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出其不意》黑泉白月

5、晚餐、愿望与过往

　　两人就座于一家位于六十多层楼高的高级餐厅。
　　格调雅致的餐厅内灯光柔和，专业乐队演奏着舒缓而悠扬的乐曲，营造出一种极易令人陶醉的情调。
　　在靠窗的桌位两侧与阿什芬相对而坐的付玥此时有点心不在焉，她透过身侧的玻璃幕墙向外看去，漫不经心地俯瞰暮色下灯火渐明的城市。
　　赏完夕阳来到餐厅后，在幽雅的环境中静下心来的付玥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她想：阿什芬真是狡猾，但我不可能中计。
　　前方可是神明布下的显而易见的陷阱，她既然都看到了，就绝不会走进去——哪有那种傻子。
　　况且她的目标是要让阿什芬情绪稳定地退出人类世界，她本人怎么能对阿什芬产生兴趣呢。
　　所以前面在海边发生的事都不作数，那是夕阳太迷人了，和阿什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好，重新摆正心态戒备阿什芬吧，付玥下定决心。
　　计划是这样的没错，但事实上，付玥这下子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阿什芬之外的事了——就连刚才点单的时候也都是敷衍了事，想都没想全按侍者推荐的菜来了。
　　用餐的时候，侍者每上一道菜就会把这道菜的来历、食材和食用方法等信息娓娓道来，而付玥会很有耐心地认真听，倒不是因为她感兴趣，她只是需要靠这个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的目光来回在三样事物间跳跃：窗外的夜景、解说的侍者和面前的菜。
　　唯独不去看对面的阿什芬。
　　作为被邀的客人，这种行为显然很失礼，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无论客人何时与神明对视，神明都是嘴角带笑，眉眼间柔情万千。
　　如此，客人的心可承受不住，所以客人选择避开。
　　“好吃吗？”
　　“嗯。”
　　两人在用餐过程中的对话只有这两句，付玥和侍者的交流都比这多得多。
　　不过，被刻意忽视的阿什芬一点也不介意，她默默看着付玥，盘算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送上生日祝福和礼物以“给予对方惊喜并深深击中对方的心（*教程原话）”。
　　侍者把最后一道甜点分别摆在两人面前并做完介绍后，阿什芬觉得时机已至，便轻声喊：“玥。”
　　被叫了名字，她只好把视线从甜点上移开，抬起脸正视阿什芬。
　　“生日快乐。”阿什芬含笑送出祝贺。
　　“……”
　　付玥呆了一秒钟。
　　阿什芬的灿烂笑容同她温柔的眼眸一样，皆染上了阳光的颜色，仿佛能消融一切冰川，探入任何人的心城。
　　顷刻间，付玥仅存的戒心在这个笑容下如烟消散。
　　阳光是不会骗人的，对吧？她想。
　　“谢谢。”付玥第一次以微笑回应阿什芬。
　　于是阿什芬就很开心。
　　“许一个愿望吧，我帮你实现它，作为生日礼物。”神明慷慨地说。
　　当然，客人就是想许下十个愿望也没问题，不过为了让生日时的愿望显得特别且珍贵，今天就先一个吧——神明如此想到。
　　“嗯……”爱好是人类和科学的客人思索了一下，说，“那就让世界永葆和平吧。”
　　“……”神明默然。
　　这个出乎意料的愿望让阿什芬霎时有点感伤，她回想起：莱凡希娅曾经希求过世界与世界间的和平。
　　那是一段时间跨度有些大的回忆——
　　数十万年前，世界神阿什芬的爱好是：在不同世界中穿梭旅行、观赏有趣的星系或星球、与其他神明交友聊天。
　　活泼、温柔但极其随性而散漫的阿什芬对自己管理的世界不甚关心，时常跃迁至其他世界游玩，在万千世界中结识了无数友人。
　　黑发蓝眸的世界神莱凡希娅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不同世界的神明的样貌体态没有个定型，什么长相的都有，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奇形怪状、充满了魔幻的想象力（*以人类的标准），所以在某次跨世界旅行中，阿什芬一见到和自己相似的莱凡希娅，当即就打定主意：太稀有了，这是何等的缘分，她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对的，一开始是看脸）
　　自此，世界神阿什芬的爱好就变成了：在不同世界中穿梭旅行、观赏有趣的星系或星球、与其他神明交友聊天以及——找莱凡希娅玩。
　　但孤傲的莱凡希娅似乎没有兴趣和阿什芬玩，她总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
　　好在她也不介意阿什芬来烦她，允许阿什芬留在她的世界中，偶尔也会回应阿什芬一两句，因此十几万年过去后，她们勉强算是交上了朋友。
　　遇见阿什芬之前，莱凡希娅的爱好是：独自静坐、制造带有生命的星球、养一种毛茸茸圆滚滚的巨型白色生物。
　　两位世界神交上朋友后，阿什芬擅自往莱凡希娅的爱好中添了一点别的东西，把单人份的事全都改成双人份的了。
　　也不知道莱凡希娅乐不乐意，但她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默认可以了吧——阿什芬想。
　　就这样，阿什芬在莱凡希娅静坐的时候玩她的头发（*阿什芬坐不住），在她制造星球的时候和她聊自己在其他世界中旅行时碰上的奇闻轶事，帮她养那一大群毛茸茸圆滚滚的宠物，还给那几千万只宠物中的每一只都取了名字（*莱凡希娅得知后表示，她已经为宠物们取过名了，但阿什芬取的名也没浪费，变成了姓）。
　　阿什芬时不时会邀请莱凡希娅一同去别的世界旅行，但莱凡希娅不一定会答应。
　　某次，阿什芬又发出了旅行邀约：
　　“莱凡希娅。”
　　“嗯？”
　　“我们去别的世界玩吧？”
　　“不去。”
　　“别那么快就拒绝嘛，我听别的神说了，那个世界很有意思的。”
　　“那你去吧。”
　　“欸，你陪我去嘛。”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友吗？”
　　“嗯，算是吧。”
　　“‘算是’啊……”
　　这两个字让阿什芬有一点点失落。几十万年间，她对莱凡希娅的感情与日俱增，可莱凡希娅却好像从来没变。
　　算了，没变就没变吧，阿什芬仍是常常找莱凡希娅玩，然后——得寸进尺。
　　阿什芬开始在莱凡希娅静坐时贴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或是在她制造星球的时候从身后抱住她，甚至在她给宠物们投食的时候，趁她不注意，亲她一下。
　　连共同出游的邀约被拒都不再是问题，阿什芬会直接在跃迁时带上莱凡希娅，降临到别的世界后一边说着“来都来了”，一边拉着无奈的莱凡希娅满世界乱逛。
　　但莱凡希娅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任凭阿什芬闹着玩。
　　阿什芬有时也会好奇自己做到什么地步才会惹她不高兴。
　　说不定她早就不高兴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莱凡希娅的心思总是很难看透。
　　又或许该说是无法看透。
　　“莱凡希娅。”
　　“嗯？”
　　“把针对读心术的屏障取消吧？”
　　“为什么？”
　　“想看一下你在想什么。”
　　“不行。”
　　“欸——你也可以看我在想什么嘛。”
　　“嗯……不看。”
　　“我们不是好友吗？”
　　“嗯，是吧。”
　　“那好友之间互相读一读心——”
　　“不行。”
　　到底只是好友。
　　由是，阿什芬始终没有向莱凡希娅表明心意——“好友”的名头至少不必承担告白被拒后关系破裂的风险。
　　就这样相处下去也很好，阿什芬想。
　　阿什芬想通后不久，一场交织着恶意、愤怒与毁灭，涉及到无数世界与神明的，酝酿已久的跨世界战争爆发了。
　　在以虚空为背景的战争迷雾中，互不信任的世界神们为了自保而敌友不分地相互撕咬，败者殒命，不计其数的世界崩解湮灭。
　　莱凡希娅不断在世界与世界间奔走交涉，希望尽早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乱战，阿什芬则因自己的世界被卷入战火而被迫迎战。
　　经历一场惨烈的战斗后，身负重伤的阿什芬于自己的世界中筑神巢而沉眠。后来发生的事，诸如始作俑者浮出水面、跨世界乱战的范围缩小、世界神们分清阵营、乱战终于步入尾声等等，她都在无知觉的万年长眠中尽数略过了。
　　“阿什芬，你再不快点醒来的话……”
　　就连这句绝望之至的话语，阿什芬也未能听见，她只在伤势痊愈后苏醒的那刻，目睹了为她守候万年的莱凡希娅于神巢前战死而神灭形消……
　　……
　　不久后，跨世界乱战全面结束，世界与世界间迎来和平。
　　但从此，世界神阿什芬的爱好只剩下一个：寻找莱凡希娅的灵魂。
　　……
　　面对陷入回忆而失神沉默的阿什芬，付玥小声询问：“不行吗？”
　　阿什芬回过神来，笑着说：“怎么会，我可是无所不能的。”
　　——并非如此，否则她怎肯让她为自己而死。
　　但至少眼前的这个简单愿望，她可以为她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