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落星辰》三朝雨

10、第 10 章

　　这个冬天过得异常和煦。
　　倒不是说外边的寒风不刺骨，也不是说夜里的雪不冰凉。
　　兰德的这半个舱体拥有相当强悍的温控系统，陆星瑜待在里面，几乎没受什么冻。
　　货舱里不仅放了建材，还储备着许多能源石。

　　平日里陆星瑜早晨就去一点点播撒从高塔拿的种子，下午慢腾腾改造这个被他固定在山丘上的舱体，晚上么，阅读北区的各种资料手册和实验记录——这都是文森给他开放的权限。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琐事。
　　一切温和，甚至连他偶尔去城区逛逛，也从来没有见过械斗后还淌着血的alpha。
　　白洛会从文森那儿源源不断给他送来营养品，即使文森从未出面见他。
　　腹中的宝宝只在刚回来时闹过一阵，此后一直很乖。

　　冬去春来，又到夏至。
　　山坡上摇曳的粉紫花田迎来一声啼哭。

　　“是小男孩，给他取个名吧。”
　　“陆乔，乔乔。”
　　陆星瑜小心翼翼把这一小团搁在自己的臂弯，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小生命就这样出来了。
　　乔字是他冬天就选好的，美好，温暖。
　　不像他自己的名字，冷冷清清，尽是凉意——而他恰好就孤身一人在这里生活，前尘往事皆忘，倒真是应验这个名字。
　　好在现下他们都不是独自一人了。

　　宝宝的眼睫毛湿湿地黏在一起，嘴巴好小，乖乖闭着，叫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

　　“这个月你得好好休息。”白洛正在谨慎地调配营养剂，“文森说等你休息好了就可以进高塔。”

　　“我现在就想去。”
　　说是这样说，陆星瑜还是盯着怀里的宝宝目不转睛。
　　据说过几天宝宝会长开，变得白白嫩嫩的。

　　“等你去的时候——”
　　“嗯？”
　　“你可以查查关于omega的实验吗？”
　　“怎么了？”
　　“……我再想，或许，有和腺体相关的，”白洛支吾一阵，还是说开来，“唔，也许有安全切掉腺体的方法。”
　　“你想切掉自己的腺体？”
　　“是，”话题一旦掀开，白洛就不再遮掩，“上次我发情期到时杰森刚好受伤……我差点怀孕。”
　　打猎受伤的alpha凶性被激起来，理智根本栓不住。

　　“如果只是这样，也许你可以考虑换一个alpha。”
　　“不，杰森已经很好了……”白洛顿了顿，语焉不详，“我的信息素有点奇怪，容易让alpha发狂。”
　　怪不得，平常无论何时何地，白洛身上永远干干净净。
　　偶尔有，也是杰森那种类似铁锈的alpha信息素味。但即使是这种也浅淡，淡到alpha信息素的攻击性消失不见，只像是喃喃低语。

　　“我已经受够了。”

　　“好，我会帮你留意的。”
　　“你自己也可以多看看这方面，”白洛叠好一块毛绒巾小心盖在乔乔身上，“毕竟现在乔乔出生了，兰德也不在，你的发情期还不知道怎样。”
　　永久标记是可以安抚omega的，但是那天陆星瑜回来后，后颈的标记就变得时好时坏，像是被他那次的爆发冲散了些许。
　　也没有alpha来给他补好标记。

　　“下个月我就去。”
　　陆星瑜的目光舍不得离开怀里闭眼安睡的宝宝，见白洛开始收拾，也把宝宝轻轻放到床上，一同休息。

　　等他再次步入高塔时，恰好是暑气最盛之时。
　　这时的天空成日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粉，像一块脆玻璃。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色，直奔高层而去。

　　文森突然向他发了条消息，让他右转走专用梯。
　　陆星瑜略带茫然转身，看到角落里挂着块铭牌，上面用两种语言刻着他的名字。
　　走入空间通道，一阵晃动后，他被传到类似于书房的地方。

　　“这里联通论文库，”通讯器里文森久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夜晚，“你可以看来自不同星系的各种文献，包括帝国。”
　　“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以北区高塔的名义联系星系期刊——你在高塔的编号已经录入光脑了。”

　　帝国的文献？
　　来不及体会心头涌上的惊喜，他立刻开始检索。
　　似曾相识的文字忽而大块大块地跳到他眼前，直直穿过这一年来他在黑星带习得的新语言，把他带入记忆深处。
　　他基本确定了自己来自帝国：这种熟悉感只有从小训练才能拥有。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把兰德弄走，说不定如今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陆星瑜不再深想，专心查看自己和白洛关心的话题。
　　文森似乎知道他在认真查阅，悄无声息地挂掉了通讯。

　　不知过了多久，他心里一空，恍然抬起头来，想起自己得去喂乔乔。
　　这一层里一切都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嘀嗒的钟表声。
　　唯一的异动，就是他在走入传送通道时远方传来的几声尖啸。
　　透过层层墙壁，这尖啸声飘到这里时已经弱了许多，但他仍能听出其中凄厉。

　　这让他顿了一下。
　　然而高塔外明丽的粉色天光和站着的人影驱散了他堪堪冒出的想法。
　　顾不上其他，他立刻往前。

　　文森已经很久没和他见面了，眉上的刀疤似乎浅了些，只是面颊上新添了一道暗红，因而凶气未减。
　　只是他浑身僵住的模样与他的气质全然不符。
　　他怀里，白嫩的小宝宝哭闹得格外凶。

　　陆星瑜心下一跳，凑过去就要接过乔乔。
　　乔乔慢慢睁开眼，好像刚发现他似的，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黑亮的眼睛已经开始弯弯，含糊不清地朝他哼唧。
　　他的心放了下来。

　　“……他想你，我就把他带过来了。”文森的声音陡然放松，似乎送走了一个定时炸弹，“白洛突然犯病了还是怎么的，没法陪他。”
　　的确，这大半年一直是白洛和文森联系，情急之中陆乔被送到文森手上也说得过去。

　　虽是这般想，陆星瑜还是默默把乔乔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这小家伙贴着他，小手还非要搭在他胸前，怪黏糊的。

　　“我听说你现在基本恢复了。”
　　“还差一点。”
　　眼前的alpha许久未见，却着实帮他安全渡过了第一年。
　　“有什么事吗？”
　　陆星瑜主动询问，心里已经隐隐浮现出一种预感。

　　“我看过你的检查报告，你标记破损，腺体需要alpha信息素。”
　　“……”
　　“现在还会疼吗？”
　　“什么？”
　　“去年那回，你的腺体对我有排异反应。”

　　陆星瑜后知后觉，发现一阵生冷的信息素已经将自己包围。
　　因为这信息素来得太悄然不经意，他几乎要没有察觉。
　　尽管气味偏向森冷，却没有丝毫过往的凶性。
　　连怀里宝宝都毫无所觉，自顾自地吐出一个泡泡。

　　“不疼。”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腺体并不排斥这股信息素。
　　从前兰德留在他身体里的alpha信息素就好像息隐了一般，也毫无动静。
　　文森很淡地笑了一下，稍纵即逝。

　　难道他这一年不和自己见面就是为了防止再次刺激自己的腺体？
　　陆星瑜止不住地冒出这个想法。

　　“医生说在你生孩子前我最好不要在你面前出现，”文森的话印证了他的观点，“看来现在好了。”

　　“那不代表我们可以——”风有点凉了，陆星瑜把乔乔精心裹严实了点，和文森并肩向城郊外走去，“乔乔这么小。”
　　他自己拿不准自己的声音里是否有所动摇。
　　毕竟身边的文森泰然得很：
　　“我们可以一起照顾他。”

　　一时无声。
　　“还是说你在等兰德来看望他？”
　　“当然不！”

　　“白昼日快到了。”文森径自说着，“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发情期也要到了。”
　　而且时隔一年之久，可能格外汹涌。

　　“三个月前强风带就消失了。如果白昼日兰德没有过来——”
　　“他不来最好。”

　　文森忽然认真凝视他一眼：
　　“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能用信息素制剂。”
　　“这倒是，”alpha的话颇有深意，“可你需要的仅仅是信息素吗？”

　　陆星瑜听懂了，没再搭话。
　　这里的人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要避讳的事。
　　又是和他记忆中不同的风俗。

　　他们没再说话，只是默契往前走，然后在城区边分别。
　　回家时，陆星瑜发现坡上的花田和药草田都蔫了许多。
　　这和以往的数据相差甚远。
　　不光是花草，这个季节的气温和以往的数据相比都十分偏低。连阳光都很快地阴了下去。
　　若是文森过来，也许他会有更多时间……
　　乔乔在怀里拱了一下，他的思绪立刻被拉回来推门而入。

　　白昼日转瞬即逝。
　　陆星瑜虚虚抚了一下浴室里浓稠的兰香，挟着氤氲的白雾出了房间。

　　文森应邀而来时，看到的就是裹着水汽的omega。
　　……
　　文森没有标记他，连临时标记都算不上，只是一点安抚性的注入。

　　他望了望窗外暗淡的天色，忽然想起白洛说过的话：
　　“你会想要自己的孩子么？”
　　“不，”文森从身后抱住他，“我不觉得自己的基因有传下去的必要。”

　　乔乔睡得迷糊，在摇篮里咿呀唤了一声。
　　陆星瑜下去把乔乔抱起来哄，示意文森离开。
　　门被轻轻关上，窗外彻底暗下来。

作者有话说

　　谁要疯了，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