只感觉荒谬可笑，亲身经历的事儿他怎么可能记错，即便这事儿过去了那么久。
　　他懒得费劲去嘲讽钱龙：他那时也只是个大一新生，社会关系单纯的像张白纸，到哪儿去认识什么绑匪？何况他要真和绑匪有关系，怎么会那么傻的自爆姓名。
　　“这么看来，这个游戏的参与者都是和3.29案有关的人，找到真相也就是找到生路。”这么说着，邵钊心思飘忽了一下——
　　米夏跟这个案子没关系，她应该是安全的。
　　他想到这儿，心里总算轻松几分。
　　钱龙继续剖析：“我之前在客厅发现了寻人启事，里面的那个孩子就是被绑走的孩子……曹斌说的没错，这游戏和案子有关，只不过不是电梯案而是3.29案。”难得他还能心平气和的提起这个名字。
　　“呵，看来相关的人都在游戏里了啊。嫌疑犯、”邵钊指了指自己，看向钱龙，“侦察，还有什么？目击证人、绑架犯、主谋？——这才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钱龙脸皮一抽。
　　“行了，我懒得废话了，”邵钊眯着眼看向聚集过来的路人，这些人已经开始不再掩饰自身的异常，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两个，“还是先跑路吧。”

　　王德利和侯晟两个人刚认完亲，两人在多年前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只不过后来旧城区拆迁，就各奔东西了。
　　“怎么还是打不通啊！”高个男生忽喊了一句，急的满头大汗。
　　王德利心中感觉不好，当即直奔最近的大门，却发现上了锁。跟在他后面的侯晟等人一看，赶紧去找另外的出口，结果无一例外，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偌大的商场成了封闭的鸟笼。
　　女高中生绝望的哭起来，原来他们还在游戏里。
　　王德利揪住李伟：“你上次从哪儿出去的！？”
　　李伟哆嗦着指向最近的大门，绝望道：“就是那儿啊！我明明就从这儿进来的！我还记得我是从这旁边的楼梯上的楼！”
　　他眼见王德利脸色变坏，赶紧补充道：“我知道一楼有个厕所能出去。我从那儿的窗户爬出去过！”
　　六个人立刻开始找厕所，找到厕所却不约而同在门口停住了。一片灯火通明的商场里，只有这个大开的厕所内，有深不见底的黑暗。谁也不敢进去。
　　侯晟的目光触及这片黑暗，被牢牢的吸引。记忆深处的秘密被勾起，那道尖锐的刹车声，惨白的轿车与红灯，压缩入侯晟的眼中。
　　他失神的后退一步。
　　这时背后店铺的音乐声、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大。女高中生感觉到路人有意的目光，开始不安，“我们走吧。”
　　可惜她说晚了，路人开始聚集，将他们六个人围在百平米左右的圆中央。不论王德利等人怎么惊讶，撞击试图逃跑，都像撞上了空气软墙。
　　一分钟后，刺眼的舞台光从天而降，商场欢乐的音乐变动感，炒豆般的鼓掌从四面八方响起，声势浩大。
　　一张长桌在六人面前浮现，三个穿着时尚的路人越众而出，坐到桌前，手中各拿着一个评分表。

　　噌——火焰在上空燃起。
　　“蚕蛾附加游戏：街舞比赛”
　　“越是扭动越是快乐，分高者获胜。失败的人可要小心身体健康了哦。”

　　“附加游戏……附加游戏……”矮个的高中生开始颤抖，惨叫着：“这儿是灰区！我们进了灰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