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 27 章 ...
-
第二天,良辰等陶姜睡醒了才一起去了镇上,昨天的面条煮得太烂了,又有点咸,好在只每人半碗,总是吃完了,不过这样,早饭就不能再凑合。
太阳大得耀眼,大早上就一副要把人烤干的势头,良辰看见有卖黑色大桶的,就顺便问是做什么的,答说可以装了水晒热了洗澡,就是个简易版的太阳能热水器,良辰就买了一个。
这天正好是集,小镇上各条道路都人满为患,良辰并不在别的地方多做停留,只拉着陶姜穿过人群,往最热闹的地方挤去。
农村的集市与城市人习惯的超市截然不同,固定的摊位很少,特别是良辰最后把陶姜带到的水果蔬菜市场,绝大部分都是农家在卖自己地里的东西。
太阳逐渐升到了头顶,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闹哄哄杂乱且新颖,良辰抓着陶姜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边不时回头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集市上瓜果蔬菜都十分新鲜,大的小的堆成一堆,还带着斑斑泥点,不同于超市里那些洗得干干净净排列得整整齐齐又经过严格甄选都一般大成品,是另一种鲜活生动的昌盛,原生态野性的活生生。
良辰在一个卖甜瓜的摊位前停下来,像小山一样的甜瓜就那么随意被堆在地上,只铺了一层化肥袋子,堆在一起的甜瓜也什么模样的都有,白的绿的条纹的琳琅满目,良辰熟练地拿起一个放在鼻尖下面闻。
“这些......都是一个味道吗?怎么长得都不一样?”陶姜有点好奇。
没等良辰说话,老大爷就乐呵呵道,“小娃这就不知道了吧,白的这些甜,青的这种脆,条纹的这些皮很薄,都很好吃啊都很好吃,多买点吧,算你便宜点!也就是这时候正好赶上瓜下来的时候,过几天就剩拉瓜秧的瓜了,那可就不是现在这个味儿喽!”
良辰把嗅完觉得中意的放在自己脚边,老大爷把带着递过来,又说,“哎你这个倒是挺懂行啊!没少吃瓜吧,还挺会挑!”
陶姜在良辰旁边蹲下,小声在他耳边问,“得挑什么味儿的?是香的吗?”
良辰“嗯”了一声,也小声道,“也不能太香的,太香的可能就熟过了,里面瓤会是坏的。”
“哦,”陶姜拿起一个看看又放下,嘴里嘟囔,“没想到挑个瓜还这么多学问。”
“哎小娃放心啦!我这瓜都是好的,坏的都直接扔地里啦,都是自家种的,吃不完才出来卖的,包你好吃!”
良辰眯着眼不停的笑,脸上的线条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柔软起来。
陶姜突然发现,其实良辰也不是所有热闹都不喜欢,像这种热闹他好像就不排斥,而且自从回来之后,还突然变得很健谈,一开口一套一套的,滔滔不绝,小动作层出不穷,之前陶姜认识的那个他,跟现在简直大相径庭。
那个对凡事都吝啬开口的人,那个对几乎所有的事都可有可无的人,那个似乎根本没有自己喜好的人,那个总是若有所思沉默寡言的人,难道是被魂穿了吗?
“你不知道,小时候我最喜欢赶集,只要是不上学的日子每次都来,就是那时候没什么钱,冬天就买只糖葫芦,夏天就买一块雪糕,别的东西就只能过过眼瘾,凑个热闹......”良辰又有点感慨地说。
一趟集下来,车上被堆得满满的,良辰简直像个购物狂,买了一堆甜瓜,四五个西瓜,黄瓜西红柿,茄子豆角,好多东西还都不按斤买,直接论堆儿估价,便宜是真便宜,只是,这一堆玩意得是两头猪才能吃完吧。
“你买西瓜吧,得挑这种长得条顺的,最好挑大的买,大的瓤又沙又脆,小的口感上就会差一些,至于怎么分辨熟还是没熟,如果带着瓜蒂旁边的须就很好分辨,须干了的肯定就熟了,青的就还没熟,要是没有须的,就得靠听声音,或者你看瓜上面的花纹都长开了,应该也差不多就是熟了......”
把东西搬上车回家,良辰还在意犹未尽,五官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气,活了起来,眼睛里神采飞扬,开车的时候还忍不住手指一直在方向盘上面游过来移过去,快乐的模样像一个小孩。
陶姜忽然了解了,现在的良辰跟之前的良辰为什么不一样,因为在这里的时候他是有生活的,有感情的,有喜怒哀乐,敢愤愤不平,而在外面,他只是活着而已,像一具会呼吸的行尸走肉那样活着。
好久没感受到过,这种蓬勃的生命力,陶姜不由得也被感染了,看什么都觉得心旷神怡,那些烦心的事和人,都被搁在最遥远的角落,即使某个瞬间记起,也可以一笑而过。我们现在在这里,这么高兴地活着,这么认真地活着,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活着,别的那些还有什么重要,以后会发生什么又有什么重要。
生活渐渐上了轨道,或者说无论做什么,对此时的他们来说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扫地,做饭,洗车,午觉,自然而然去做,而不是当成完成任务或者目标那样,充满迫切。
他们俩在这一整个院落里,就只占了良辰那间小小的屋子,做饭就在门洞下面做,门洞比那间屋子还要大一些,陶姜大约能感觉到,这对良辰来说,是某种坚持。。
吃饱之后陶姜总喜欢在院子里走走,良辰家的院子里有好几颗果树,葡萄树,石榴树,枣树,柿子树。
后来,陶姜也会习惯性站在长得不那么茂盛的葡萄架下,看着那每串就只剩下几颗的青葡萄,忍不住吞口水,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才能成熟。
枣树只有细细的一根,大概跟两个大拇指那么粗细,尖尖的顶上零落挂着少许米粒大小的不明物体,据说枣树木质细密,生长起来非常缓慢,听良辰说,就这根,还是他出去上学前就栽好了的,从人家旧房子里挖来的树苗。
柿子树则果实累累,不过因为没打药,上面有不少白色的东西紧紧吸附着,看得人胃部格外不适,良辰对此十分可惜。
“这棵是纯种的羊心柿子,尖顶,小小的一颗,熟透了的时候会变成透明的橙红色,皮只剩薄薄的一层,用手一揭,跟一层薄膜差不多,放在嘴里轻轻一吸,能直接淌出来,那滋味,比蜜还甜......”
至于那颗枝叶茂盛果实稀疏的石榴树,大概只是负责美,六月天还在开花,得仔细找,才能在密密匝匝的枝叶底下,找到几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石榴。
陶姜开始在早晨或是傍晚在附近慢跑,出门在外的那些日子断断续续他也坚持着,人的生命何时结束也许自有定数,但是可以做的努力,全看自己。
那一天会何时到来?陶姜每次不自觉想到的时候,都轻轻说服自己别那么在意,与其为未知的无法改变的事情担忧,不如就活在当下。
过去的,未来的,梦中的,回忆里的,都虚无缥缈,只有能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的,自己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要让另一个人切实了解你的恐慌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知道,对手脚失去控制力的感觉,看东西偶尔会重重叠叠不辨真相的感觉,说着说着话像是嘴瓢的感觉,吃东西一不注意就会呛到的感觉,好像身体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占据了,不再是自己的。
良辰几乎每次都会陪在旁边,陶姜磕到额头,良辰便给他揉揉,陶姜划破胳膊,良辰便学着消毒,然后给他贴上创可贴,更多的时候只是他踉跄一下,还没来得及摔倒,良辰便会很快把他扶住。
最让陶姜感觉慰藉的是,有时候良辰分不开身,但他从不说“你别出去”或者“等我一起”这种话,他让陶姜觉得,自己并不是个离不开人的病人,虽然他常常会在中途的时候赶上来。
某一天,陶姜起得比较晚,推门出来看见良辰在围墙上鼓捣什么,他凑近了看,只见是一片白灰剥落得比较严重的墙壁,良辰拿着一个窄窄的铲子,在上面比比划划不知在筹谋什么,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似乎是一副地图?
“这是什么?”陶姜问。
良辰回头看陶姜一眼,笑了笑,说,“等弄好了你就知道了。”
陶姜挑下眉,不再问下去,就让他卖这个关子。
三天以后的傍晚,炽热的太阳落下去,良辰扇着扇子蹲在门洞下面满头大汗对着手机上的菜谱在试新菜,陶姜偷偷摸摸凑到那面墙前,看了一会儿,忽然难以置信道,“这......这是咱们出去旅行的地图?”
白灰下面是红色的砖墙,上面不十分精细地刻着一副中国地图,每一个省的边界都划分出来,长江黄河横贯东西,秦岭太行微微隆起,其上最明显的,每一个地方都用五角星标着,是他们出来之后去过的城市。
整副地图的比触都十分生涩粗糙,但每一笔都清晰无比,深深的凹槽,一刀一刀修改的痕迹,不用提及,陶姜也知道,这副地图会在这面墙上长长久久留着,大概会直到这栋房屋整个被摧毁的那天。
陶姜不知道,良辰是不是在告诉他,他,终究是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爸爸妈妈:
你们还好吗?我很想你们。
好久没给你们写信了,不过我知道爸爸妈妈不会怪我,因为那代表着我没有一直沉浸在失去你们的悲伤里,而是开始了我自己的生活,我想,这也正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吧。
爸爸妈妈,自从你们走了之后,我又认识了不少的人,都是非常好的人。
我休学了,因为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人,我知道我这么做欠考虑,我也知道你们一定会纵容我,嘿嘿!从小到大你们不都是这么教育我的么,做人最重要是开心。
现在的我很开心。
爸爸妈妈,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有点笨,有点蠢,不大会说话,但对我非常好的人。不好意思地笑。
爸爸妈妈,希望你们无论在哪里,都能快乐地活着,我也会如此。
如果你们想我,可以借一阵吹过我身边的风来探望我,或者在睡梦中跟我打个招呼。
我永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