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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田:神奈川的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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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下了。
他是谁?他是幸村精市啊!那个永远站在他身前不可触及、不可反抗的幸村精市!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蓝紫色的发丝散落,永远不掉落的外套在绿色的球场上蜷缩着。全国优胜旗帜的杆断裂了,红色镶金的锦布覆盖在倒下的身影上。永远埋没了。
他踉踉跄跄走上前,双膝叩出一声闷响,颤抖的手指去触碰恐惧的未知。
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幸村,旗帜,球场,队友,对手,观众,世界都消失了。只有他跪在一片漆黑里。
寂静无声的世界里,银色头发扎着小辫的仁王路过他,对他嗤笑一声,便向前走去。柳,赤也,丸井,柳生,桑原,一个个路过他,无视他,穿着立海大黄色队服消失在前方。
他紧紧盯着黑暗。期待着。等待着。绝望着。
真田在黑暗里醒来。此刻是东京时间凌晨两点。睡不着了,按照习惯他此刻应该去练习剑道,然后再开始一天的网球训练。
今天他本来有一场比赛的,但前天比赛的时候旧伤复发,不得不退赛了。医生说大概要修养三到五个月。他就回了神奈川。
他换好衣服出了门,顺着海风来的方向,一路走到了海边。今夜很晴朗,轻轻的波浪声翻涌着星星和月亮。真田想起,国中三年每天回家都会和幸村路过这片海,黄昏温柔地把他们的影子拖长在路上。他们会聊网球、学习、植物和其他什么。通常是幸村在讲,他好像总是很沉默。
当时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但是被一遍遍翻阅的记忆总会给人一些不同的印象。
真田踩着月亮,走到幸村安眠的地方。冰冷的石碑上,定格在十四岁的少年笑得很温柔。真田记得那时幸村的妹妹对摄影感兴趣,闹着要给幸村照一张最帅气的照片。那也是幸村最后一张单人照。
他直挺挺地站石碑前面,却并不敢直视少年的双眼。
幸村和他约定,国中要一起称霸天下。他们开始做到了,全国两连霸,即将开启立海王朝的时候,幸村病倒了。他看着幸村倒在他眼前。他从来不知道,病痛和死亡那么轻易,就可以夺走一个人的生气和生机。
幸村的病拖不下去了,最终不得不住院,终日在逼仄、苍白的病房里等待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幸村把网球部交给了他,把立海大的胜利托付给了他。他对幸村承诺,他会守着立海大的胜利等待幸村回归。
他从未失信过,第一次失诺,也是唯一一次失诺,在关东决赛的赛场上。幸村在手术室里等待着他,等待着他把关东优胜的奖杯交给他。他失信了。他输了,他把立海大的胜利弄丢了。
幸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开始复健的,幸村是忍受着怎样的痛苦重回球场的。
幸村轻描淡写地说他康复了,他们也全都信了。不信能如何呢,没人能劝住幸村,失掉关东优胜的他也没资格强硬。
真田很后悔,他仅有的几次后悔全在这个夏天,而这痛苦贯穿他的余生。他该劝住幸村,而不是盲目地听信他,坚持自己无所谓的自尊。他该劝住幸村的,无论怎样。
那是一个怎样的夏天啊。焦躁、担忧,每天训练到躺下就睡着。他们怀着绝对不能输的心情,站上全国决赛的赛场。
幸村输了,输掉了一直追逐的全国三连霸。输给了他的堂堂正正。他只想着,要堂堂正正把决赛赢下来,一洗关东的失败。他却忘了,幸村是拖着怎样的身体、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球场。他怎么能忘记呢?他怎么会忘记呢?
第二天幸村没有参加网球部的日常训练。询问幸村的母亲后才知道,幸村又住院了。他之前甚至是在手术创口草草结痂后就出院了。尽管柳限制了他的训练量,但幸村每天都会去俱乐部加练,背上的创口被超负荷的训练一次次撕裂。
幸村……
真田仰头闭上眼睛,把眼泪都留在眼眶中。
二次住院检查出的情况很不好,经历几个月的药物控制后,最终还是不得不手术。
“我赌赢了第一次,也会赢第二次的。”
那个时候他才想起,幸村第一次手术的成功率也很低。幸村从生和死的边缘,挣扎着回到人间。看看他给幸村带去了什么,那不止是失败的坏消息,更是死亡的催命符。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他将用他的余生赎罪。
高中柳生、丸井、桑原都考进了立海大高中部,柳去了东京,仁王失去了消息。他们都没打网球了。只有真田。
真田放弃了以往的职业规划,他走上了职业网球的道路。他一直记得,幸村说到“网球就是我”,眼中的执着。如果幸村没办法看见职业赛场的风景,那他就带着幸村的心愿,一直一直直到再也拿不动球拍为止。
但是啊,幸村,他好像不能做到幸村该做到的程度。
仁王当年嘲讽他:“别这么假惺惺,幸村他需要的是这个吗?”
仁王说的对。但是他没办法,除了网球,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真田深深凝视了一眼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少年。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
一簇白发躺在石碑后,一颗大树的枝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