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猫》明年无鱼

6、心动

　　说好了和谢知礼一起住，宋睦第二天就风风火火地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来找他。那会儿谢知礼还没睡醒，起床给他开了门就回房继续睡了。
　　房间很安静，谢知礼睡得很沉，只模糊记得宋睦进来过房间一次，很快又关上门出去了。
　　等闹钟响起，谢知礼起来出门一看，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鞋柜多出几双鞋、洗漱台多出套洗漱用具，宋睦没有放其他东西。
　　他的行李箱还放在门边，里面的衣服物品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走得很急，匆匆忙忙放下行李，又匆匆忙忙的走了。餐桌上放着给他留的早餐，宋睦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信息——知礼，行李先放在那，我回来收拾。家里有事，我回去一趟，今晚回来。桌上放了给你买的早餐，记得热一下吃。
　　五分钟后他又发了一条——是喜事。
　　谢知礼隔了一个多小时才给他回：起来了。
　　宋睦很快就回了他：都几点了，才起。
　　谢知礼：是谁拉着我拉游戏？
　　宋睦：怪我咯。
　　谢知礼笑了一下，回他：早点回来。
　　宋睦：好的。

　　那边的宋睦坐上高铁后就开始昏昏欲睡，昨天回宿舍之后他爸给他打电话，说他堂姐要结婚了，让他回来吃喜酒。
　　宋睦拒绝他，理由是我要上课，而且跟堂姐不熟。
　　挂了电话之后他爸悄悄发了条短信给他：你妈妈刚才在旁边呢，我不敢说，其实是她想你了，你回来一趟。
　　宋睦知道他爸什么意思，无非是他寒假不念家，一个人跑出去兼职之后又去了西藏旅游，整个寒假他就在家待了过年那几天，陈女士为此骂得他狗血淋头，临上学那天把他赶回学校，说你干脆别回来了。
　　开学两个月之后，陈女士开始想念他的儿子，却又拉不下脸，只好让孩子他爸打电话给他。
　　想到这，宋睦有些愧疚了。于是买了第二天一早的高铁票，又把回家和打包去谢知礼家的行李收拾好，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
　　熄灯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宋睦打开微信开始骚扰谢知礼。
　　Song：睡了没？
　　Dmmerung：睡了。
　　Song：睡什么起来嗨！
　　于是宋睦拉着他玩PUBG玩到凌晨两点多。

　　宋睦家就在本省，高铁回去很快。照着他爸给的指示走到路边，一辆熟悉的黑色SUV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宋睦打开车门坐进副驾位，扣好安全带，问他：“我妈呢？”
　　“咳。”宋临川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唯独怕他老婆和儿子。此刻夹在中间传话，既要顾忌老婆，又要小心惹怒自己儿子，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她在餐厅。我们先去吃个饭，都在等你呢。想吃什么？”
　　“都？”宋睦抓住重点。
　　宋临川试图掩饰过去，“我跟你妈妈，这不两个人吗？”
　　他越想掩饰，就越显得不自然，宋睦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爸在心虚，他感觉自己眼皮都跳了跳，难以置信地问他：“她又在帮我相亲了？”
　　宋临川想说不是，但那边又确实有个女孩在等他儿子，想到等会的局面他就觉得头疼，整个人都有点蔫了，“是，我劝过她了，她不听。你也别生你妈的气，你妈妈也是为你好，这么多年来…”
　　说着，宋临川瞟了眼他儿子的脸色，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干脆闭嘴，万事大吉。
　　宋睦一言不发，戴着的棒球帽遮住了他一半的脸，但他不说话，宋临川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怒意和攻击性。
　　他的儿子不像他，像他妈妈，身上带刺，平时刺都藏起来，气极了才会冒出来扎人。但其实他内心又很柔软，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餐厅不远，很快就到，停好车之后宋睦跟着宋临川走到一处安静的包厢外，门掩着没关，他妈陈影安的声音隐隐传出来，笑声很温柔，宋睦却想象不出来她温柔的样子。
　　宋临川没着急进去，犹豫了一下，问他：“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宋睦面无表情道：“不是说堂姐要结婚吗？我怎么能不参加。”
　　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幌子，但宋临川还是被他噎到了，软下语气道：“也就一两个小时，你忍一下。也别气你妈了，她是真的想你，也是想你好。”
　　“我知道。”宋睦没有表情，推开门进去。
　　包厢里的人正聊着天，一个长发的年轻姑娘抬眼望过来，朝他轻柔的微笑。
　　陈影安也笑了起来，对宋睦使了使眼色，跟姑娘说：“这就是我儿子，叫宋睦，和睦的睦，快大三了。”
　　宋睦走到她们对面，挑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朝姑娘客气一笑后就低下头看手机，也不说话。
　　姑娘有些不明状况，看了看陈影安。
　　陈影安朝她勉强笑了笑，解释道：“他今天不太舒服，不方便说话呢，我来跟你聊聊。”
　　姑娘见着情况也明了了，也不表露出来，和气的跟陈影安聊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特别不自在，宋睦自己吃自己的，没说过一句话，饭桌上只有姑娘跟陈影安的聊天声，宋临川时不时也讲几句。
　　饭后姑娘先一步离开，陈影安送她出去，回到包厢后脸色有点难看，“你怎么对人家小姑娘呢？”
　　宋睦看着她，“我怎么对她了？”
　　“你让我觉得尴尬。”陈影安沉着脸，“她事后会怎么想？我又要怎么跟她妈妈解释？你这么大了，能不能稍微懂事一点？”
　　宋睦深呼吸一下，忍住想要破口而出的质问。他想问她，那我呢？我的想法你有试图了解过吗？
　　“我不想跟你讲这个。”宋睦压了压气。
　　陈影安偏不想就这样跳过，坐在对面看着他，把所有不满都挑明，“我让你学金融，你不学，去学摄影。我让你找个女朋友，你不找，说没兴趣。自你成年以后我就没怎么管你了，但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飞了？连家都不想回了，寒暑假满地方跑，过节放假了也不回一次。”
　　宋睦一言不发，任由她控诉。
　　宋临川坐在一边，想说什么却插不上嘴。
　　“你没上大学之前我不准你跟女生交往、不准你出去疯玩，现在你这样是不是在报复我？”陈影安喝了口茶，声色并厉。
　　宋睦觉得包厢有点闷，他的猫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腰，弄得他烦躁起来，他问了她一句话：“你是把我当成你的孩子还是一个独立的人？”
　　陈影安握着茶杯，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宋睦抬了抬帽檐，让猫耳朵舒服一点，深呼吸一下，强装镇定地开口：“你把我当小孩。从我出生到现在，无论是否成年，每一刻都是。我没说你对我不好，但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成年之前你管我跟谁交往、管我成绩、管我玩的时间，这些我都听，我都照做了。”
　　“成年之后，你要我往金融这条路走，我想学摄影，你退一步说要我学习跟得上。我拿奖学金了，摄影作品也得奖了，你又不满意了，说摄影没出路。再然后，我单身，你说我得找一个女朋友。找到女朋友之后呢？你又要我做什么，又会是哪里让你不满意？”
　　“妈。”宋睦看着她，眼眶到底还是红了，“你让我觉得难受。”
　　这是第一次，宋睦直接跟她说这种话，陈影安没有打断他，难得有些沉默。
　　“我回学校了，有事再跟我说。”宋睦站起来，提起书包。宋临川放下茶杯，也站了起来，“我送你。”
　　“不用。”宋睦按了一下宋临川的肩膀，“我自己回去就行，爸你跟妈回去。”
　　宋临川叹了声，拍拍他的肩，“有什么事跟爸说。”
　　宋睦笑了一下，“知道。”
　　走出包厢了，宋睦突然又回来，迎着两人的目光说：“对了，我忘了说，我不喜欢女孩。”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宋睦关上门走了。

　　陈影安说他这是在报复她，宋睦想，也许是的。他不再喜欢女孩这件事，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等宋睦有所察觉的时候，女孩子离他近了，碰到他或者撩拨他，他就觉得不安。
　　他也曾听陈影安说的话，去试着交一个女朋友。柔软的女孩在他怀里撒娇，他不觉得甜蜜，他只觉得害羞、羞怯，这羞意里带着害怕，带着胆怯。
　　宋睦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但他不敢去想。他怕自己会变得不一样，怕被发现，怕被质问，怕与普罗大众格格不入。
　　那时岑林问他，为什么那么羞？
　　没有人看出来，他不是在害羞，他是在害怕。拙劣的谎言也许能骗过大部分人，但他骗不了他自己，他满心想着的不是女生，是男生。
　　那天有女孩跟他表白，眼里满是明晃晃的欢喜，而他在她面前想着方才路过的男生，想他从哪里来，想他是谁，怎么这么多人这么吵的路，唯独他一经过万籁俱静。
　　走回宿舍的路上人群来来往往，有人形影单只，有人同伴而行。
　　那时阳光普照，他觉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