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随遇而安》物是人非shine

28、第 28 章

　　新的一年缓缓爬过山坡，钻入深谷，将城堡最后一批落灰的圣诞装饰也带走了。冬风依旧吹得窗扇咔塔咔塔作响，日子又变得稀松平常。每周四下午，安西尔都在变形术教室附近等六年级下课，铃响，人声涨潮般从室内往外推，愈来愈亮，很快化成密脆的鼓点。莉莉将课本文具羊皮纸塞进书包，笑眯眯地向身边的女孩们招手，她们也是了然于心的表情与她道别。他一般在教室旁边那个楼梯口等，隔着一段距离，稀稀落落的学生结伴从他身边经过，而他斜倚在墙边，静静朝人流涌来的方向望，从容捕捉人群中她的目光，直到她小跑过来牵他的手，又探入他的口袋翻找有没有为她准备的硬糖或巧克力。人少的转角，糖在舌面上化开，她再把他拉近，短暂地，将糖果的香气辗转递进他唇间的缝隙。“你不吃甜食真是太可惜了。”她腮帮鼓鼓的，笑着说。
　　碧青和山梗紫的墨水自天边打翻、互叠，湖边的空气还保持着水份，猎场吹送着滑过禁林每一片未受污染的树叶的山风，他们消磨时间般牵着手或揽着肩闲逛，什么话题都可以扯来闲谈。
　　谈恋爱仿佛成了十六岁这个年纪的常态，艾丽斯和亚栗希亚也同样花许多时间跟自己的男朋友待在一块，只有绿蒂照旧被级长工作和魁地奇训练塞满课余，偶尔还要抱怨这周又没时间跟某个男孩出去约会。新学期第一个霍格莫德周末的通知贴出，她们才反应过来，已经很久没有一起逛街喝下午茶了。
　　“这次没有男朋友。”亚栗希亚换上新买的黑格子大衣，在出门前这么跟莉莉和艾丽斯叮嘱道。在商品街与村庄小路间晃悠到黄昏时刻，她们到一个卖冰激凌的窗口前排队，偏偏想尝冬天里冰霜奶油味。有人拉住莉莉的衣袖，她条件反射地回头，正好撞见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像装满心事，带着淡漠。
　　“诺特小姐？”莉莉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她与这个女孩的交集太少，但每次都很微妙，以至于见到她，就能预想到也许又有不平凡的事情要发生。
　　“方便跟我走吗？”西维亚低声说，软和的声音正如她的目光，没有多少波澜。
　　“这……”莉莉犹豫着回头，艾丽斯和亚栗希亚正疑惑地看着她们。看来这次也是微妙的交集，她心想着，与两个女孩告了别，随后冲西维亚笑笑，“我们走吧。”本以为对方会像以前那样淡淡地置之不理，今天却友好地冲她抿唇笑了。
　　沉默而尴尬地行走十分钟后，西维亚终于说话了，还是那样平淡的语调，“我以为你一定会和韦斯莱在一起，没想到居然没有，我就出来找你了。”
　　“出来找我？”莉莉感到惊讶，“你和雨果在一起？”
　　“准确来说，他并不知道我也在场，因为我可以听到他和绿蒂的对话——现在你该听到了吧？”西维亚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某个点，不再说话。
　　莉莉在惊讶中猝然回过神来：西维亚把她带到一片寂静的灌木林边缘，雨果熟悉的嗓音传入耳朵，“现在不是时候！”
　　“我看不出这件事还分‘时候’！你自己想清楚，到底是你自私，还是我？如今我怎么能坐视不管、袖手旁观？”她看见绿蒂气愤地几乎要跳起来。
　　“放轻松，绿蒂。”是西德尼的声音，夹在中间，无可奈何。
　　“不要贪恋冒险，”雨果无视了他的劝解，“会送命的，现在已经有一个了。”
　　“看来他们已经吵起来了。”就在莉莉心惊胆战、不知所措的时候，西维亚轻声说道。这番没有波澜的音波在争吵的环境中显得更加刺耳，她感到心烦和恼火，震惊的情绪快要从她脑子里溢出来。雨果和绿蒂在吵架？真正的吵架？看在梅林的份上，谁拿这种不可能的事情给她开玩笑？
　　绿蒂突然变得孱弱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会不明白吗？你怎么会认为我想介入的愿望是出于‘贪恋冒险’？很好，原来你也很清楚已经有一个人送命了，怎么还不明白？你不是很聪明吗？少在我面前演你那套戏了！”
　　“我不会有事的。”雨果的声音也急转直下变得非常冷静，方才火热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莉莉只能感到深深的折磨，不仅仅因为两位好友在争吵，更多的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对自己隐瞒了多少？为什么她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了深深的危机感，却一点也不能理解他们话里有话的内容？如果不是西维亚带她来，她到底要被蒙在鼓里不知朋友身处水深火热多久？
　　她想站出去质问，她无法忍受，也学不会忍受朋友的隐瞒，尤其面前这两个无法掩饰内心惊讶与心虚的人。“你们放心，我才刚到。”她用自嘲的口气说，“你们不想告诉我事情的原委，也没关系……因为被宠坏的莉莉·波特根本束手无策！”
　　“莉莉，你冷静一点。”西德尼朝她走近几步，摆出安抚的手势。
　　她努力地将语气放缓和，“好，我现在冷静了。”出场的确失控地风风火火，但她很清楚她不是来吵架的。
　　“我们会告诉你，关于现在这件事，”雨果停顿了一下，“之所以不说，也是考虑到你——现在精神比较脆弱。”
　　“精神脆弱？”莉莉疑惑地重复道，的确，她最近的情绪有点阴晴不定。她不喜欢突如其来没有预兆的头痛，每次痛得双眼发花时，她就会感到一阵心悸，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错，”绿蒂苍白着脸说，“不过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她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也这么认为，考虑一下吧，”西德尼皱起眉望向雨果，“如果现在不告诉她……刺激到了怎么办？”最后一句，他不自然地拉低了音调。
　　更深的疑惑涌上头脑，不安在身体里翻涌，莉莉走向他们，“告诉我吧……我不知道你们在顾忌什么，但是你们知道我的性格，让我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你们做危险的事情？这绝对不可能。”
　　雨果轻声叹着气，仿佛下定决心，他缓缓向前走几步，边翻找自己的口袋，最后拿出一面镜子，仔细看能发现，那并不是一面镜子，莉莉好奇想凑上去，却被西德尼拦住了。
　　“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检测仪，”不等她开口问，他开始解释，“可以检测空间内部在一定时间内残留的魔咒痕迹——不要直视‘镜面’，对人体有损伤的。”
　　听到这么一句，莉莉终于停住向前探的动作，“你用它来检测凯文教授办公室附近的痕迹，想从中寻找线索，寻找杀死凯瑟琳的凶手或者帮凶？”
　　“没错。”他干脆地肯定了她的答案。
　　“这会大量消耗你的心智和体力，雨果，我不同意。”她抱起手臂，神情严肃，“怪不得你最近变得如此苍白憔悴，别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我看得出来。”
　　这回轮到雨果震惊了，就这件事，莉莉开口问过两次，他都搪塞是魁地奇训练强度提高了、昨晚级长巡夜到很晚这样的借口，见她没再追问，他便完全放心。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惊讶使他把最后所想的问出口。
　　“我哪有变得细心，”莉莉脸上有些不快，语调却带着得意，“我只是了解你而已，换做别人我也看不出来。”
　　“换做安西尔·格林诺呢，你也看不出来？”站在这里一直少言寡语的西德尼戏谑地说，“你们总是在一起，不腻吗？”
　　话题突转，她像被馅饼皮噎住般，对最后的问题无法招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抱歉，”西德尼干笑两声，重新将目光投向雨果，“她表明了和绿蒂一样的立场，你打算怎么办？”
　　“快要查到痕迹延伸的路线了，调查不能停止。”雨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跟她们交流，花大量时间聊八卦、看校园明星、谈恋爱的女孩怎么能懂他的用心呢？
　　“我根本没有让你停止调查的意思，”绿蒂焦急地说，“我——”
　　“我知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雨果脸色变了，显然不想再挑起好不容易结束的话题。莉莉仍旧一头雾水，心急如焚地轮流看着每一个人的脸。
　　背后传出草地被踩压的声音，莉莉敏锐地察觉到后脊背一阵发麻——她居然把西维亚忘了。在其他人意识到有人在靠近时，西维亚的声音淡淡传来，“为什么不答应她的请求呢，韦斯莱先生，你一定很清楚这样的请求其实很中肯。”
　　“越到这般时候，偷听的人就越多吗——噢，对不起。”绿蒂轻声说着，触到莉莉尴尬而哭笑不得的复杂眼神，忙不迭悻悻地为自己无心的抱怨道歉。
　　惊讶的表情凝固在西德尼的脸上，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他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西维亚对西德尼的存在不为所动，“对不起，我的确偷听了，从你们的谈话一开始到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而且——”她快速地瞟了绿蒂一眼，一字一顿地补充，“我要求和绿蒂一起行动。”
　　“什——什么？”西德尼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他咽了咽唾沫，脸上的惊讶转为了不敢置信的恼怒，“且不责怪你大言不惭的偷听，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西维亚抬起头直视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蓝灰色眼睛，“我说我要和绿蒂一起行动。”
　　“对不起，小妹妹，我想我需要跟你解释清楚。”绿蒂小心地看了雨果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作出表示，于是大胆地走上前去，自来熟地握住西维亚瘦小的肩膀，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你自始至终站在那里，也该听到了吧？如果被凶手发现我们在调查他的身份，会有什么后果？”
　　“被除掉。”西维亚目不斜视，干脆地答道，对绿蒂的亲近关切毫不领情。
　　“我怎么会让你跟着我冒这样的风险呢？”绿蒂仍不放弃，厚起脸皮继续说道。
　　“我还没有同意让你去！”雨果冷冷地说，音量不大，却不乏威慑力。
　　“我认为绿蒂的请求没有任何不妥，”西维亚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不理会在场人难看的脸色，“雨果·韦斯莱，出了名的格兰芬多，喜欢惹麻烦，喜欢冒险，喜欢冲在最前面。莉莉也好不到哪里去，救世主的女儿，波特家的孩子，树大招风，还是死者生前的舍友——有谁会注意到一个拉文克劳的普通女学生？”
　　一片哑然，雨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拳头握紧又松开，莉莉也莫名开始不自在起来。
　　“还有绿蒂，”突然说到自己，绿蒂蓦地惊醒，紧张地望向西维亚，盯着她的薄唇一张一合，“我听弗立维教授说，你是格兰芬多的学生中，魔咒成绩最好的吧？”
　　“他真的这么说？”绿蒂的眼睛亮了，语气也变得轻快许多。
　　“没错，也就是说，绿蒂完全有能力操控检测仪，而我，你应该对我的能力还留有印象，是吗？”西维亚朝雨果的方向踏出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的确，印象不能再深刻，雨果想，被化兽的西德尼袭击那晚，她用魔杖为他接合几乎见骨的皮肉伤，那种程度，他都不敢笃定现在的自己能不能如此完美地做到。介于当事人在这里，她无法说出“疗伤”这件事，也是情理之中。
　　西维亚在他的眼里读到了动摇，又接着说道，“这检测仪，你大概已经在极短期内使用过两次甚至以上了，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身体垮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而且，你的身份实在太引人注目，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不担心自己赌上性命，却到最后都没能得到真相吗？我说的这些，相信你都比我更清楚。”
　　雨果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看着西维亚，眼中透出的目光更显几分凌厉，莉莉、绿蒂和西德尼无一不在担心他随时会爆发出来。
　　“对了，我好像还没解释为什么莉莉会在这里，”西维亚自顾自地打破尴尬，视线却未从雨果身上挪开，“我认为，对于把亲人和朋友看得无比重要的你来说，同时拥有双重身份的莉莉·波特也许会让你改变心意。”
　　莉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转而用关切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雨果，焦急地轻声叫他的名字，他却刻意不理会她。紧接着，沉默再次钳住每一个人，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
　　“你说的，我的确都明白。”雨果开口了，声音沙哑又低沉，仿佛大病初愈的患者。
　　“可是你还是那么固执，还是想一个人扛，你想着就算被凶手发现，也不影响所有人的周全，牺牲的只是你一个人……你什么都明白，却用歪理来说服自己继续扛下去！如果你一直都是这样，所谓的‘明白’又有什么用！”绿蒂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喊了出来，声音里染上浓重的哭腔。莉莉的心脏紧缩着，绿蒂说的每一个音节都刺激得她指尖发麻，她艰难地偏过头，发现真的有水雾缠上绿蒂闪闪发亮的眼睛。
　　“再也不会了，我们绝对不会再允许你这样下去。”莉莉紧紧地盯着雨果苍白的脸，一字一顿坚定地说。恐慌却如不速之客卡在喉咙里，后猛地沉下去，在身体里冲撞着，让她感到眼花、四肢麻木。时间暂停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她向雨果迈出一步，伸出无力的手。
　　西德尼的反应更快，他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雨果的一只软绵绵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够了！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现在他支持不住了！”
　　眼前的景象仿佛在慢镜头播放，雨果的嘴唇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支撑的半边身体瘫软下去。

　　“看来我错误地估计了他的使用强度，”西维亚一直淡漠的表情有些扭曲了，“他的身体太虚弱，我的话又造成刺激——”
　　“不要再说了！快走吧，前面有家商铺！”莉莉的心肺都揪作一团，气愤与恐慌让她口干舌燥。为什么在此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为什么要隐瞒？不是应该一起行动吗？雨果被西德尼背在背上，头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脸色苍白得吓人。可是莉莉的心里仍滋生着对他的愤懑。
　　绿蒂率先冲进那家商铺，对着惊讶的女主人连鞠三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朋友昏倒了，求您借我们一张床吧！”
　　“噢，可怜的孩子！”年迈瘦弱、慈眉善目的女主人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西德尼和他背上的雨果，吓得捂住了嘴，踉踉跄跄地从吧台里小跑出来，“请跟我来吧，里面有。”
　　他们穿过窄小的走廊，跟在女主人身后走进一间面积不大，却干净整洁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西德尼不由分说将雨果放在床上，微喘着气，因焦急变得语无伦次，“好心的女士，你有什么药品或者……任何可以补充体力的东西吗？”
　　女主人盯着床上苍白无力的雨果，年迈浑浊的眼睛似乎要瞪出来，“对不起，我这里没有——”
　　“怎么办？”西德尼站起身，活动着发麻的手腕，微微低头轮流看着莉莉、绿蒂和西维亚。
　　“我去找，我去找——”话音刚落，绿蒂的身影就在房间里消失了。所有人愣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仿佛她蓬蓬的金发还在眼前挥舞。
　　“我给你们准备点黄油啤酒吧，你们看起来都累坏了。”女主人的声音也有些虚弱，随后转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房间内安静地只能听见她捣鼓出的轻微声响。
　　“身为他的朋友，你们居然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西维亚耳语般说。莉莉的心脏本就紧缩着，这句话无异于鞭抽，责备与愤懑化为无比的自责与羞愧：他一个人扛了这么久，她才第一次得知。西德尼轻吟一声，扶着膝盖在床边坐下。房间内又是一片死寂，仿佛刚刚在树林里的死寂被他们带到了这里，因空间狭小而浓缩着。
　　“为什么要插手？”西德尼的声音陡然响起。莉莉一直看着雨果苍白的脸庞，这时，她眨了眨眼睛，恍若隔世般以为是在对她说话，她转过头去，却发现西德尼没有在看任何人，只是盯着前方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略带着怅惘的神情。“别跟我说是为了提供所谓帮助，我不会相信。”见没有回应，西德尼接着补充道。
　　“和你插手的理由一样。”西维亚偏头看着微微摇动的窗帘，淡淡地说着，声音轻飘飘的。正当莉莉盯着他们迷惑不解时，西德尼干笑起来，又像是苦笑，很轻，也很快停止。不经意间，她与西维亚目光相接，从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她读到了固执和倔强，仿佛在告诉她，我只想要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