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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三章 ...

  •   【请给我来杯玛格丽特……人活得太久了,就会想讲些故事。】
      【喔,来了!您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人呢!顺带一提调酒的话请找玛瑙小姐,我姑且还是个未成年的说。】
      【噗,塚原小姐的反应倒是……挺有意思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呀哦呀,是熟人吗?】
      【不,只是我单方面认识的人而已,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不过,多少有些相通的地方吧。……扯远了,那么,我开始讲了。这个故事是一个……】

      “为什么……”
      她永远不会想到,是她最敬佩,也是最爱戴的人,亲手杀了她。
      ——从灵魂层面。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太宰君,请小心,我的同事……”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许的凝滞。
      “条野他接下了逮捕你的任务。”
      “咦,这种情况,你还敢给我通风报信?”
      在几乎一切环节都还在他预料之内的前提下,这通电话是太宰治计划里唯一的意外。
      “反正我现在也被隔离在外……”
      “是啊,你被我连累了啊。”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
      “常理来讲,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避嫌才对吗?”
      “没关系,我不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儿了。”
      永井荷风想到自己那不让人省心的竹马,也叹了口气。
      “你应该也知道吧,那些罪名是真的。”
      明明身处危机之中,但太宰治突然很想听听对方的看法。
      “我知道,即便在无法定义正义的横滨,你以前做的事情也绝对是错误的。我没有为你开脱的意思,我也没有为我自己,为这个国家,为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开脱。”
      前身是黑/手/党的太宰治,曾经是犯罪组织干部的条野采菊,在贫民窟执行过潜伏任务的永井荷风,还有把无数未成年送入战场的政府。
      他们现在似乎都站在“正义”的一方。
      然而,即便他们身处这样混乱的社会,永井荷风也不想为什么“必要的牺牲”找借口。
      “我只是觉得,这明显是一个阴谋,一个也许会动摇国家的阴谋。所以以前的事情暂且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守护这个国家的人民。”
      永井荷风隔着玻璃望向远方,她隐约能从那上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至于过去的罪孽,就在那之后再来审判吧。”
      太宰治听出来永井荷风的声音有些沉重。
      他其实不常见这种生来就道德感过高的人,上一个还是没有加入侦探社时的泉镜花——织田作之助如果没有遇见夏目漱石,他就还只是个没有人生目标的杀手。而侦探社的其他普通同事当然不能算在内,他们并没有亲手杀过谁,自然不需要用道德来拷问自己。至于社长福泽谕吉,太宰治倒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他曾当过幕府的武士,进行过政治暗杀,想必也认同过“必要的牺牲”这种说法。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道德感很高的人,所以当初才那样开导泉镜花。
      ——杀了三十五人而已。
      确实,和他的战绩相比,连三十五人都只是个小数字了,而太宰治也确实如他所言,从不会在梦回午夜的时候想起那些亡魂。纠结于过去毫无意义,既然未来决定向阳而生,那不就行了。
      但是,面对永井荷风,这些话他却无法说出口。
      那些人,那些亡灵,那些生与死,对于永井荷风来说,是难以释怀的阴影,她一直铭记着自己的罪孽,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功绩能将过去的罪一笔勾销。
      她或许是像国木田独步那样的理想主义者,又或许像江户川乱步那样太过透彻。但无论如何,他只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个看起来极度热爱生命的永井荷风,那个眼中永远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她一定会先于他无法挽回地步入死亡。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太宰治才意识到了这件事。
      “别担心,你知道的,我会留后手。不用担心我,不要掺和进来……!”
      “那怎么行,这是我的责任所在,我要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里的人,这其中当然包括你。”
      永井荷风没有听出他心中的焦急,她不再去看自己的倒影,而是背靠着玻璃,她长舒了一口气。
      “我会找机会和队长反映的……如果是队长的话,他一定会认同我的,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
      想到这里,她已然精神振作,连声音都微微高扬。
      太宰治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
      “……对,我也这么觉得。”
      他只是先这么应和着。
      他想,他们之后总会有时间解决这些事,到底是功还是过,他一定能证明给她看。
      太宰治不觉得这次自己会输。

      这是太宰治在入狱前和永井荷风的最后一次交流,如他计划的那样,他被关进了默尔索监狱,他将在那里迎接新的挑战,他的宿敌,费奥多尔·D。
      魔人歪着头,看着太宰治入座,突然诡谲一笑。

      “唉,太宰君,你……有恋人吗?”

      —————————————————————————————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家伙啊。”
      五条悟表情夸张地往后仰了仰身体,双手插兜。
      “现在装作没看见你可以吗?”
      “真巧,这是我的台词。”
      金发男人神情冷淡,也双手插兜站直身体。两个人就像在较劲一样,隔着一定的距离互相瞪着对方,完全不在意身边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哎呀哎呀,你看看你,负面情绪这么多,美美子在你身边一定特别压抑。”
      五条悟嗤笑了一声,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在他的视野里,对方的肩膀还有手臂上都缠着象征着怨恨的虫形咒灵——基本上都是被他的异能力杀死的犯人的怨念。
      但凭良心评价,这倒也不全是绫辻行人的原因。只看那些咒灵形似夏蝉,就知道这情景和津岛美知子脱不了干系。这个人原本无法踏入这边的世界,他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只是因为他自己选择与津岛美知子因果相缠。
      绫辻行人自愿染上了津岛美知子身上的原罪,于是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互为一体,同生共死。能做到这个地步,抛去偏见,五条悟还是很佩服他的。
      “哈哈哈,听说你好像学乖了,没那么自大了,也没那么自以为是了,啧啧啧啧,真是了不起。”
      当然,五条悟嘴上是绝对不会说好话的。
      一直以来,对上绫辻行人,他总是会有种无法熄灭的胜负心,论先来后到,绫辻行人比他早,论羁绊,绫辻行人比他深。论渊源,绫辻行人还是比他要久。
      可他们既然认识了这么久,为什么直到现在,津岛美知子还是有今天没明天地活着。
      倘若津岛美知子先遇到的是他……
      我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五条悟不由得这样思考。
      他早已过了十八岁时唯我独尊的状态,现在的五条悟,越是强大,就越是对未来感到迷茫。
      我要更正这个错误的世界,我要改变这个腐朽咒术界,我要让任何人的生命再也不会轻易被夺去……
      我想……救我重要的人。

      而从绫辻行人的角度看五条悟,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无数的妖怪在他身边聚拢,却又在最近的地方无法靠近半分,他们垂涎那眼中流转的光芒,也惧怕那光芒中蕴含的力量。他的周身包围着一团黑气,但最终又只是环绕着,无法侵蚀他的内心。
      竟然还有梦貘——五条悟的个性实在天克它,恐怕在他身上栽了不少跟头。
      最强,咒术界的最强。绫辻行人反复在口中咀嚼这个称号。他知道自己的无力,也没想过倘若自己拥有这份力量,现状是否会有改变。因为他早就明白即便是此世最强,也无法万事顺心顺意。而最强,也救不了他们想救的人。
      现在的五条悟身上最难能可贵的也并非是他超人的能力,而是一颗未泯灭人性的心,和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三观。正是因为他有这些,他才是最强,也正因为有这些,他才是五条悟。
      两个人心里都想着事情,相顾无言,又十分默契地无视着黑得不自然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先仰起头,看着眼前几近纯黑的天空,仿佛有黑色的浪潮向地面扑涌而来。
      “这可真是……就像「帐」一样。”
      普通人看不到这样的场景,而被吸引过来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绫辻行人没有抬头,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庞大的桑树,眼神有些空洞。那上面还有钉孔的痕迹,只是钉子已经不翼而飞。
      “但是,我有一个猜想。”
      他回头走了两步,摸了摸台阶上没沾多少灰尘的柱子,又屈起手指敲了敲。
      “什么什么,你要改行去做工程师了吗?”
      五条悟抱着手臂站在原地,而绫辻行人的脸上露出了厌恶至极的表情。但下一秒,他又恢复了冷淡。
      “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原谅你。”
      听起来像是极为大度的一句话,但莫名其妙地,五条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这是我和美知子之间的事情,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他“啧”了一声,表情愈发冷淡。
      其实五条悟多数时候是不笑的,他在学生面前的笑容也多是浮于表面,看起来既不靠谱,又微妙地有些距离感。这导致虽然学生们平日里和他关系很好,看起来很不客气,但实际上能和他拉近距离的人暂时还不存在。
      不过绫辻行人才不管他高不高兴,虽然现在他们在讨论一件严肃的事情,但假如能见缝插针地让五条悟不爽,那于他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话归正题吧,有件事,如果是你来查的话,应该会很方便。”

      “名字。”
      “虎杖悠仁。”
      “年龄。”
      “十二岁。”
      津岛美知子默了默,突然感觉自己不太多的良心在谴责自己。
      但是这也不能怪她吧,毕竟是紧急情况,即便眼前是刚出生的小婴儿也没有特权。
      津岛美知子铁石心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
      粉发小学生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到底怎么了……”
      说实话,津岛美知子也不知道。她刚才也试探过了,虎杖悠仁现在看不到咒灵。按理来说,虎杖悠仁现在应该算是受肉状态,然而他既没有被夺舍神智,似乎也没有改变身体结构,这不符合任何已有记录的案例。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津岛美知子打量了虎杖悠仁半天,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两面……宿傩?”
      几秒钟的安静过后,虎杖悠仁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张满是尖牙的嘴。
      “有事?”
      看起来脾气好像还挺好……才怪!
      津岛美知子又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仍然过时未接。
      偏偏是这种时候联系不上,恐怕是在执行任务,真是多事之秋。
      外面还有人在等她,津岛美知子肯定不能在这儿守到五条悟把电话打回来,那一定会引起周围人不必要的担心和揣测,她不想给这次聚会蒙上一层阴霾。但津岛美知子既不能让虎杖悠仁一个人待在这儿,也不放心就这么把这孩子带过去。
      不确定的风险在两面宿傩身上,一是怕他突然抢夺身体主控权,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好好呆在虎杖悠仁的身体里,要是忽然觉得无聊张嘴说话,也够吓人的。
      津岛美知子沉默着,再一次拨打五条悟的电话,不出所料,还是过时未接。
      最终手段就是暂时封印,五条悟给了她不少这种东西,不过过程多少会粗暴一点,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给未成年留下心理阴影。
      这些想法只在津岛美知子的脑子里过了几秒,这期间她只是机械地回拨着电话,没有出声,于是两面宿傩的声音就在这几秒钟的寂静里又响了起来。
      “你好像很头疼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讨厌的胸有成竹。
      津岛美知子慢了半拍,神情莫测地看了一眼小孩儿脸上多出来的嘴,慢吞吞地说道。
      “你的错觉。”
      “哼,要我安静也可以,”两面宿傩当然没把她的否认当真,“这么说吧,我对你稍微有点兴趣,你让那小鬼把我放出来,我开个领域看看你……”
      津岛美知子不为所动,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想都别想。”
      这时候她想起来,虎杖悠仁到底还是个小学生,心理承受能力大概不太强,不管是为了安抚他,还是要确保他不被两面宿傩哄骗,津岛美知子都得嘱咐两句。
      “唔……悠仁君?”
      迟疑地确认了一下他的名字,津岛美知子无视了两面宿傩的吵闹声,对着虎杖悠仁露出了极其温柔的笑容。
      “别担心,你的问题我会找人解决的,在这之前,我会先给你准备一点点、嗯……小小的预防措施。”
      津岛美知子的外表很有欺骗性,无论年龄,至今为止有不少人被她无害而美丽的皮囊哄骗,虎杖悠仁当然没有工藤新一这种变态气运之子的运气能看透那层美人皮下的黑心,所以很快就被那笑容俘获,全身心地信赖着眼前的成年人。
      “是封印吗!”
      童言童语,歪打正着。
      不过也许是出于正义感,又也许是这个年纪特有的中二病初期症状,虎杖悠仁出乎意料地接受良好,甚至跃跃欲试。
      真是个好孩子啊。
      津岛美知子面色不变,单指点了点虎杖悠仁的额头——这还是跟五条悟学的。
      下一秒,倒霉小学生一翻白眼,就倒在了床上。
      两面宿傩也立刻闭上了嘴,分秒不差。
      按理来说小学生的身体还不至于强韧到能当容器的地步,津岛美知子感到些许的怪异,但她说不上来具体感觉,不过,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掏出束缚用的绳索,牢牢地将虎杖悠仁绑在床上,然后又在他身上贴了一圈抑制咒力的符纸,最后又在房间里设好帐。
      一切准备就绪,津岛美知子掏出小刀,轻轻地在虎杖悠仁的手臂内侧划了一道伤口。
      津岛美知子的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了虎杖悠仁的伤口上。
      异能力,咒力,两种体系截然不同的能力,在津岛美知子的眼中具象化成了颜色不同的丝线,丝线从她的指尖开始慢慢起舞,在她的指挥下从一开始完全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逐渐靠近,然后蓝色与红色的光缓慢地融为一体,从那片光里,她看见了许多不成故事的碎片。
      就像是被撕成碎片的漫画一样,一幕幕无法连接的画面在津岛美知子的眼前闪过,没有声音,颜色也时有时无,但莫名其妙的,观众就是能看懂——就像是有人在耳边读着旁白。

      她看到心怀理想之人被烈火焚烧,她看到失去道标的侠士变成恶龙,她看见不老不死之人拨动棋盘,她看见鸠占鹊巢之人谋算一切,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她看到,罪孽从一个人出生之前就早已选中了宿体。
      于是,罪与人相伴,罪生来存在,罪就是人类,罪就是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活下来的又是什么?
      或许什么也不是。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魔,更不是神明。祂没有生命的概念,祂没有自己的意识,祂的一切既追随着自己的本能,也是顺应着这个世界的本能。
      那是欲望的化身。
      而祂终将会吞噬一切,到那时候,祂就是世界本体。
      津岛美知子站在原地,有太多人从她身边经过。
      黑发少女捧着白色的梅花,梅花凋落,随后少年化作食人恶兽,最后他们的身影都逐渐消失在远方的白光中。
      向下坠落的恶神,向上跃起的妖魔,他们之间的交接点产生了熊熊火光——而在那火光之后,她看到有人在笑。
      或许是渔翁得利,又或者只是对事态感兴趣。
      然而,那张脸——
      ……!!!
      那是什么?
      那个头顶有着缝合线的夏油杰,究竟是什么东西!
      “喂——”
      就在津岛美知子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一道红光突然从中间劈开,那种莫名的吸力一瞬间消失不见,在津岛美知子躲避攻击的瞬间,重力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落回地面。
      她在红色的水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或许那并不是水本身的颜色,只是因为这个领域只有红色存在,于是连白色的牛骨都在反射着骇人的红光。
      她猛然向后跃去,下一秒,斩击如约而至,劈开了坚硬的地面,空气中弥散着骨骸的碎屑。
      “未经允许在我的领域里乱跑,你胆子不小嘛。”
      两面宿傩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绪。
      津岛美知子仰起头,两面宿傩正盘腿坐在高地上,一手托着腮,空出来的另一手正是接二连三降下的斩击的媒介。不知为何,他的身影飘忽不定,就像是一缕黑烟,让人难以看不清。
      倒是很神秘莫测的样子,虽然很莫名其妙——古籍没有任何类似的记载。而回忆里……津岛美知子更多的也是看不清,不好说有没有。
      或许是在故弄玄虚,无聊的人总是会这样。
      在心里如此评价诅咒之王,津岛美知子面上不显,只是又后退了两步。从进入这个领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使用过咒力。她当然是有顾虑的,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两面宿傩,还有,假如打起来的话会不会对虎杖悠仁有影响。
      但她表现得像是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些事。她很久之前就明白,想要守护住重要之物,就不能暴露自己的想法。想要战胜恶,就要先成为更出色的恶。
      她有什么筹码能用来谈判。
      津岛美知子的脑子飞速运转。
      两面宿傩对她感兴趣的事情,毋庸置疑,是常世神。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也是底牌,更有可能还是把双刃剑。
      虽然看了一大堆他们生前的爱恨情仇,然而归根结底,那都是他们生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两面宿傩可不是那个天生畸形的可怜鬼,那个如梅花一般高挂枝头的女人也早就灰飞烟灭了——鬼知道两面宿傩现在是想干掉常世神还是臭味相投想跟她一起毁灭世界。
      这时候,两面宿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综上所述,出于各方面考虑,现在既不能让两个领域对撞,更不能让两面宿傩看到领域里的常世神。
      “竟然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但津岛美知子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于是她眼前一亮。连再次落下的斩击都不放在眼里,只是站在原地。
      继上次无意识开启领域之后,津岛美知子再没开启过完整领域。五条悟在研究了很久以后最终得出结论,因为津岛美知子本身并不完全适应这个领域,所以她能自主调用的部分很有限,除非再有比上次更严重的、会直接威胁到津岛美知子本质的危险,否则完整领域不会再自主出现。
      会演变成这种情况有好几个原因,其一是因为津岛美知子并非完美容器,无法接受完整领域的刻印;其二是津岛美知子的精神强韧程度超于常人,她不愿意接受这份力量,所以拒绝了这份刻印。既是不能开,也是不想开。
      以上,皆为五条悟的解释。
      而五条悟没有说出来的是,虽然津岛美知子的咒术体质是因为常世神的寄生才得到成长机会,但咒力的容量以及术式却与其无关。自然而然,按照津岛美知子现在的精神强度,终有一日,她会开启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域。
      领域这种东西要靠自己悟,不能带有功利性地去训练,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五条悟没有披露这份情报。反正津岛美知子的悟性非常人能及,他一点也不担心她没有觉醒的资质。
      回归正题,通俗来讲,「北野满天宫」是一个全封闭领域,并非是内部意义的全封闭——而是外部。它并非津岛美知子的生得领域,与她的灵魂始终隔着一层障壁,津岛美知子无法使用完全领域,而与之相对的就是——即便如今她站在两面宿傩的生得领域里,两个领域也没办法相融。
      从平常角度来看的缺陷,如今却是津岛美知子的优势。两面宿傩无法接触常世神,那么眼下他就处于被动。
      他当然可以威胁津岛美知子的生命,让领域自动展开,然而假若弄巧成拙,将容器当场弄碎,那无论他有什么筹划都将功亏一篑。
      这就是两面宿傩现在的弱点。
      想通了这些,津岛美知子心中微定,她伸出手,于是两面宿傩生得领域里的血液便开始躁动。
      这是一场豪赌,而她确实赌成功了。一般而言,异能力在领域里是会失效的,因为平常的内部封闭领域实际上是另一个空间,并不遵循正常世界除了咒术以外的一切法则。然而,就在津岛美知子的灵魂进入领域之前,津岛美知子的血先融进了两面宿傩生得领域的外沿,成功模糊了领域的边界,让它和外边的世界相接。
      于是,津岛美知子这次在两面宿傩的生得领域里也能使用自己的异能力。
      血液化作一道道交叉的血刃,以和斩击非常相似的角度从下往上回击,一开始只是一一抵消,然而血刃的数量比斩击多,于是下方的攻击逐渐越过斩击向上,再向上,直到逼近两面宿傩的眼前。
      两面宿傩巍然不动。
      下一秒,生得领域遽然破裂。
      或许是津岛美知子做的先手终于将她拉了出来,又也许是两面宿傩自己关闭了领域,总之,她马上就要回到现实世界了。
      深红色的领域外壳逐渐化为细碎的粉末,露出了一片虚无的空白,津岛美知子的身体在慢慢往下坠,而两面宿傩仍然坐在原地,他盘腿坐在一片虚空之中,单只手撑着自己的脸侧,身侧也依然蒙着一层黑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莫名的,津岛美知子就是知道,两面宿傩在看着她。
      他们在对视。
      就在即将离开领域的前几秒,津岛美知子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
      “两面宿傩——”
      为什么?

      “——你比我想象的……要弱得多。”

      津岛美知子无法确认到两面宿傩的反应,因为说完那句话的瞬间,她就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半跪在床边,虎杖悠仁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以一种被五花大绑的姿态。
      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津岛美知子没打算现在就让他醒来,虽然有些不人道,但在五条悟来之前,津岛美知子绝不会放开他。
      她又打开了电话,这回是给山崎要打的。
      山崎要秒接。
      “要,嗯,没事,我只是想让你开一下304的监控系统。”
      山崎要顿了一下,趁着麻取部的人还在和九条家的大当家寒暄的时候开始往别墅走。
      “电脑在客厅……我现在去。怎么了?”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别让其他人知道。”
      津岛美知子将窗户紧闭,打开空气净化系统,然后走出房间,锁住门,转头往自己卧室走。
      “对了,那个转接画面的眼镜,记得给我连一下信号。”
      “又是保密协议?”
      山崎要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不满,倒不是冲着津岛美知子。
      “……我知道了,晚上再说。”

      山崎要走的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也默不作声。
      大家的注意力也并不在他身上。
      沙滩上,桐岛宏弥正闭着眼睛向前奔跑,手里还挥舞着木棍,这画面实在匪夷所思,倘若这里不是九条家的私人沙滩,想必早有围观群众报警了。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就算聪明如山崎要也看不出来这人是在敲西瓜。
      “这样怎么可能打的中……”
      他叹息着,往后退了一步。
      “我觉得,也许闭上眼睛会比较好。”
      今大路峻不知何时已经后退到了和他并肩的地步,然后下一秒,挥落的棒子激起了一股漫天细沙,几乎能让人误会成是一场爆炸。
      当然没打中西瓜,地面上甚至多了一个大洞。
      “打中了嘛!”
      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脸期待地大声询问。
      “不,完全没有哦。”
      说话的是津岛美知子,她抱着手臂站在山崎要身后,笑眯眯的。今大路峻愣了一下,和刚才相比,津岛美知子身上最大的变化,莫过于鼻梁上多出来的蓝光墨镜。
      “切,打偏了吗……”
      桐岛宏弥一脸不甘心。
      “没事的,第一次打不中也很正常。”
      津岛美知子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假如说话对象是桐岛宏弥的话,那多少就沾了点儿瞎说的含义。照山崎要来说,桐岛宏弥要是永远都是这么个冲劲儿,那他这辈子都别想打到西瓜了。
      “说的也是……”
      有了小当家的安慰,保镖的脸色便由阴转晴,充满活力地挥了挥手。
      “哎,美知子,你要不来试试?”
      津岛美知子还没表态,新堂清志这时却突然先原因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桐岛宏弥的神色立刻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喂,新堂……你刚刚是冷笑了对吧?”
      “是又如何?”
      “你会笑出来,也就是说……”桐岛宏弥掰了掰自己的指节,表情凶狠,“你有自信可以一次打中,对吧?”
      他接着说。
      “下一个,就你来打啊。打偏了我就笑爆你。”
      “……虽然没道理陪笨蛋胡闹,但毕竟,”新堂清志的表情也淡了下来,“要是每次都得弄得漫天细沙,也挺让人困扰的啊。”
      结果,这人也要去打了。
      山崎要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们俩还要再吵一会儿呢,没想到清志先生这回这么干脆就接受挑战了。”
      彼时,津岛美知子正把自己身上的小夹子夹在山崎要的刘海上,听到这话歪了歪头。
      “所以他其实蛮想玩的吧?”
      “这叫什么,口嫌体正直?”
      “傲娇?”
      “一把年纪还这样……”
      “嘘,可别让他听到……”
      九条家的新生代就站在今大路峻的身边大声蛐蛐自家医生,也不知道是不见外还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今大路峻东想西想,然后微笑如常。
      “咦,你们两个不去凑凑热闹吗?”
      “人太多,感觉好挤。”
      山崎要秒答。
      津岛美知子慢了半拍,瞥了一眼今大路峻,她的视野里有一半是眼前的沙滩,而另一半则是被紧紧束缚的虎杖悠仁。
      五条悟仍然没有回信。
      竟然有需要他处理这么久的事情,津岛美知子多少有些疑虑。
      “一会儿去堆沙子吧。”
      她慢吞吞地开口。
      山崎要仍然是秒答:“好啊。”
      隔着墨镜,今大路峻看不清津岛美知子的眼神,只是感觉她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并不算温暖。
      “今天白天的娱乐项目很多,希望你能玩得尽兴。”
      九条壮马虽然自己不参与敲西瓜比赛,但他热衷于看别人玩,所以准备了一车的西瓜,一群人敲西瓜就敲了好一阵子。
      “哇,小美,你在这里啊!”
      就在津岛美知子和山崎要努力攻坚城堡两侧的时候,菅野夏树的影子突然冒了出来,挡在沙堡上方,就像是飘过来的阴云。津岛美知子抬起眼,就在这一瞬间,在西瓜前停滞许久的新堂清志突然发力,用木棍直接把西瓜敲得粉碎,果肉和瓜皮的碎片向四周迸射,正巧袭向了刚往这边走的荒木田苍生。
      “……”
      荒木田苍生面无表情,单腿撑地向旁边一跳,有惊无险地躲过这场意料之外的偷袭,动作利落得简直可以去拿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诶……”
      作为九条家被保护得最好的年轻人,山崎要很少见这种场景,此时不由得惊叹出声。
      “真厉害啊。”
      菅野夏树感同身受地点头:“毕竟是苍生前辈啊。”
      津岛美知子继续一心三用,看了一眼为了取材顶着太阳围观敲西瓜的都筑诚,向荒木田苍生挥了挥手,让他不必此时过来。
      菅野夏树看了看自家前辈,又看了看自己崭新出炉没多久的队长,什么也没说,只是反复转头,直到津岛美知子都感到不耐烦,出声勒令他停下。
      “菅野君,力气很多的话,可以一起去那边打沙滩排球。”
      “诶……真是区别对待啊,对苍生前辈那样,对我就这样,”菅野夏树故作不满地嘀咕,然后,他突然眼前一亮,“啊,不过司前辈好像比我还惨,我突然就平衡了呢。”
      津岛美知子眼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一时间竟然摸不准他的底细。
      但菅野夏树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就自然地加入了满是型男的沙滩排球队伍。
      津岛美知子没立刻想明白,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专心致志地继续和山崎要一起堆沙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别一直一副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山崎要没有看她,只是一边加固着侧翼,一边低声说,“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
      “就算你这么说……”津岛美知子顿了一下,“这件事好像也不是我就能决定的。”
      “我在等一个人。”
      她放下手上的城堡,用金黄的沙子堆起了一只小猫。
      “但是,即便我一直向他走去,如果他无法向我走来,那也无济于事吧。”
      即便是在沙滩上玩沙子,津岛美知子也照样在身后支着遮阳伞,她的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阴影之下,只有白得几近透明的手臂沐浴在阳光之下,那光芒让人愈发看不清她的神情,更何况她还戴着墨镜。望着这样的津岛美知子,山崎要沉默了几秒,刚想说些什么,就又被打断了。
      “下午好,美知子。”
      津岛美知子抬起眼,于是一半的视野里出现了穿着卡其色衬衫的太宰治,他双手插兜,笑眯眯地微微弯着腰。
      真不错,今天身上换了个颜色。
      “夏目君他啊,一过来就跑去打沙滩排球去了,所以只能我自己过来打招呼了。”
      严格来说,太宰治和津岛美知子同岁,只是在月份上,确实没有比她年纪更小的了。
      渡部悟那时候的话一时间似乎没什么破绽。
      无论他现在是否已经接受了太宰治作为麻取部的一员,津岛美知子都不关心,那是他们俩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关先生在。他就是麻取部的灵魂,只要有他在,麻取部就不会散的。
      “难得的假期,不去和朋友聚一聚吗?”
      “好几个社畜可是很难把假期整合到一起的。”
      太宰治耸了耸肩,既没否认朋友的事,也不直说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津岛美知子也不想去猜,只当他就是过来玩的——万一真就是过来玩的呢?有时候也不能总是把人往阴谋化去想,对吧。
      “知道了,退下吧……我是说,去和他们玩去吧。”
      津岛美知子又摆了摆手示意赶人。
      “话虽如此,但是我对运动实在苦手啊……”
      太宰治立刻苦着一张脸。
      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全都要打个折扣。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腹诽,然后低头继续认真地堆着自己的小猫。山崎要在心里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确保自己说话不会露出破绽,这才开口。
      “那个人,不是你要等的人,对吧。”
      “嗯,你说的没错。”
      津岛美知子没有察觉到山崎要的心理活动,所以只是懒散地应答着,没有去看他。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说不出来什么一语中的的话,”山崎要语气平平,“不过,至少今晚,除了啤酒节,不是还有烟花祭么。顶楼阳台的视野也刚刚好。”
      津岛美知子猛然抬起头,困惑地看向山崎要。
      “要……?”
      那一瞬间,津岛美知子的视野里只剩下山崎要一个人。
      山崎要隐约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也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只是一方的单向奔赴。
      “这次要是想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我会当做不知道的。”
      山崎要耸了耸肩,满脸的漫不经心。
      “反正,我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
      “主人翁扔下客人逃跑也太没礼貌了。”津岛美知子摇了摇头,“更何况……我们现在也不能见面。”
      她话音一转。
      “但是,你给我提了个好建议,要,谢谢你。我会去看烟花的。”

      让我们暂且把时间线挪到晚上——正如津岛美知子所言的那样,在一大群人一起喝嗨了的时候,她偷偷溜了出去。
      山崎要在角落里凝视着她的背影,然后又默默移开了视线。有的时候,他在一些人眼里就是津岛美知子的风向标,有些事情如果连他都不打算参与进去,那么其他人也要斟酌一下自己的定位了。
      这么一看,倒还挺有牌面。山崎要在心里自嘲,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冰茶。
      但是,九条先生又是怎么想的呢?
      山崎要转而将疑问放在了九条壮马的身上,他当然也知道津岛美知子的离开,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这位似乎掌控着一切,却从来不出手干涉的九条家的大当家——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津岛美知子在走廊里碰到了先于她出来站在走廊里吹风的芝秀介。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不可思议,即便是我,也不会买一个和城堡无异的别墅的。”
      津岛美知子没有回话,两个人站在廊下,芝秀介没有立刻回头,她也没有继续向前,两人中间隔着几道柱子的残影,镂空的花纹映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年纪大一点就要精于保养了,你说呢,美知子妹妹。”
      这个人今晚是滴酒未沾。
      “除去烟,你现在也戒酒了吗?”
      “是啊,不然怎么跟年轻人竞争呢。”
      芝秀介耸了耸肩,一如既往地说一些意义含糊的话语,然后他转过头,眼神温柔。
      “美知子妹妹,你现在,有想见到的人吗?”
      津岛美知子轻轻点头。
      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有。
      “你现在是去见那个人吗?”
      “我不知道。”
      津岛美知子诚实地回答。
      “那么,你觉得你能见到那个人吗?”
      “也许能,又也许不能。”
      明明是毫无营养也毫无意义的对话,可芝秀介却像是完全明白了一样,他微笑着走向津岛美知子。
      “那么,就凭你心意,便宜行事吧。”
      然后,与她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一朵烟花升上天空。
      烟花祭开始了。
      津岛美知子偶尔会在想,到底是并肩而行更加亲密,还是对面而立更加可靠。
      她提起裙摆,跟随着烟花的节奏,一步一步地踏在台阶上。
      即便心与心的距离已然亲密无间,然而空间上的距离仍然困扰着她。那只交叠却又无法完全交叠的手,那双对视却又无法完全对视的眼睛,那看似相近却又格外远的距离——到底什么时候,这些桎梏才能全部消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在她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蓝紫色的烟花在她的眼前绽放。
      “我不喜欢烟花。”
      有人在她身后如此说。
      “为什么?”
      “也不是针对烟花,一切转瞬即逝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他的声音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是,因为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男人吊儿郎当地揽住津岛美知子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白天有点事儿,没接到你的电话,我来晚了吗?”
      能见到,也不能见到。
      “不,现在也不算晚。”
      津岛美知子转头,面容严肃了起来。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和两面宿傩有关系。”
      五条悟也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
      “你说吧。”

      相近,但又离得太远。

      最新消息——

      【From绫辻行人: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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