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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新婚日记·入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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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跑堂就职的这家八大菜系杂糅的饭馆,在老饕那儿顶多给个中评,到了异域,那真是洛阳水席做得,南疆拉条子做得,西湖醋鱼更是做得一溜儿香,要不是疫情冲击吃堂食的少了,天天都是高朋满座。
小陈跑堂身兼报菜名记价格端茶倒水拖地收桌子算总账数职,忙得脚不沾地,到最后定遥军的几个特工终于全回过神来了,生怕罗云熙回来灭了他们,联合出动,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陈飞宇按到大堂的茶桌坐下,纷纷揽了他的活走马上阵。
陈飞宇乐得清闲,哪怕老板娘喊了,也还是慢吞吞地喝一口汽水,不挪窝。
深得罗云熙真传的公关达人封知秋立即走上前,把监工的老板娘忽悠回后厨,就差给小陈跑堂请假了。
陈飞宇捏着汽水罐,不动声色地评估每一个人的行动和反应能力。各种意义上的,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全了MSS&定遥军联合部署的大西洋第一编队将士。
忽地听见一声细微的啜泣,他略微偏头望向靠窗的餐桌,看见一名裹在灰色薄纱中的女郎,女郎严实的打扮与燥热的盛夏格格不入,只能在空调冷风吹过时隐约瞥见她玲珑的身段。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主儿,尽管认出了这是诺特前辈的女友,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转回了头。
这个世界里有油盐酱醋茶,自然也有酸甜苦辣咸,每个人都背负着一生的历史,半个月的哀乐,在街上走。忽而一瞥,视若无睹并非无情,不过为了成全对方的尊严,一份成年人的教养。
葛移梅五大三粗,揽了端茶倒水的差事,见封知秋放了份纸巾在橘红糕的瓷碟边,赶忙推拒这份瓷器活儿,一壮汉愣是怂得像只熊二,“我连乐乐都哄不好,怎么安慰别家小丫头?”
“谦虚什么,连罗帅都夸你哄殷姐姐在行呢。”封知秋一把推出畏畏缩缩的葛移梅,“咱帮小陈干活可不就得服务周到,人姑娘搁那儿哭敢情我们全装睁眼瞎啊。”
葛移梅的英语比较散装,仅有的英语库存都是以前罗云熙恶补英语的时候耳濡目染来的,当即哭唧唧地把餐盘推回封知秋手里,“You can you up!”(你行你上啊!)
封知秋面色凝重,推回餐盘,“长辈优先,葛队。”
毕竟是定遥军的兵,也都是罗云熙的朋友,考核归考核,该护还是护着的。陈飞宇把汽水罐丢到可回收物里,站了起来。
葛移梅嘴皮子功夫不利索,除了夫人和闺女也鲜少与女子对话,一句话愣是怼不回去,凄惨无比地用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托着巴掌大的餐盘向伊万斯挪动。
陈飞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面前,伸出双手接过餐盘,“移梅叔叔,我来吧。”
“啊?这……”
少年解释道:“她似乎是位□□,□□教风俗肃穆,忌讳男女接触,我与云熙哥哥已定婚契,去递纸巾也能免得她被说闲话。”
葛移梅性子爽快,见陈飞宇接了这“张飞穿针”的差事,松了口气,奉承的话虽一句不会讲,心里倒是对他看重了些。
有个活泼温良的向导能陪陪小罗,也算省了他和殷无愁一桩心事。
伊万斯刚吞回眼泪,一碟玉雪可爱的橘红糕就放到了桌子上,颗颗剔透胜珠玉,点点酸梅衔雪来。
伊万斯连忙用面纱挡住面上湿痕,头顶上传来青涩的少年音,“小姐,这是中国江淮一带的零嘴,还没到金桔丰收的季节,用的是香槟玫瑰的汁水,请慢用。”
中餐厅里除了收费用英语,上菜都以说中文为招牌,伊万斯一时没听出陈飞宇的声音,看见黑瓷盘上的一叠纸巾,才吸吸鼻子,抬头道谢,“Thank you……Chen”
陈飞宇礼节性地欠身,“ I have to work. Have a good meal.(我在这里打工,就不打扰您了。)”
伊万斯抿唇,一低头却发现随着刚才自己拿起面纱遮泪的动作,藏在面纱下的窃听器一览无遗,她手忙脚乱地挡了挡,紧张地看向走远的陈飞宇,“You saw(你看见了?)”
陈飞宇顿住脚步,也不转回头,“Saw what (您希望我看见什么?)”
伊万斯知他看见了,也不善于舞袖,直截了当地说出目的,“Don't tell Elvis.(不要告诉艾维斯。)”
陈飞宇转回头,看了一眼对街乐行消失的阿拉伯人和黑人,垂首看向伊万斯,“Reason.(理由。)”
伊万斯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握紧了拳头,“No comment.(无可奉告。)”
陈飞宇笑了笑,“Don't be nervous. I don't mean to interfere in your secret. It's just that my husband is also there and I happen to watch him.(您不用紧张,我无意干涉您的秘密,只是我先生也在对面乐行,我记挂他罢了。)”
伊万斯被少年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里的信息量震撼到了,“HusbandYou married(先生?你结婚了?!)”
“Yeah, today.(是,今天刚结的。)”陈飞宇憨憨地摸摸汗巾,一脸幸福洋溢的傻相儿,“Please don't tell Nott, I think he's a bit of a homophobic.(请您也别告诉诺特,我看他有些恐同。)”
“Ah, ok, ok.(啊,不告诉不告诉。)”伊万斯连忙摆手,眼眶中的水雾又弥漫起来,用纸巾掩了掩,“Elvis is a very kind person, he won't mind this.(艾维斯是个很和善的人,肯定不会介意这个的。)”
陈飞宇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窘态,一直看着乐行,“I'm going to perform "Liangzhu" at the coming New Year's party. My husband wants to choose an electronic organ for me to practice. Stupid, isn’t he How can we afford it!(迎新晚会要表演《梁祝》,我先生想给我挑架电子琴练手来着,他可真逊,我们哪里买得起啊。)”
伊万斯抹干眼泪,安慰陈飞宇,“Even if he can't afford,he wants to buy it for you. Your husband must love you very much, right(买不起也想给你买,你的先生一定很爱你吧?)”
“……”
伊万权当他默认,捏了捏窃听器,犹豫再三,叫住复要离去的陈飞宇,“Please get your husband back as soon as possible. That musical instrument shop is very dangerous.(请尽快让你的先生回来吧,那家乐行很危险。)”
陈飞宇低头看着她,“I don't quite understand what you mean.(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伊万斯咬咬牙,叹了口气,指指对面的竹凳,“Please.(请坐。)”
陈飞宇拉开竹凳,凳子太矮,他若是坐下来定是没处儿放腿,为了照顾伊万斯的民族文化,也没往她的方向靠近,干脆蹲在了凳子上,竟给他稳住了,任谁看都是个憨厚大方的小少年。
伊万斯本是心情郁结,一见陈飞宇这幅洗耳恭听的样子,不由莞尔。她把橘红糕推到陈飞宇面前,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内对话为便于浏览不翻了( ̄▽ ̄))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新闻,多尔切斯特区最近走失了十多个孩子和少女。”
陈飞宇摇头,“我先生在关注这些,我不太看时政新闻。”
伊万斯点点头,“也对,你是学艺术的学生,知道这些反而影响情绪。”
陈飞宇耸肩,不置可否,“所以这和乐行有什么关系?”
伊万斯不想把陈飞宇拉入泥潭,言简意赅道:“我在州法院实习,参与了失踪案的审判,FBI逮捕了一名逊尼派的人,初步打算把他认定为人口失踪案的主谋,他是我的同乡,我必须为他平反。我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个案子,那个乐行,是他们的一个信息交易站。”
“您还挺厉害,是在那个秃头的蓝色T恤上装了发讯器吗?”陈飞宇捏起一颗软软糯糯的橘红糕吃了,虚心求教地看向伊万斯。
伊万斯一惊,尴尬地笑笑,“艾维斯说你是个侦探迷,看来是真的。”
陈飞宇慢条斯理地嚼着橘红糕,没有回答。
伊万斯见他只是好奇,又是中国人,放下戒备,说得详细了些,“我先是结识了难民署的会计哈曼得先生,他是一位什叶派的大阿亚图拉,但是为了在美国生存,假扮作逊尼派,常与我哥哥往来。有一次我在他的毛毡上发现了几缕铂金色的鬈发,你知道的,我们毕竟是难民,生活中往往不和白种人多接触,这个发色出现在他的衣物上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害怕了,于是我开始调查他。然后就接触到了Gangster匪帮,他们以穿夸张的蓝色T恤为标致,我粘上发讯器后一直窃听他们的活动,所以我非常确定那间乐行的危险性,因为乐行的主人也是一个什叶派。”
陈飞宇咽下橘红糕,看了看寂静的乐行,淡淡一笑,“他们正在交易?”
伊万斯不明所以地看着少年唇角的笑意,还是给他解释,“这里人太多了,不可能是最终交易,他们在交换下次正式交易的地点。问题是他们或许是书面交易,我无法得知下次交易的地点。”
“波士顿纽伯里街269号。”蓦然响起恣漫的声音,一个高挑的青年自朱门走来,一手搭上了陈飞宇的脑袋,揉了揉他的头发,看向伊万斯,“这是下次交易的地点。”}
伊万斯还在愣神,陈飞宇和罗云熙一个对视便在意识云里交换了各自的情报,他捏起一颗橘红糕给他,“不是很甜,尝尝看。”
罗云熙捏起橘红糕试探地舔了舔,面团的确没什么味道,他放心了,啊呜一口塞进嘴里。
陈飞宇跳下竹凳站了起来,罗云熙顺手帮他敲敲大腿,含糊地笑话他,“也不嫌腿麻。”
陈飞宇低头看着他笑了笑,又给伊万斯介绍,“He is my husband, Luo Yunxi.(他就是我的先生,罗云熙。)”
“You can call me Leo.(你也可以叫我Leo.)罗云熙咽下橘红糕,事态紧急,见伊万斯差不多跟上他们的思路了,也不客套,调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伊万斯看,“Is this Hamande?(你说的哈曼得是这个人吗?)”
伊万斯彻底当机了,愣愣地点了点头,“How, how do you know him?(您,您怎么知道他的?)”
罗云熙开打开韩仕高殷勤地递过来的奥利奥麦旋风,却是递给陈飞宇,而后倚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I don't know. He's just trying to touch me. When I beat him, I patted what he had fallen.(我当然不知道他,只是他企图碰老子。我去揍他的时候顺手拍了他掉下来的东西。)”
陈飞宇手里的冰淇淋蛋筒微微颤抖,“那人还活着吗?”
韩仕高拍拍陈飞宇,“别看罗帅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他避免了一场暴力冲突,你们能不能先关心关心我?”
封知秋直接拖走韩仕高,藏回屏风后。
伊万斯微微掩住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Hamande, he, he likes women. He proposed to my brother for me a few days ago.(哈曼得,他,他喜欢女人啊,他前几天刚跟我哥哥提亲。)”
罗云熙和陈飞宇同步震撼,“Aren't you Nott's girlfriend(你不是诺特的女朋友吗?)”
伊万斯一愣,罗云熙反应过来,摸摸脑袋打圆场,“Haha, Arthur always talks to me about campus, so I've heard a little about you.(哈哈,阿瑟他总是和我聊学校里的事,所以我对您略有耳闻。)”
伊万斯低下了头,“He wants to use our Sunni identity to continue to make money in the United States. Naturally, I refused, but I can't control my marriage. My brother is very satisfied with his bride price.(他想利用我们的逊尼派身份继续在美国捞金,我自然不肯答应,可是我自主不了我的婚姻,我哥哥对于他的聘礼很满意。)”
陈飞宇给罗云熙塞了一口不是很甜的奥利奥碎,中肯地评价,“我哥们绿了。”
罗云熙赞同,“牛油果绿。”
伊万斯捂了捂心口,调整回理智的表情,看向罗云熙,“Mr. Luo, is the address you said true(罗先生,您说的地址是真的吗?)”
罗云熙咽下奥利奥碎,点了点头,“I was trying the electronic organ next to them while their note reflected on the clip, so I wouldn’t miss it. This address is a Japanese restaurant, whose back street is a parking lot.(我当时在他们旁边试电子琴,他们的纸条在琴夹上有反光,应该不会看错,这个地址是一家居酒屋,后街就是停车场。)”
“Parking lot?…… No wonder!(停车场……怪不得!)”伊万斯一想通,立即兴奋起来,“Mr. Luo, do you know when they will trade(罗先生,您知不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交易?)”
罗云熙面不改色,“The number is so ugly that I can't see it clearly. It should be tomorrow noon,maybe.(数字写得太丑了,我看得不清楚,应该就是明天中午吧。)”
陈飞宇垂下眼帘,搅拌起手里的奥利奥麦旋风。
伊万斯对于事情的顺利程度完全不敢相信,“Excuse me, are you a policeman(冒昧地问一句,请问您是警察吗?)”
“Ah, no, I am a happy teacher of children's Ballet now.(啊,不,我现在是一名快乐的幼儿芭蕾舞教师,)”罗云熙笑了笑,“Nice to meet you.(很高兴认识您。)”
“China is really a country full of hidden dragons and crouching tigers.(中国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国度。)”伊万斯喃喃,从小包里递出一张名片递给陈飞宇,“Thank you for providing me with such important information. I don't take much money now. You can call me this afternoon. I will give you the reward. Thank you very much.(谢谢你们为我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我现在没有带多少钱,下午可以拨打我的电话,我会把酬金给你的,太谢谢了。)”
陈飞宇推回了名片,“I'm Nott’s friend , and we've been honored to have my husband help you.(我是诺特的朋友,我的先生能帮到您,我们已经很荣幸了。)”
伊万斯听见诺特,轻叹一声,“I can't give him a future.(我给不了他未来。)”她挤出一个笑容,站了起来,仰头看着罗云熙和陈飞宇,“You are so enviable.(你们真让人羡慕。)”
少年和青年相视一眼,耸了耸肩,“不过是搭伙儿讨生活。”
他们一起帮忙打包好伊万斯没吃完的菜,罗云熙递上橘红糕,“橘红糕会祝你大吉大利的。”
伊万斯虽然听不懂,却还是被罗云熙爽朗的笑容感染,接过袋子。她的电话突然响起,急匆匆地走出门去,陈飞宇在她身后提醒,“Nott will know I'm married.(诺特总会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伊万斯脚步停顿,攥了攥袋子,对他们挥手告别,回答着电话小跑入盛夏的蝉鸣中。
伊万斯一走,大堂里就没别的客人了,老板娘摇着团扇在躺椅上打盹。剩下帮工都是定遥军的特工,罗云熙一个手势,他们就迅速回到包厢里待命。
罗云熙和陈飞宇在后面垫后,临走到包厢门口,他按住了陈飞宇,语气难得有些严肃,“陈飞宇,你可以选择不参与。”
“罗老师。”陈飞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头看着他,“你骗了伊万斯三件事。”
其一,我们是真的没钱买电子琴,你不可能在电子琴旁遇到哈曼得。
其二,匪党的交易信息一向通过口头,你骗她交易信息是写在纸条上的。
其三,交易的首要原则就是一天了结,你骗她居酒屋的交易时间是明天。
罗云熙舀起他手里的冰淇淋挖了一大勺塞进他嘴里,“只有两件。”
“嗯?”
“哎,算了。”
罗云熙知道年轻人有冲劲儿,还是妥协,拉着食不言状态中的陈飞宇走进包厢,拉上移门,特工们一个没坐,都插着裤兜倚在墙上等待他们。
“吃你的。”罗云熙把陈飞宇摁到座位上,在他身边坐下,“韩仕高。”
“属下在。”
“汇报情况。”
“是。”韩仕高吐掉牙签,拿出手机,通过微型投影仪把针孔摄像机里的图片在墙面上投屏,照片扫过一把把乐器和一只青铜香炉,“我们进入乐行后,发现乐行内部的装潢是西亚和波西米亚风格兼具的厚绒毯式,店主不在店中,但是收银台的香炉燃烧着肉豆蔻,可以初步判定这是一家阿拉伯裔的乐行。”
“接下来,我装作上厕所,瞬移入后堂,拍到了一个阿拉伯人和那个秃顶黑人。”拍摄环境一下子变暗,那个黑人只能通过紧绷的蓝色T恤勉强辨认出一个轮廓,阿拉伯人的络腮胡也黑,很难辨认面孔。
韩仕高的面色有些为难,“他们用西班牙语交流,我只能录下来,封工,你听听看。”
封知秋立即拿出速记本,韩仕高放出一段录音,信号不好,声音也很模糊,还在争吵,她拿过录音笔走到一边,仔细分析。
“另一边是我的情况。”罗云熙按出下面的照片,“我在电子琴的踏板处闻到了血腥味,但是血迹呈规则的三角形,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接下来,我发现所有降调乐器的踏板或簧片处都留下了同样的三角形,虽然不到半平方厘米,但是我用准镜测量后,它们都是全等的。”罗云熙接连放出几幅图片,机械师吐槽,“罗帅,俺给你设计准镜是让你用来瞄准敌人的,不是用来当尺子的!”
“物尽其用,物尽其用。”罗云熙拍拍机械师的胳膊,走到了墙边,半靠在墙上,指着接下来一连串的乐器,“看出什么了吗?”
特工们愁眉苦脸地看着图片沉思。
“269 Newbury,陈飞宇看着他,“7月28日,晚上7点。”
罗云熙舔舔下唇,抱臂注视他,“陈飞宇中尉,你坐着给他们解释。”
“等腰三角形全等,顶角的指向却都不同,以外心为原点画圆,12等分后,就是表盘。顶角的指向,即为数字。
接下来是这些数字的排列,按照乐器的排列,2在电子琴的降A上,6在卡祖笛的降B上,阿拉伯音乐很少有降C调的音,所以下一个降D调在尤克里里的纹路上,因为顶角中线是水平的,所以和花纹重合了,正是9。以上,地阶号是269。”
罗云熙没有说话,韩仕高忍不住提问,“那小陈,纽伯里街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陈飞宇看向罗云熙,他点了点头,接手这个问题,“很显然,街名对应的就是这三个乐器。这家乐行的招牌上写着,曾为百老汇提供器乐维修服务,而昨夜,百老汇芭蕾舞团的首席夫妇感染病毒暴毙而亡,我观摩过他们的表演,仲夏季的三巡演出顺序分别是《新天鹅湖》(New Swan Lake),主奏乐器是钢琴;《威廉泰尔序曲》(William Tell Overture),主奏卡祖笛;《湮没的维多利亚湖》(Bury Lake Victoria),主奏,尤克里里。首单词串连起来,正是Newbury.”
“这之后是交易时间,”陈飞宇示意罗云熙往回点几幅图,“地点的三角形都在拨片附近,那么剩下的踏板附近的三角形,按照同一套音阶算法,在管风琴、钢琴、电子琴的排列依次是7、2、8。”
罗云熙点点头,点回最后一幅图,是用于展览的《蓝色多瑙河》乐谱,“这里也藏了一个三角形,由于像着重符号一样,很容易被忽略。《蓝色多瑙河》此处没有重音,倒是有一个反复记号,所以这个7不是早上7点,而是晚上7点。”
韩仕高叹为观止,咽咽唾沫,“罗帅,布置得这么详细总不可能是陷阱了吧,难道这是有人在向外界求助吗?”
罗云熙没有点头,封知秋恰巧拿着翻译好的录音走上来,他侧身让贤,坐回陈飞宇身边。
陈飞宇给他掺了一杯温水,他一饮而尽,便又给他重新倒了一杯。
“阿拉伯人名叫阿普杜勒,黑人名叫古汀。”封知秋把她的手稿投屏到墙面上,“这是他们的对话。”
【阿普杜勒:哈曼得要讨的那个娘们儿好像和FBI有联络,明天带一个人过来就可以了,先别打草惊蛇。
古汀:哈曼得?他最近看男孩儿的屁股可比揉女人的胸起劲,真让人恶心。
阿普杜勒:我可不管他要什么,我只想赶紧赚够了钱离开那个鬼地方。既然他喜欢男孩儿,明天你就带个男孩过来吧,要丑的,膈应不死他。
古汀:都是要迷晕的,到了床上谁还看脸啊,紧就行了。
阿普杜勒:哼,外面有个很漂亮的东方少年在看电子琴,他不就过去下手了吗?随他,他是主教手下的人,我们惹不起。记住了,明天如果没有FBI的人,集装箱就下赛姆勒码头,把他们全都送出马萨诸塞州。
古汀:那剩下那几个已经被预定了的女孩呢?
阿普杜勒:主教那边会有人把二次交易的讯息藏在居酒屋的清酒酒瓶下的,你按时把人送到地点就行了,别再向上次让那个倭瓜似的臭小子跑到乐行来了。
古汀:自然,他的腿已经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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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熙喝着水扫了一眼,一口喷出来,急急忙忙地捂住陈飞宇的眼睛,“一键三连个锤子两分钟的对话怎么才这么点东西?”
“废话就不要了呗。”封知秋看了看水喷到衣服上的罗云熙,努努嘴,“啧,罗帅,他们说的‘漂亮的东方少年’是你还是韩仕高?”
罗云熙捂着陈飞宇的眼睛怒吼,“老子这把年纪浑身上下哪一点还是个少年?”
韩仕高力证清白,“不可能是我啊当时我一直藏在房梁上呢。”
封知秋耸肩,“行吧,其实那句话本来的翻译是‘英俊的东方男子’来着。”
罗云熙和韩仕高互瞪一眼,争先恐后:“那必定是我!”
陈飞宇笑了笑,拉下罗云熙挡着他眼睛的手,“别遮了,我不看就是了。”
罗云熙紧急按下跳页键,端正地坐好,“好,翻篇。”
葛移梅双手握拳,总结起信息,“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收集到的讯息如下:今晚7点在纽伯里街269号的居酒屋会有一次人口贩卖,被交易人很有可能是一名样貌丑陋的男孩;此外,居酒屋的清酒下面会有其余女孩的交易信息;同时,FBI知道的是罗帅你告诉伊万斯的错误时间,不可能在今晚介入,所以集装箱也会按时下码头。”
韩仕高转了转激光笔,接过话茬,“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要不要插手了。”
罗云熙没有立即给出指令,而是敲了敲桌面,“我一直很好奇,现在身体健康的人压根不敢去医院,枪支弹药的硫磺味里却有医用消毒水的气味。小高,你有没有在那个古汀身上闻到?”
韩仕高回忆了一下,Q等哨兵还算合格的五感告诉他,“有。而且很像是柠檬味消毒水。”
“给十一局那边派点任务,让他们三日内排查完大波士顿地区购买柠檬味消毒水的病理研究所。”罗云熙慢悠悠地敲着桌面沉吟,“什叶派,逊尼派……”
陈飞宇也不吵他,等了一会儿,拿汗巾擦干他胸口的水渍,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你想把他们一网打尽的,不然你不会告诉伊万斯错误的时间。]
[想不想做和能不能做是两回事,中尉先生。]
陈飞宇刮刮他的鼻子,[别愁眉苦脸了少校先生,我们俩之间是制衡的,你不开心了,我也会不开心。]
罗云熙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少年眼眸中清艳的水蓝色光辉,眼睛一亮,“对啊,制衡!”
他匆匆站起来,站到白墙边看着那几幅图片,大家莫名奇妙地等了半晌,他终于论断,“我们得行动。”
罗云熙拿了褪色笔在墙面上飞速涂抹,“第一,美方武装是支持占人口大多数的逊尼派的,而俄方支持的什叶派政府武装,虽然什叶派当下有效控制叙境内95%领土,但与剩下的逊尼派占领区一直在互相制衡的状态,美方不进退,俄方也不围剿。”
罗云熙速绘出战区划分图,标完数字,“第二,美国民众现在主要还是支持逊尼派的反政府武装的,如果我们不揭露什叶派的作为而让逊尼派被诬陷,势必会激发民众的抗议浪潮,一旦美方扛不住压力而撤军,俄方失去制衡,必定反扑。为了控制油田,美军极有可能鱼死网破,在叙境内投掷6号病毒,彻底摧毁一切武装。”
罗云熙缓缓抬眸,盯紧站着的每一个特工,“失去制衡和约束,是最危险的。”
封知秋提出异议,“罗帅,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们不只是定遥军的人,我们也是MSS的人,我国对于海湾地区的战争一贯秉持中立态度。此行危险,就算要行动,至少要等到上级批复。”
韩仕高蹙眉,“哪里来得及,上面的人看到我们的消息的时候集装箱都驶出港口了。”
陈飞宇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罗云熙思考出结果。
罗云熙冷静地分析道:“封工说的是有道理的,对方是荷枪实弹的组织,就算我们是哨兵向导,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
接下来,他拿出白T内侧藏着的定遥军流星军徽,对包厢内的所有特工敬起定遥军军礼,掷地有声道:“但是我们代表国家在定遥军执行任务,目的就是把生化战争排除在那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之外!”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有特工都站直肃立,“是!”
“全体都有,匹配的哨向组合加一位普通人执行官,三三分队。韩仕高!”
“到!”
“驾驶飞星隐形机迅速前往塞勒姆港,和第二编队的刘庄先生回合,等待集装箱出现。”
“是!”
“封知秋!”
“到!”
“黑了波士顿各大社交媒体,写个程序循环播放疫情讯息,严格封锁失踪者的报道,让他们放松警惕。”
“是!”
“葛移梅!”
“到!”
“更换武装装备到普通杀伤力等级,机动待命。”
“是!”
“行动中切记,隐藏我们的国籍,踏出这家餐厅后,我们只是定遥军的将士,不能把国家私人感情牵扯进来,是否明白?”
“明白!”
罗云熙的瞳孔里散发出幽紫的荧光,空灵圣洁独角兽出现在这间隐蔽的包厢,巡视着每一位将士。
[所有同侪,请牢记定遥军三大行动法则。]
野熊、狸猫等精神体在一声面前颔首,普通人闭上双眼,静心默诵:
[一,一切行动以最广大人类的利益为最优先!
二,不得对非EK编制的普通人类暴露身份!
三,首先保护任务中的老弱妇孺和随行向导!]
宣誓结束,光影淡去,一声亲昵地蹭了蹭陈飞宇的额头,才回到罗云熙的意识云。
特工们鱼贯而出,绕过了罗云熙,陈飞宇指了指自己,“罗帅,那我呢?”
罗云熙挠挠头皮,为难地看着陈飞宇,“你……吃寿司吗?”
陈飞宇:???
封知秋扶额,“好家伙,这年头连罗帅都开始假公济私了。”
罗云熙摇摇食指,“非也非也小秋秋,我们用我们自己的钱,不报销就是了。”
封知秋回头笑笑,“对了,小陈,我刚才少翻译了一句话,他们看见哈曼得摸到那个‘漂亮的东方少年’了。”
“丫头喂你可别造谣了我哪有什么好摸的。”罗云熙满脸黑线,“我当时在给电子琴的琴架拍照,的确有人靠近,但是被一个厨子隔开了,那个厨子还挺壮实,哈曼得压根连影都没瞧着我。”
封知秋疑惑,“厨子?”
“对啊,他的工作牌上写了个‘COOK’来着。”罗云熙回忆着,忽然一顿,走到陈飞宇身边从他兜里掏出校牌,“同一个徽标?……BU的厨师还喜欢音乐的吗,真有意思。”
陈飞宇点点头,“是挺有意思的。”
罗云熙抬眸瞧了陈飞宇一眼,少年眼眸清浅,笑意晏晏,自如得极为寻常。他垂下眼帘放回校牌,接着伸了个懒腰,收好军徽,转移话题,“我刚才在乐行看中两架电子琴,我们买一架吧,不占地儿的,刚好你最近也要练。”
陈飞宇微怔,“你,真在看琴?”
罗云熙抖抖湿哒哒的T恤,理所当然道:“我虽然是半个门外汉,好歹也不能白去一趟乐行。今天是没什么时间了,要不明天来买?”
陈飞宇笑着拒绝,“省省吧,我只要最好的。”
罗云熙不是很跟得上00后的消费观,也不强求,“也随你,我就想让你练琴自在些。”
“谢谢。”
“嗯?”
陈飞宇摇摇头,勾过罗云熙的肩膀和他一起离开包厢,“走了,执行任务去了。”
“我是否应当适时地挤出一滴打工人的汗水?”
“你先等你的衣服干了再说。”
“行,那你松手,个子高很秀吗?”
“云熙,你有没有个正形儿?”
“阿瑟,你缺少一双发现正经的眼睛。”
“第一天,先生海涵。”
俩个人打打闹闹,走到大堂忽悠躺椅上的老板娘请假,老板娘还听着老调的扬州弹评,敲着核桃三言两语就准了假期,嘟嘟囔囔,“小陈,刚才你打招呼的那个姑娘还点了一道西湖醋鱼,后来没来得及上菜就走了,你方便的话就带给她吧,不方便你们自己吃了也行,师傅新做的。”
陈飞宇手里还有冰淇淋,罗云熙就代为接过餐盒,“好嘞。”
小陈跑堂下班啦。
小剧场1:
十来个特工从他们身后的各类盆栽里冒出头来,“罗帅要栽。”
“栽柳柳成荫?”
“我不是在和你成语接龙。”
“接什么龙,还不快去拯救世界!”
“小秋秋,我瞬间觉得我们高大上起来了。”
“不,小高,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俺们都是定遥军的打工人。”
“谢谢,学废了。”
小剧场2:
1.并没有《湮没的维多利亚湖》这个芭蕾舞剧,尤克里里主奏的芭蕾舞剧貌似木有,实在是江郎才尽只能瞎编了,惭愧。
2.MSS第十一局是搞搞科技情报啊搜搜消息啊的一个神秘分局。
3.“这个世界里有油盐酱醋茶,自然也有酸甜苦辣咸,每个人都背负着一生的历史,半个月的哀乐,在街上走。”是化用汪曾祺老先生《钓人的孩子》里的,原句更为简明巧妙,如下:
红黄蓝白黑,酸甜苦辣咸,每个人都带着一生的历史,半个月的哀乐,在街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