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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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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并没有明显回升,但春意的确正逐渐浓厚起来,因为连续的熬夜与连轴转,雨果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在天色刚陷入昏暗时就开始犯困。但他决不允许自己这般浪费时间,他赶到无人的庭院里吹着冷风背诵书上的理论,希望头脑能清醒一些。他把围巾又裹紧了一些,确保寒风无法舔舐脖颈之后,抬头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瘦高身材、棕色卷发、泄露惊讶情绪的蓝眼睛。对于他的出现,雨果假装自然地背过身充作不知情,低头继续看自己书,不巧的是,一张羊皮纸从他的书缝间滑落,并在一阵风的吹送下飞出好几英尺远。
对方盯着那张在大理石地板上飘悠的羊皮纸,嘴角竟然上翘成一个笑容。正当雨果无奈地起身,准备上前拾起时,他抢先一步,弯下腰捻起那张羊皮纸,递到雨果面前。“你也没有必要一直板着脸啊,”西德尼微微皱起眉,眼睛和唇角依然笑着,“说实在的,如果我有和你一起讨论习题的机会,我的成绩就不至于这么糟糕了。”
“这算扭曲事实,你在变形术和魔药课上的表现也是顶流之辈。”莫名其妙地听到一句褒扬,雨果摸不着头脑又感到欢欣,他接过羊皮纸,转身就走。
“真正受到所有教授重视的是你,”西德尼的语气听起来像在羡慕,“连向来不怎么喜欢格兰芬多的伯斯德教授也是。”
“压力也会随之变大。”雨果用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不禁在心里反驳他的视角太片面。读书、咒语练习、做题、魁地奇、级长,他每天早出晚归,事情多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一度担心自己要患上焦虑症。对面突然没了声响,他疑惑地抬头,发现西德尼正哑口无言、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远处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叫声,气氛从此陷入沉默,他也并不在意,而是赶紧让自己进入记诵状态。
“有时候我会想,”雨果刚背完两课理论,不禁对突然响起的谈话声感到排斥,但他没有打断西德尼,只是默默地听他说下去,“为什么要给还没有成年的学生压力,有时还是让他们无法承受的压力?”
“那你就得学会自己去排解,”雨果在这方面算得上深有同感,他用旁观者般冷淡的腔调说,“如果不能改变压力的来源,那就改变自己。”
“所以我在尝试,”西德尼紧接着说,“但是你对此不以为然。”
什么?雨果一阵发懵,自己做了什么?对方是不是指:狭隘地咬定他仍是十一二岁时的顽劣,无论莉莉多少次说自己太固执,都不原谅他、不理睬他,尽管他已经好几次明示暗示地请求了原谅。雨果心惊一跳,几年过去,时间拔高他的身体、健壮他的体魄、不停地磨练他的心智,他以为自己多少成熟一些,如今他却突然发现,在面对西德尼·诺特的问题时,他的态度四年来竟从没有改进过。但是,两个月、两年,真的可以如此转变一个人吗?雨果再次抬起头,迎向西德尼诚挚的眼神,他得承认,其实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那么,”西德尼很浅地笑了一下,“这算第一步。”他朝雨果走来,伸出一只手。
雨果犹豫片刻,还是握住了。他决定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不是什么难事,他会拿出同样诚恳的态度。松开手之后,西德尼清了清嗓子,雨果整理了下围巾。他们最后不自在地看了对方一眼,便各自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看书。雨果抬头看见黛蓝色的天空,那么深沉,那么广阔,包容星光明亮胜碎钻,而他正在努力放下从前隔阂。
随着夜色潜伏的时间越久,气温下降的速度就越快,雨果不时搓搓冻僵的手指,眼角余光注意到西德尼正背对着他蹲在草地边,手指在草叶间翻看着什么。大概在找东西,雨果没再多看,想赶快完成记诵任务回到室内。
好几分钟后,西德尼站了起来。可能因为蹲的时间过长,他被月光映在地上的影子摇晃了几下,随后,发出跌坐在椅子上的声音。
微寒的风开始肆意灌进这个庭院,雨果被冻得微微颤抖,就在那抬眼低头一瞬,他真正地打了个寒颤:面前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西德尼,双眼怒睁、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暴戾,不久前还在友好微笑的唇角,现在可怕地咧着,发出沉闷破碎、野兽般的低吼;他一只手握着一块约七八英寸长的石块,另一只手紧紧地攥拳……雨果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再确认是光线问题还是自己眼花——他的眼睛不再是以往看到的蓝灰色,而是在黑暗中发出幽邃光芒的深紫。
这不可能!首先在雨果脑海中炸开的是这几个词,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他喊道,在话语脱口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了,眼前的这个西德尼从头到脚都不对劲!“你想干什么?”他接着喊,西德尼只用那双变成深紫色、没有聚焦的眼瞳紧紧地盯着他,嘴仍龇着,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一般,双手握住石块,猛地朝他扑来。
雨果敏捷地闪躲开,顺着惯性滚到地上,眼看西德尼又一次扑过来,雨果赶紧对准他的脚踝用力踢一脚,他随即失去重心跌坐到地上。雨果趁着这个空隙抽出魔杖,魔杖在空气中划出咻一声尖响,杖尖瞬间直指西德尼的胸口……到底要不要使用咒语,他一下没了把握,他真的要伤害一个刚刚冰释前嫌的人吗?
可西德尼仍然不知疲倦不知畏惧地向雨果扑来,他别无选择,只好用手臂抵挡。对方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雨果试图抓住他的手腕,却几乎被甩了出去。雨果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地,却在下一瞬间反被他压在身下,雨果的脊背和后脑勺都受到撞击,疼得两眼昏花。
人化兽?平常遇不到的瞳色、像被惹怒的野兽盲目地攻击人、还有那骇人的低吼……雨果几乎翻遍脑海中储存的所有知识,终于得出一条相近的结论。但他又陷入了更深的猜疑,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谁会这般陷害他?目的到底是什么?
石块尖利的一角就在厮打的过程中、雨果走神的一秒里,狠狠划开了他右臂的皮肤,一道三四英寸长的伤口瞬间绽开,喷出的血溅在两人的袍子上,雨果痛得几乎要喊出来,对准他腰侧给了一拳,才挣脱他的钳制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没有停顿,西德尼再一次发起疯狂的进攻,雨果手臂的伤口正不停地流血,钻心地疼着,双腿被冻得发僵,他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就在他又一次勉强躲过西德尼要砸到他脑袋上的石块时,一个黑色的人影迅速穿过庭院,一阵风似的扑到西德尼身上。两个人踉踉跄跄地移动了几步,西德尼因这阵冲击停顿了两秒,随即又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韦斯莱!快!”西维亚·诺特尖叫道,她棕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蓝色的围巾松散地挂在脖颈间,双臂紧紧地夹住西德尼,限制他的行动。那一瞬间雨果惊呆了,身躯娇小的她居然能坚持不被甩掉。
“什么?”雨果大口呼吸带着浓重寒雾的空气,攥着魔杖手足无措地问,“我该怎么做?”难道要让他用魔杖同时打伤两个无辜的人?
“这不是西德尼!”西维亚已经被打伤多处却仍未松手,她尖叫着,“只要能弄昏他!你尽管放开手,别管我!啊——”
暴走中的西德尼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再次毫不犹豫地朝雨果扑来。雨果料不到他竟然会用膝盖狠狠地撞击自己拿魔杖的左手,他的魔杖脱手落入草丛里,手腕火辣辣地疼着,几乎无法动弹。
漫长的三秒,西维亚以让人惊愕的速度再次爬起,重新抱住西德尼的双臂。他的一只手臂很快挣脱开,手指攥成拳头在空中挥舞。他咆哮着,狠戾的眼神似乎要穿透雨果的身体。
雨果连滚带爬地在草丛里翻出魔杖,两条手臂都疼得直颤抖,他要用两只手才能稳住魔杖,杖尖对准西德尼的左肩。风似带霜,放肆地舔舐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耳边嗡嗡作响,脚下枯草发出痛苦的吱呀,他用尽全身定力喊,“昏昏倒地!”一道强烈的闪光照亮整个庭院,一声闷响,西德尼和西维亚都被打翻在身后的墙上。
雨果急忙跑前去,屏着呼吸,借昏暗的光线查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人。好一会儿,西维亚的眼皮才微微颤动了一下,雨果揪得太久以致发疼的心脏终于得以苟延残喘。她紧紧地皱着眉,用手扶着脑袋,嘴里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哼唧;而西德尼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刚刚攥在手上的石块掉落在另一边,反射着月光微弱的光芒。
一切归于寂静,耳边只剩很轻的风声和痛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雨果忍着疼痛将左手伸给西维亚,羞愧地说,“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咒语的力量了,你还好吗?”
西维亚没有看他的手,而是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看着她光洁额头和手臂上的红色瘀伤,不禁心生怜悯。
“你能扶他进去吗?我去叫人。”西维亚揉着额头上肿起的瘀伤,一瘸一拐地朝里面挪去,浑身的伤让她痛得直咧嘴。
“我——好吧——”雨果瞥了一眼血染的袍袖,咬咬牙便点头答应了。
西维亚瞥见他不停往下滴血的手臂时,眼睛犹豫着转了几下,最终又回到他面前,漫悠悠地说,“如果对我有点信心的话,就把手给我吧。”
他虽感到困惑,但还是忍痛缓缓将右边袖子撩起,露出浸在一片血渍中的深红色伤口,西维亚握着他的手腕,掏出魔杖,杖尖对准那个皮肉被划开的伤口时,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你得忍一忍。清水如泉。”伤口经过简单的清洗后,她开始低声念一串咒语,杖尖顺着伤口的走向来回摆动,一种又痒又难熬的拉扯感自开始愈合的伤口蔓延,只消一会儿,伤口的血就被止住了。
西维亚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一边把魔杖塞好,一边说,“回去要擦消毒药,晚上用绷带扎起来,你是学院队的主力不可能没有绷带吧,不然伤口可能会在睡梦中被抓破。把他扶到这条走廊右边的楼梯口可以吗……还有,”她突然提高了音量,雨果这才直视她的眼睛,“今晚的事情,不要提起我,我需要你保密。”
她的眼睛里好像总是装着很多心事,不知其中的原因,雨果配合地举起左手,“我发誓,今晚的事情绝对不会提起你……虽然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西维亚冷冷地答,说罢便走出了庭院。雨果看着她的背影,明明一瘸一拐,却仍然透着倔强。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扛起西德尼,心如乱麻:今晚的事是怎么发生的?是意外还是针对?他又该如何处理?他既想不通脑子里的一堆疑问,也猜不透诺特兄妹之间到底又有怎样的隔阂,以至于划断了紧紧相连的血脉亲情,从此形同陌路。
“这是什么?你的手怎么了?”
第二天下午的魁地奇训练中,雨果还飞在半空,就被绿蒂扯住袍袖,缠在手臂上的惨白绷带一下暴露出来。他睁大眼睛,心跳停顿半秒后开始狂跳——绿蒂惊讶的声音足以让半个球场的人都听见。
“没什么,划伤而已。”趁她回头望向其他队友时,雨果赶紧把手缩回来。还没有人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他不想让人揪住他受伤来说事。
“你不应该坚持训练,”绿蒂皱着眉说,球场上的风愈来愈劲,她头上那束蓬蓬的马尾中飘出许多不听话的碎发,“今晚的巡逻也交给我,我替你去找罗克珊请假。”话音未落,她已经干脆地抓住扫帚头准备转向。
“不用了,已经没事了,”雨果连忙拉住绿蒂,当着她的面解开绷带,露出被新长出的粉色皮肤和几块血痂覆盖的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到处张扬了。”
绿蒂盯着伤口看了好一会儿,又狐疑地看向他,“像重度割伤后用咒语修复的。”
他的手臂不自然地颤抖一下,他连忙缠起绷带作掩饰,边发出爽朗的笑声,“你想太多了。”
“你自己注意点,”绿蒂努了努嘴,眯起眼转头看向远方起伏的山岭和深谷,时间并不晚,但黄昏已经铺天盖地,“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要么随它过去,不然就不要一个人扛着,不要自己为难自己,不要把你身边的朋友都看作无用的炮灰,你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呢。”
“我?”雨果听着她的话一头雾水,本想让她稍作解释,她却头也不回地飞走了,背影凛凛。他愣愣地盯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决定去看看西德尼,弄明白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训练结束后他婉拒和队友们同行,一个人提着扫帚穿过城堡大门,却发现黑暗中有一个被烛光包裹的人影——西德尼已经在等他了。
“我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西德尼开门见山地说,“我只记得……我在草丛里找我的笔管,然后……就在寝室里醒来,杰瑞德说昨晚我昏迷了,是你把我交给了他们。”
“昨晚你失控攻击了我,”雨果直接抛出了真相,不带一丝一毫的修饰与偏差。他紧紧地盯着西德尼的脸,不想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闪过的表情。可是除了极度惊愕,西德尼脸上看不到其他混杂进去的情绪。
“什么……这不可能……我绝对不是……”他语无伦次地说。
“我知道,”雨果打断了他,“我相信你,因为人化兽那种癫狂的状态是装不出来的。”
“我很抱歉,”西德尼看起来愧疚极了,眉间的褶皱很深,眼睛里全然是惊恐,“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敢相信……”
“你要去医院,”雨果真诚地建议,“查看还有没有什么魔咒或者魔药的痕迹留在身上,要是下次再发作的话……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西德尼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又突然紧紧地盯住他的脸,“那么你呢?你受伤了吗?”听到这个问题,他立刻皱起了眉。西德尼见状更是追问,“受伤了是不是?我真的非常抱歉……”
“没有大碍,只是手腕上有一块淤青,我自己就能让它消肿。”雨果选择对右臂那道血迹斑斑的伤口闭口不提,因为西德尼看起来已经够内疚了,他于心不忍,“你吃了来历不明的食物吗?”
这次西德尼很肯定地摇了摇头,“绝对没有,而且昨晚的事情发生以前,我一直很清醒,如果是中了魔咒……可学校里有哪个学生会使用如此复杂的咒语?”
雨果点了点头,不得不同意他的观点,“虽然有失偏颇,但是——”
“没有谁能作出这样精心设计的恶作剧,除了有人在暗中搞鬼,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了。”西德尼的拇指来回地抚着下巴,一副沉思中的模样。
“和莉莉遭恶咒攻击那件事有关联——”雨果像是茅塞顿开一般说道,“为什么没有呢?对付完莉莉,再来对付我,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你被利用了。”
西德尼看起来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惊恐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来,“我并不敢过多揣测,但是显然我们都应该小心一些,这件事越来越不简单了。”
“噢,我还谈不上害怕,那个家伙躲在暗处做这么多卑鄙的事,”雨果咬牙切齿地嘲讽道,“如果他真的有本事,就不用这般偷偷摸摸了,我们就等着他站出来吧。”
“或许我们算‘盟友’了?”西德尼苦笑着说。
“算吧,”雨果双手插进长袍口袋里,脚尖随意地在地上划着,漫不经心地说,“‘朋友’也行。”他抬起头时,西德尼正捂着肚子靠墙忍笑。不再询问原因,把隔阂都抛开不管,雨果也被传染地笑了起来,西德尼抬起手,雨果便同他击了个掌。
不到一天,一切突然被逆转,若不是坦诚地交流和道歉,恐怕跟西德尼·诺特交朋友这种事,一辈子都不会发生。
雨果回到公共休息室时,又一次见到戴里克和亚栗希亚挨坐在一起,这一次,是戴里克大方地揽着她,而她笑盈盈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其实雨果不得不承认,以前的戴里克又回来了,虽然粗枝大叶但擅长逗人发笑,表面上耍贫嘴没心没肺,实际上比谁都热心肠……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真的打心底里喜欢亚栗希亚,不是玩弄感情,也不为填补空虚。
不久前,他还亲口对雨果说,以前的珍妮特·乔凡尼也好,去年的简也好,他终于明白自己对她们只不过是虚荣心驱使的崇拜,她们把他视为小丑,在掌心间玩弄;而亚栗希亚才是真心对待他的那个女孩,她是天使送给他的礼物。这次他会好好珍惜她。不论发生什么,他要在毕业那天向她求婚。
说那番话时,光重新回到戴里克的眼里,这是雨果的发现,这个发现让他感动。
戴里克发现了雨果,随即他就身体僵直手足无措。亚栗希亚疑惑地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原因。雨果突然觉得有些窘迫,之前他的态度的确太恶劣了,以至于戴里克担心他再次生气。“你们继续,”雨果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他摆摆手,“我不打扰。”说罢,便爬上了通往男生寝室的旋梯。
他突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往日里被他误会或厌恶的人都没有和他计较,反而如此在意他的感受,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别人一时的错误?迷雾中的小径有错误的路标,但他不能将错就错地一条路走到黑。窗外的清澈空气带着繁星的弱光缓缓流动,他在一尘不染的玻璃上看清了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