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江凉

10、浮现

　　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后，硝烟殆尽，人类家园只存留下由天使系统维护住的四分区，被称为人类最后的圣土，无数人向往并想尽一切办法进入四分区。

　　分别管理四分区的几大家族集团分别生活在不同的分区，并在相应区域经济占据主导地位。而管理上，各区相互牵制平衡的关系维系已久。各个家族轻易不敢打破期间的平衡。

　　开发出天使系统，将城市与高度智能化机器人结合，从而留存下人类城市自然与文明的南分区白家，在管理分区上的话语权举足轻重。

　　白铭作为常居东分区的白家分支，不仅常出入各大家族出席的宴会，大肆招摇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在地下城为偷渡进入四分区的区外人开道。

　　他有时附庸风雅与文人墨客居多的家族风花雪月，有时又是与财大气粗的家族风流放荡，总之行为乖张，是个不受人待见，却从未有人真敢不待见他的微妙角色。

　　“喂喂……”白铭干净的白西装染上一片水渍，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眼神慵懒地瞟一眼面前的中年男人，“我待会儿还要出席重要的宴会，这下你可要怎么赔我？”

　　陈警官眼底下的乌青发黑，他为了找廖辰的行踪已经三天没合眼，唇角破皮，是刚才和白铭底下的人打斗后挂的彩：“你把人弄哪里去了？”

　　白铭端详了一下陈警官头发乱蓬蓬、万年没打理的样子，与光鲜亮丽自己对比，男人气喘吁吁倒是像头驴般可笑。

　　白铭将被男人压瘪的玫瑰胸花取下，整理好复又别上，装傻充愣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陈有有陈警官。”

　　廖辰失踪的一个星期，陈警官蹲点过了机械回收站、酒吧，也在黑市放出找人的消息，却一点儿关于廖辰的线索都没有，最后他不得已用了点手段撬开廖辰居住的车房，里面竟是空空荡荡，显然被人搬空了。

　　陈警官抓住白铭这最后的线索，找上门来直接要人了：“少装蒜，我看着廖辰那孩子那么多年了，你这死老鼠要处理掉他，也要经过我这关。”

　　白铭嗤笑：“有有，你就那么确信我会处理他？”

　　陈警官哼了一声：“当年那封寄给廖辰母亲的匿名信，难道不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白铭脸上露出十分做作的惊讶表情，他笑了笑：“原来你查到了啊。”

　　陈警官疲惫地往后面的门框倚靠住，手上拿着的激光枪精准无误对准白铭：“哼，死老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设计的廖辰……”

　　白铭闻言，嘴角笑意渐浓：“他设计系统的才能确实令人垂涎，如果参加了精英计划想必是各大家族都趋之若鹜的香饽饽。”

　　陈警官仰头笑了：“你倒是趁着种子还未发芽，就先移栽进自己的土里……说，他现在被你藏哪儿了？我手上的家伙可不会给你商量的余地。”

　　白铭像是没看见陈警官拿枪对着他，说话云淡风轻：“别那么急躁，实在太像你刚二十出头的样子了。”

　　陈警官眼神微变：“……”

　　“当年那封匿名信确实改变了小辰辰的人生轨迹，”白铭像是高高在上的上帝，分析起来那发生在遥远过去的事件，“从事人贩子的父亲在工作的某天，碰巧见到了那个冰山美人般的母亲，可男人即便金盆洗手，学识渊博、心性高傲的女人又如何能爱上做着人肉生意的他？”

　　“于是男人在黑市买了一种让人丧失过去记忆的药丸，”白铭娓娓道来，轻柔的语气像说在说童话故事，“他把女人从她工作的研究院带了出来，关进南分区的一处地下室，日复一日进行教育，把女人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陈警官打断他：“……你在说什么？”有些颤抖的声线，藏不住他内心的动摇。

　　白铭轻描淡写：“陈警官，我在说你原来还是南分区警署搜查队队长时，所调查的案件中，微不足道的其中一件。”

　　陈警官呼吸急促了些儿，他不知道自己的面容逐渐狰狞了：“闭嘴，你只要回答我，你把廖辰藏哪了！？”

　　对着自己的激光枪颤动不止，白铭眼底的笑意变冷：“廖辰的出生就是个不耻的意外。陈警官，你哪怕一秒也没有这样觉得吗？”

　　陈警官手中激光枪似有松动。他眸光依旧坚定，一瞬不瞬地牢牢盯住眼前微笑着的少年人。

　　夏夜的风很凉，夜深以后清凉的风甚至有刺骨的寒凉，穿过王军弯曲背后亚麻色的短衫，少年把头埋在膝盖和胸脯的缝隙中，整个人散发出垂头丧气的失落与寂寥。

　　他蹲点在【岚】门口边的角落已经超过三个多小时了，说是蹲点等人，可连续十多天的蹲点都没有等到，却还是岿然不动在那里，每天六个小时以上，吹着寒凉的夜风，顶着饥饿与不眠不休，俨然等出了自我惩罚的味道来。

　　今天秦柯坐台，勾搭前来再次点名廖辰的安少被拒了几次，他也不像平日那样恼火，反而自顾自说起廖辰第一天旷工，王军就上门找麻烦的事来，还把那天王军掰红了的肩胛骨露给安少瞧一瞧。

　　安少避之不及：“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有上班呢？”安少说的他自然是廖辰。

　　秦柯朝天白了眼，将衣服穿戴整齐：“这还不是常有的事，之前也有白先生亲自替他请个十天半个月的假期，他来这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安少讪讪一笑，抿了口血腥玛丽。这时，秦柯话头一转，道：“这次他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还是给店里惹来了些儿麻烦。”

　　秦柯一脸嫌恶地擦拭酒杯：“安少，您进门有没有注意到蹲在红柱边上的玩意？”

　　安少回想了一下，貌似进门的时候，确实有个小东西在红柱边像块石头一动不动，不过那小东西皮肤黝黑，手臂肌肉粗野，不似廖辰线条优美，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菜，也就没多看几眼。

　　见安少不甚在意的点点头，秦柯煞有介事的低声道：“他是廖辰最爱护的小弟，以往廖辰不在也总喜欢在那块地方蹲点守着，别提多烦人了。”

　　安少抬眸，瞥了眼秦柯脸上贱贱的小表情，忽而笑了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秦柯你这么体贴人呢？”

　　回过味来的秦柯痴愣一下，脸上一臊，然后故作淡定地埋头擦他的酒杯，。

　　安少付了酒钱，并多给了秦柯一笔数额不小的小费。临走前，他留意起那小东西只穿了件短衫，便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手上，也不穿上就出去了。

　　出了门安少并未看到小东西蹲在红柱边，倒是一对小情侣正杵在那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嘴着，女孩皮肤白皙，扎着马尾巴、一身蕾丝花边的白连衣裙，看起来十分清纯可爱。

　　安少看热闹的心情瞧了眼男孩，发现男孩就是他要找的小东西。可眼下梨花带雨的女孩正拽着他的手抽抽搭搭的哭骂着。

　　安少心想，这实在不是他能插入的氛围。于是他靠在另一边的柱子上，装作等人的样子，看指环呈现的网络界面。

　　“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叫廖辰的小妖精啊？”女孩死拽住男孩的手，男孩则十分不耐烦地扳着她，可似乎也不多大用劲儿，“呜呜……为了他你至于吗？天天旷课，把自己折腾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乐意，再说我都发消息告诉你我们分手了，你缠着我干什么？！”男孩口气十分暴躁。

　　“我同意分手了么？”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理说的倒是顺畅，“在一起时两厢情愿，分手就你单方面说的算吗？我、我不同意……”

　　男孩一下没话说了。

　　安少：“……”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男孩突然无力地蹲下身去：“我不能放下他不管啊……”

　　安少听到女孩清亮的音色，她抖着声问：“你什么意思啊王军？我你就能放着不管了？”

　　“你我也放不下，”王军慢慢抽回自己被束缚住的手，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像玻璃珠滚动水泥地面的声响，带着悠远的记忆传入安少耳中，“可阿辰在东分区没有家人、朋友，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身边一个能真正信任的人也没有，明明就是一无所有的他，在我三年前一穷二白来这到这里投靠他，他却半点抱怨没有的照顾我，教我读书，供我读大学……”

　　“果果，阿辰和我们都不一样，你都是申请权限才能来到这个地方，”王军顿了一下，推了把女孩瘦小的肩头，他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犹豫良久，道：“现在这个时间了，你爸妈应该很担心你。”

　　名叫果果的女孩像是听懂了，也丧气了，她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皱巴巴的连啜泣都没了生气：“你要去找他？再也、再也不回来了？”

　　王军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假如他遇到危险，我希望我能替他承担，哪怕要我的命，所以果果……”

　　“你不要说了，笨蛋。”果果打断他的话，抹了把眼泪，执拗道：“他好不容易供你上大学，那你明天可不能再旷课了。”

　　王军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振作：“他现在下落不明，我、我必须去找他。”

　　果果还要说什么，可她手上的手环亮起了红色警告，是权限时间到了。王军挠了挠头：“我送你出去。”

　　尽管得到了分手理由，果果还是气急败坏的模样，她赌气地扭过头说管家在门口等她，不需要王军送她，说完女孩甩了甩马尾辫，扭身跑掉了。

　　王军无奈的起身，抬脚要往酒吧里走，安少从后面叫住他：“王军。”

　　扭回头，陌生男人身姿挺拔，样貌英俊，优雅的小马甲配笔直的西裤，人模狗样。近身时弥散开的淡淡香水味，惹得王军眉头一下紧皱，眼神不甚友好的看了看对方脸上春风般的笑容。

　　“你哪位？”王军没好气儿的说。

　　“安南，和你一样，也算是廖辰的朋友。”安少嘴角勾起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来。

　　实际上，他眼角修长，嘴唇偏薄，友好地笑起来十分妖孽。

　　王军对“一样”十分有意见：“廖辰在这能有和我一样的朋友？你放屁。”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要往酒吧里钻。

　　“你这是要去哪儿？”安少忙拦住王军去路，奈何他二十八的年纪，也没有长成王军那般人高马大，要大步迈开才算赶上对方脚底带风的步伐。

　　“去找秦柯那小子揍一顿。”王军理直气壮，口气像是要去伸张正义，“今天不把阿辰下落打听出来，我就跟他姓！”

　　安少：“……”这个打听从一身健子肉的王军口里蹦出来，真实肉疼。

　　“等、等等！”安少把自己手上的外套撑开，像斗牛士一般拦住王军这头猛冲直撞的牛，“我帮你找廖辰，我帮你。”

　　王军被迫停下脚步，恶狠狠甩给他一个字：“滚。”

　　安少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没错，我是光顾廖辰的客人，不算他什么朋友……但是，我确实想要帮你。”

　　安少耐心地顺着少年的毛，把外套搭到王军身上，对方莫名其妙看着倒也没有动作拒绝：“我和廖辰也算有一年左右的交情，从他爱好设计系统聊到他睡觉喜欢侧躺抱住自己，居然没听他提过你，看得出来他把你保护的很好。”

　　安少说的情真意切，王军半信半疑，外套在他身上搭好后，眼看王军神色略有不耐，就要准备扒下来。安少立刻道：“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和秦柯打听打听也成。”

　　王军扯外套的动作一顿，再看向安少讨好的笑脸时，眼里的信任像是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